木烟带着人大摇大摆进了孟汀的营帐,不巧的是,宋音早已静候多时,而孟汀还没有回来。
回想昨晚,花寒匆忙离开,宋音本打算跟着一同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住,赵野不让她进也就算了,偏偏还让人把她给堵在了营帐里头,守在外面的人寸步不离,她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也别无他法。
她怎么都没想到,孟汀昨晚带回来的女人,竟然真的会是木烟。
“怎么是你?”
宋音杯子都没放稳,惊得起了身,春时和春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
木烟闻言,笑逐颜开:“你也认识我啊?”
宋音呆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乍一听,就好像她们原本就不认识似的。
宋音忆起昨晚的事,又见木烟故作不识,顿时怒气上涌,也不听她解释,抓起茶杯就扔在了她脚边,茶杯落地碎裂开来,裂片霎时划过木烟的脚踝,她穿着鞋,但没穿好,低头一看,被划伤的地方留下一条红线,正迅速扩大。
齐娥珠慌忙蹲下身,扯着衣角拭去鲜血,扭头怒骂:“哪儿来的疯女人?这么喜欢砸东西怎么不往你自己脚上砸呢!”
宋音气急:“你!”
春杏上去就要扇齐娥珠的脸,齐娥珠抬手要挡,扎苏及时拽住她手腕:“能用嘴说,就别动手了吧?”
然而春杏却惨叫一声,眼泪一下便涌出来了,木烟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把抓住春杏往外走,齐娥珠被撞翻在地,刚刚用来擦拭鲜血的衣角松开,只听撕拉一声,是木烟踩住她的衣服将那块衣角全撕走了。
宋音紧随其后:“哎!你想干嘛!”
扎苏和鸣克都愣在原地,扎苏先反应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齐娥珠,赶忙追了出去,最后出来的是鸣克等人。
木烟抓着人到了井边,舀了一大瓢水泉浇在了春杏手腕上,她刚才要打齐娥珠,手腕误打误撞碰了木烟的血,血沾身炙烤,腕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糊,在凉水冲击下,血迹和污渍慢慢消散,春杏的惨叫渐渐偃旗息鼓。
木烟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又舀了一瓢水冲洗自己的伤处,但宋音已经追到近前,先是去扶春杏,发现她的手受伤之后,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木烟干的,她伸手就要去推木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宋音那手伸出来的一瞬间,木烟顺势往后仰倒,让宋音扑了个空,整个人失衡栽倒在地。
木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你真的认识我,不止认识,还很讨厌我?”
春杏:“哎呦喂……公主……”
宋音咬住下唇,狠狠瞪了木烟一眼:“你装什么失忆啊!”
说罢,扭头去看春杏,春时见此,赶紧过来一起搀扶:“公主,我带她去治伤,你别动怒,还是先等孟将军回来再说吧。”
鸣克抱着手臂看热闹,抬抬下巴冲扎苏说:“怀宋女人也不是个个温良纯善嘛,看,都亮爪子了。”
扎苏斜了他一眼:“别忙着笑人家,说起来你还得感谢她们呢,你没听到刚才那侍女叫她‘公主’么?那可不是普通的怀宋女人,那是宋帝的女儿,她们现在闹这么一出,你的命估计是能多留一天了。”
齐娥珠从两人中间撞开:“木烟,我来帮你!”
她过去时,其实木烟和宋音并未真的打起来,但她拉了偏架,撞乱了宋音一头珠翠,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又是抓头发又是掐肉,气不过直接上牙啃,齐娥珠当然不会让她得逞,挡在木烟身前,张开双臂,一副英勇就义的作势,宋音给她机会,一口就咬住了她的手臂,任由齐娥珠怎么抓挠她都不松口。
明明是三人僵持不下,却在转眼间变成了两人之间的争执,木烟脸和脖子都被抓了几道红印,“嘶嘶”的呼气,还是忍着起身去拉开两人。
鸣克偏开头,肩头一耸一耸的,扎苏道:“藏什么啊,有本事大声笑出来呗,最好让那位公主以为你是在笑她。”
鸣克清了清嗓子,再抬头时,面色如常。
——
孟汀带着人马回营,已是午后,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将他那营帐挤得满满当当。
始作俑者几个各坐一方,剩下的官兵还有军医都在中央,劝架的劝架,治伤的治伤,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腌臜话,听得众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木烟斜倚在椅子上,孟汀先是注意到她和身边正在递药的花寒,然后才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鸣克,几乎是在瞬间握住了刀柄:“都给我住口!”
