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卦象。”凌燕坐在桌前。
“是了,”秦容笑了一下,也走到桌前坐下,“我一生宿命的结局。”
“我不相信什么人命天定。”在凌燕看来,这不过是逃避的借口。
秦容点了点头,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那时候我还小,段溪风也不过是江湖上一个不出名的毛头小子,他为了躲避仇家,误打误撞闯到了我的院子里。那时我虽可以读书,但是书不能替代外面的世界,再后来,他成了我在外面的眼睛。”秦容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你看,哪怕我父亲将我圈禁在院中数年,却仍然没有避开这既定的宿命。”
“你说的这些和我没有关系。”凌燕不想知道她和段溪风是如何相识相知的,也不想再听她讲述她小时候喜欢的那些神仙的故事,凌燕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还要选择离开。
“抱歉,这些事情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把这些事带到坟墓里去……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但秦容确实知道凌燕想知道的是什么。
“你之前说过,你二哥和我六妹马上就要成亲了。”
凌燕在等秦容继续说下去,她不明白这和秦容的离开有什么关系。
秦家的六小姐秦含和她二哥凌鹏感情深厚,凌家灭门案之后,悲伤过度,已经被秦章行送到秦家的别院去了。
“她来了,我在凌家的使命就结束了。”秦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我没有用了。”
“你在凌家的使命……”凌燕有些抑制不住地手抖,说一千道一万,从一开始就是不情愿,走也是必然。
“我之所以嫁到凌家来,是因为父亲希望两家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和凌燕的愤怒不同,秦容的情绪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波动,“现在既然没用了,我也可以放过自己了。
“放过自己?你是我大嫂,平日里对我最好。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林蕴玉……”
秦容第一次轻声打断了凌燕:“你喜不喜欢她并不重要,不是吗?这样看来……六妹妹要比我幸运的多。”
凌燕尝试着深呼吸,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
或许是不想秦容的悲剧重演,所以自从凌鹏和秦含有了婚约,她爹娘就让两个孩子常来常往,也有了感情,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凌燕还是不能理解,如果不愿意,大可一开始就拒绝,再不济逃婚也不是不行。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
“我爹已经替我做了决定,无论是将我圈禁,还是让我嫁给你哥哥,我是他的女儿,怎么能拒绝他。”
凌燕沉默良久:“你是用同一套说辞说服我爹娘和哥哥的吧。”
她爹娘确实一直觉得对不起秦容,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听到她如此诉说,哪怕是大哥不答应,他们也会答应的。
秦容微微低下了头,一只手轻轻摆弄着桌上的竹筷:“我很感激他们,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两人之间又是一片寂静,良久之后凌燕开口:“吃饭吧,要凉了。”
忽然,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爹娘他们……死前曾经中毒,你知道吗?”
秦容似乎是有些意外:“我们不是一起吃的午饭?”
她指的是凌燕走前吃的最后一顿饭。
如果是真的,秦容和段溪风想必是在晚饭前就离开了。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收拾碗筷时,凌燕发现秦容每餐都吃的不多也不少,而且偏爱甜口的菜品,和她在家时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也有一些东西是真的,走出房门时凌燕如是想到,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眼见就要到蓬莱县的地界,几人却发现一路上住店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一行人不得不挤进两个房间。
苏染甚至怀疑,最后他们会不得不挤进一间房,或者干脆露宿街头。
既然人变多了,摩擦冲突也是不可避免。
天色渐晚,红日西沉,蓬莱镇的城门肯定是进不去了,几人只能赶去住店,这摩擦很快就发生在苏染一行人面前。
只见一位穿着白底滚金线的中年胖男人,在客栈门口被一个打手模样的人揪住了前襟。
“跟你说了,这家店我们包了,怎的有钱了不起?还想收买掌柜?”
“谁想收买掌柜?我只是进来讨口水喝,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胖男人边说话,两撇小胡子边在脸颊两侧颤动,看起来还有一丝滑稽,“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放开我!”
“别废话,赶紧滚!”拎着他前襟的打手并不和他多说,一把将他推开。
胖男人本就脚下不稳,此时猛然受力,更是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向后倒去,但好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有人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胖男人本以为自己会摔个四仰八叉,此时站稳,立刻朝身后扶住自己的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多谢小兄弟!”
