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凌燕的帮助，三人顺利地从厨房顺走了赵莫谈藏起来的酒，还随手拿走了三个酒杯。苏染也顺便满足了好奇心，知道了原来那间鹤立鸡群的小屋，竟是山上的厨房。

    也不怪赵一如此关注羊圈里羊的胖瘦，毕竟一只肥美的羊，才能配得上这间厨房。

    本想着赵莫谈私藏的还不是些好酒，却只是山下酒家自酿的，但是一开盖子便飘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苏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从前怎么没觉得酒香如此醉人。

    凌燕从找酒到斟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想必从前时没少跟着师兄弟们偷喝师父的存货，也怪不得赵莫谈将这普普通通的酒藏得甚是隐蔽。

    三人共同举杯，敬今晚的月色。

    不多时，几杯酒下肚，不光身子暖和起来，头脑也跟着发热。

    此刻最不胜酒力的，看起来是凌燕。

    她此刻颊上绯红一片，眼神也需努力才能稳稳聚焦：“都怪我，怪我，我怎么能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呢？”

    苏染和秦怀远虽然有些微醺，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理解凌燕的意思。

    “你是不是怪我害死了大嫂？”凌燕拿着酒坛，又给秦怀远斟满，见秦怀远不说话，自顾自说道，“没关系，没什么不敢说的，要是他们都活着，他们也会怪我的。我那两个小侄儿，还那么小……”

    凌燕想起了两个小侄儿拉着她叫姑姑的样子，她虽然一直不喜欢林蕴玉，但是却很难拒绝两个这么小的娃娃，并且十分期待秦容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孩子。

    “……姑姑！你我今天的风筝放的可高啦！一会你也去看吧……姑姑！我今天又背会了一篇新文章，夫子都夸我呢！一会我背给你听好不好……姑姑……姑姑……”

    想到从前这一幕幕情景，凌燕尘封多时的情绪开始瓦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真的没想过他会有问题……”

    苏染拍了拍凌燕的肩膀，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说下去。

    凌燕又给苏染斟满了酒，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道：“其实就是一壶酒的事……他又会功夫……话本里不总说有什么忘年交……都是骗人的……”

    从凌燕七零八落的叙述中，苏染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凌燕在从封磬山赶回平州的路上遇见了云伯，那时云伯正为一壶酒赖在客栈门口不肯走，凌燕觉得他面善，便送了他一壶。云伯为了答谢这壶酒，提出要一路护送凌燕。凌燕虽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拒绝，后来才发现这个老头竟然真的武功不俗，引起了她的好奇。再加上云伯本就住在封磬山下，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凌燕发现云伯虽然爱酒，但也不是那喝了酒就人事不醒的人，而且行事不拘小节，对待她也不像一般的长辈，二人遂成了忘年交。

    “却没曾想，都是骗我的，”凌燕说得多了，倒是不再流泪，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你说我是不是很好骗，一个两个的都来骗我。”

    苏染没有回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轻轻哼起了一首歌谣。这首歌谣曾经是她娘唱给她听的，但是她已经不记得歌词是什么，连调子也记得模模糊糊。

    看着凌燕，苏染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面假装坚强，一边又在深夜里自我怀疑。那个时候她很希望能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但是最后她才明白，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好在于她自己而言，那段过往已经晦暗不清，而凌燕还需要时间。

    秦怀远看着苏染的侧颜，静静地听着她哼的调子，忽然觉得这世上还有些值得。

    第二天一早，有些宿醉的三人一起捂着脑袋出现在了赵莫谈门外。

    齐楚是几人中间唯一清爽的人，鉴于对比异常明显，苏染没有让齐楚跟进来。

    赵莫谈看着他们三人，有些审视地皱起眉头，凌燕则顶着微肿的眼睛，在他的目光下巍然不动。

    苏染心生敬佩，不愧是经常犯案的人。

    赵莫谈没从凌燕的眼中看出什么破绽，转而不再深究：“昨天说的那个人，我想起来了，凌兄似乎叫他云影。”

    云影！？

    隋云影！？

    苏染此刻瞬间清醒了过来，隋云影不正是道觉告诉他，负责九天玄教对外事务的护法吗？

    为什么他会选中九天玄教作为替罪羊，又为什么会拥有九天玄教的令牌，甚至是当年九天玄教为什么会被江湖正道群起而攻。

    这两个人若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很多事情就能说的通了。

    虽然凌燕和秦怀远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从苏染瞬间认真的表情，就能够看出这个名字的重要性。