这一喊,声如洪钟,镇住了在场所有声音。
短暂的寂静过后,孟汀说:“其他人都出去,赵野,带人在外边看着。”
赵野颔首,带着人撤到营帐外,屋里除了木烟等人,就只剩下军医和花寒。
鸣克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孟将军,好久不见啊。”
孟汀在他面前停住,视线落在脚腕上的绳子:“不算久,也就半年不到。我多次愿意招降,你多次拒绝,今天却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此,我想,你要是不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我很难让你见到明天的朝阳。”
他这么一打量才注意到鸣克脸和手臂上的多处月牙红痕,那一看就是被指甲抓伤的,他无奈摇头,视线移向旁边,木烟弓着背,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正低着头在往脚腕的伤处上药。
孟汀扫过四周,宋音咬牙切齿地指着对面,是齐娥珠还在无声挑衅她,他闭了闭眼,眼下这情况无需多问,一看便知:“军医。”
军医哎了一声,转头看他。
“好好治,别留疤。”
“是,将军。”
孟汀对鸣克做了个“请”的手势,鸣克踢了一下腿,示意他先解开。
刹那间,刀光闪过眼前,脚上的束缚骤然解开,再抬眼,便见孟汀推刀入鞘,冷声道:“别耍花样,跟我来。”
经过木烟身边,他又瞥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宋音眼睁睁看着孟汀离开,心里是怒火中烧,刚才孟汀一进来她就想跟他告状来着,但春时及时提醒她:“公主千万忍住别冲动,孟将军的脸色不太对,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可别让孟将军下不来台,男人最忌讳被女人当众驳了脸面。”
春时说话向来中用,宋音看孟汀的表情也确实跟平时不太一样,再多话想说都只能暂时忍住,况且木烟那边的人一样被她弄伤了,她们不也没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她就更要忍住,绝不能让人以为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这点气度都没有。
她一个个扫过对面的人,偏偏只有那个齐娥珠还在冲她张牙舞爪,春时及时拍了拍她的手背:“公主,来,深呼吸。”
这头暂时稳住,那头孟汀带着鸣克出去,营里留守的官兵各司其职,目送三人走远。
“孟哥,赵哥是要带他去哪儿?”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带去……”官兵说到这,横着手刀在颈间一动,“懂吧?”
“为啥要带到外面去杀啊?”
那官兵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依我看啊,应该是怕九公主看见了这么可怕的场面,晚上睡觉做噩梦呢!”
“嘁,你看孟哥是那样怜香惜玉的人么。”
官兵们摇头又点头,纷纷表示赞同。
他们不知道的是,方才孟汀带着鸣克出来时,鸣克趁人不注意,低声告诉他:“找个隐蔽位置,我有话跟你说。”
这个隐蔽位置,自然也只有一望无垠的黄沙野地,孟汀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这一次还是不能招降,正好可以把人扔在这,不出几个时辰,附近的沙狼便会将尸骨都啃食干净了。
赵野站在不远处,随时准备拔刀相向,鸣克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说起此番主动送上门来的目的,其实不单单只是为了救扎苏和齐娥珠两人,他会让木烟发现踪迹,也是有意为之,他昨晚在营帐外听到的对话,心里知道孟汀对这女人确实不一般。可战场上的人,恰恰不能有软肋,只有毫无牵挂的人,才能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比如现在,不可否认的是,他与孟汀一样,心中也有牵挂,他可以为了龙峰在战场中坚守到最后一刻,但龙峰人将他弃之不顾,为了夺权篡位,暗中害他至此。倘若在沙漠里他没有遇见扎苏,亦或是扎苏没有出手救他,那他现在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更不可能做出与怀宋军队联手的选择。
鸣克想,龙峰既已视他为弃子,他多犹豫一瞬,家里苦苦等待的人就多一分危险,他如今已不是龙峰首领,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光凭你说的,我就要无条件相信?”孟汀静静盯着他。
鸣克想来也是,若是今日换成了孟汀跟他说出这番话,或许他也会怀疑,甚至是为了以绝后患杀了他,他自然不能光凭这些话让他相信。
他现在什么都拿不出来,唯一能让人信服的,或许是这条命而已。
“要么你信我,要么,你就杀了我。”
孟汀同赵野对视一眼,笑道:“杀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这样,你先画一份龙峰城外的布防图,画出来,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