秦怀远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但胖男人并不这么想,坚定地自报家门:“在下姓金,名元宝,家住蓬莱镇平康街……”
金元宝?苏染险些笑了出来,这名字真不错。
凌燕向来最看不惯江湖上这些恃强凌弱,此刻双手抱胸道:“是什么人排场这样大?”
金元宝的喋喋不休被打断,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听口音是从平阳道来的,院子里好些打手,我只是想进去讨杯水喝……”
从金元宝的喋喋不休中,他们知道了金元宝今天出门本是打猎,却不想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匹受惊不见踪影,他身材肥胖走不远,但是家丁也没有找过来,又渴又累,本想进店歇歇脚,结果却被赶了出来。
苏染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白色滚金线的衣摆确实灰蒙蒙的,好在这里几日不曾下雨,不然白袍子恐怕就要变黑袍子了。
他们此时带着秦容,和店里的人起冲突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秦怀远苦笑,看来他们今天只能露宿街头了。
谁知几人还没来得及走,客栈内又有人走了出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赶快滚远点!别吵着我们袁老爷休息!”
平阳道的袁老爷?苏染似乎知道这行人是谁了。
亏她还为新羽教的教众出手教训他们而劝诫齐叔,现在看来,这些人实属罪有应得。他们在十年前的大战中应该并未出力,这次前来蓬莱镇,想必也是为了到蓬莱山庄再告上他们一状。
虽不想惹麻烦,但是凌燕实在看不过去了:“客栈不让进,连门外你们也包了吗?”
“废什么话!让你滚就赶快滚!”门外的打手边说,边向着他们走过来,身后跟出越来越多的人。
但是可惜,这些人多是些不入流的流氓,凌燕和秦怀远完全能够对付,更不要说还有道觉和寿千红在侧。
苏染决定远离战场中心,但是这些人似乎认为苏染和她身后的一老一女很好下手,但苏染没让他们走到近前。
云伯早知道苏染下毒的本事,倒是秦容看起来有些好奇,皱眉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剩下的打手眼见没从几人身上讨到便宜,只得灰溜溜的跑回了客栈,还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的雇主编排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燕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还没解气,但是仍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冲过去:“这就是为什么总有老百姓讨厌我们江湖人。”
寿千红收回手中的蛛丝:“但是这些人往往还爱自诩名门正道。”
“你!”这话凌燕可不能认同。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远处跑过来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他实在是太瘦了,两颊都有些凹陷了。
“老爷!”瘦高个边跑边叫道,他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看样子应该是金元宝家的家丁,这阵势着实是惊到了几人。
金元宝看着这人跑近,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他不用露宿街头了:“几位,这是我的管家金大福。几位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在城外有间宅院,勉强可以落脚。”
既然有地方可去,几人自然不想真的露宿街头,便顺势答应下来。等几人真到了金元宝所说的“勉强可以落脚”的宅院时,开始觉得金元宝还真是名副其实。
这座宅院坐落在半山腰,依山势而建,一旁有山泉流过,纵然天色已晚,也能在夜色中窥见其精巧华丽,门前有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半山居。
看着眼前的宅院,金元宝颇有些惭愧道:“这宅院原是我一个朋友的,后来他送给了我,我做了改建,只可惜还没完全完工……”
几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可看不出来是还没有完工的样子。
寿千红暗搓搓地凑到苏染身前,表示以后新的九天玄教山门,一定要找这胖子施工。
云伯甚至走上前去摸了一把门前的狮子,应当是纯铜打造的,若是扣一扣,想必还会发现是鎏金的。
趁着其他人被宅院内的其他事物吸引,秦容从后面叫住了苏染:“你很不一样。”
“你说什么?”苏染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你把那些人放倒,靠的不是迷药。”
“我是鬼医门门主的养女,会些下毒的功夫不过分吧?”
秦容没有顺着苏染的话往下说:“你是九天玄教的少主,你知道九天玄教的传说吧?”
“哪一个?”
“九天玄女的一滴仙人之血。”
现在苏染对秦容所说内容的感兴趣程度超过了金元宝的宅院:“你知道什么?”
秦容轻轻笑了一下:“仙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