    苏染简单说明了隋云影在教内负责的事务，以及她的一些推测，但是关于这个人，更多的细节她也不甚清楚。

    眼见事情已经一步步开始展现它原始的脉络，就连苏染也难免感到一阵战栗。

    但这只是他和九天玄教的关系，他和凌家究竟是什么关系，秦容所说的秘密与此有没有关系，还有待进一步求证。

    事不宜迟，几人即刻准备动身。

    赵莫谈自然不会阻拦，但心下仍然有些担忧，如果真如苏染所说，那这件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但是转念，既然他们能找到这背后的真相，那想必也一定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他看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轻声抱怨道：“要不然这几个小家伙怎么还敢偷喝我的酒！”

    几人各自收拾行囊下山，也没有惊动凌燕的师兄弟们。

    行至山脚下，齐楚没有和他们同行，秦怀远猜测，苏染应该是让他去了解更多有关这个隋云影的信息去了。

    不知是不是事情有了突破后的兴奋，三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在路过的第一个客栈歇脚，而是选择继续赶路，之后虽算不得星夜兼程，但是也比预期早了将近两天赶回平州。

    到了平州的城门，凌燕没有着急带他们入城，而是特意绕到了人稍少的西门，又简单地乔装一番，才低调进城。

    凌府门口，此时门可罗雀。

    毕竟灭门这件事情刚出不久，又是如此骇人听闻，没人愿意在这里闲逛。

    匾额两侧还挂着白幡，灯笼也换成了白纸扎的，但此时应当是让风吹掉了一个，只剩下另一个孤零零地挂在门头。

    凌燕抬头看着门前的景象，恍若隔世。

    她当时为了赶快去寻凶手，只草草操办了丧事，现在回想起来，有些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凌燕鼓起勇气一推门，门内的景象更是让她鼻头一酸。

    她离家也才不过数月，便同她印象里的完全不同了。

    地面的砖缝间已经长出了些许杂草，墙根和窗台摆放的花盆因为植物枯死，已经分辨不出从前种的是什么，院里母亲最喜欢的那棵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正厅的大门没有关严，叶子甚至吹到了屋里，踩在上边想必还能在寂静中听到一声脆响。

    凌燕忽然才意识到，原来从前每天有那么多人走过这院中啊。

    苏染扫视四周，院子里虽然有些荒凉，但应该是已经雇人来清理过了，大片的血迹已经不见，但还是能在角落处看到遗漏的血迹，昭示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秦怀远看起来倒不是很有感触，毕竟事发后他已经来过凌家，说不准有些事情还是他帮忙操办的。

    不过凌燕的悲伤也没有外露太久，她带着苏染和秦怀远找了几间远离现场的空屋子，自己也住了下来，没有住回原本的卧房。因为她当时虽然不在家中，但她院中还有几个丫鬟，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晚上。

    现如今，触景生情是她最不想经历的。

    这几间屋子原来也很少有人来住，所以下人也很少过来打扫。几个人合力，勉强在太阳落山之前将几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还从库房取来了些必须的日用品。

    三人最后一趟搬完了被褥，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苏染得了空闲，叉着腰看着空旷的院子，倒觉得这昏暗的景象比她在家那次还要恐怖几分。

    虽说不信这些，但是夜深人静，难免会乱想。

    没有凌燕带路，苏染和秦怀远对凌府内的路线并不熟悉，但好在凌燕没有要夜探自家的意图，只是让他们先好好休息。毕竟此刻都已经到了地方，仔细查看又显得不那么急于一时了。

    三人简单吃了几口从上一家客栈带来的干粮，就各自回房准备休息了。

    填饱了肚子回到房中，苏染试图捋清思路，但奈何转了一圈没在屋中找到纸笔，他们搬东西时也没想着拿些过来，她只得和衣躺在床上，试图在脑海中回顾一下。但是因为熄灭了烛火，还没想出什么所以然，便很快发挥长处，去见周公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梦中迷迷糊糊，只听得隔壁房间中发出一声尖叫，短暂而急促。

    苏染瞬间睁开眼，是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