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刚秦容突然提高音量,是为了提醒段溪风。几人之中凌燕武功相对较弱,且面对秦容刚刚所言,更是会心神不宁,最容易出现破绽,是他们能否离开此地的关键。
现在凌燕落到了秦容手中,场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现场观战之人甚多,但是这些人嘴上说说还可以,却并不敢轻易出手,生怕沾上凌家这麻烦事。
寿千红和道觉没有得到苏染下令,不敢上前却也不曾后退。
“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她。”秦容知道,此时说话最好用的一定是苏染,毕竟两大主力都是她的人。
凌燕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秦容威胁,上下嘴唇抖了抖,硬是咬着牙没有说话。
“你不会杀她的。”苏染定定地瞧着秦容。
“形势所迫,没什么不可能。”说着,秦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凌燕脖颈处渗出丝丝血滴。
感受到颈上的刺痛,凌燕呼吸一滞。
段溪风在侧,苏染不敢去赌凌燕在她心里的分量。
“你想怎么办?”苏染反问道。
“那就请你和我走一趟了。”秦容凑近凌燕的耳畔,低声道。
就这样,几人相持着走向后山。
苏染示意寿千红找找机会,但是后者摇了摇头,秦容提防的很紧。
“好了,就送我们到这儿吧。”秦容停下了脚步,以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再跟过来,“有了这场戏,想来你们也能在众人面前撇清责任了。”
“你们若走了,却是再也撇不清了。”凌燕不甘心。
“我们若不走,就能撇清了吗?”秦容侧着头看她,“等我们走了,你们不妨换个思路,万事有因果,凌家不是没有秘密。”
苏染的“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得噗哧一声,空气中一股腥咸的气味弥漫开来。
待他们去寻这声音的源头,只见段溪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露出半截剑刃,剑刃之上,鲜血流淌而下。
而他的身后,站着云伯。
秦容的脸色瞬间变得呆滞、惨白,她微微张着嘴,喉咙中艰涩的发出一个音节。她刚刚只顾着提防几人,竟然没有察觉到云伯也跟了过来。
还不等她反应,云伯抽回长剑,没有了阻碍,血流如注。
段溪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视线从自己的胸口转向秦容,而后颓然倒了下去。
秦容一把推开凌燕,接住了段溪风下坠的身体,也被带的倒在了地上。
凌燕被推了个踉跄,但重获自由,她摸了摸自己颈上的伤口,将渗出的血滴擦掉。
这场面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秦容试图用自己的手堵住伤口,但只是徒劳:“段大哥!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但是段溪风已经不能回应她了。
苏染看着语无伦次的秦容,不禁悲从中来。这一剑正中心脉,段溪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没有想到,云伯一出手就做的如此狠绝。况且也是在用凌燕的性命做赌,虽然他赌赢了,苏染不禁有些怀疑起他来了。
看着秦容仍然在不停的喃喃自语,就连凌燕都有些为之动容。她从没见过秦容如此失态,更没见过她此时的眼神,这种眼神她似乎曾在她哥哥眼中见过,只不过那时他目光所及,不是秦容。
“我不求生生世世,只这一世……为什么啊?为什么……”秦容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抬头,已是双目血红,她的眼神慢慢聚焦看向云伯,“轻灵剑出鞘,一定要见血,我要你给他陪葬。”
说罢,执剑起身,径直向云伯而去。
剑势依旧飘逸轻灵,但是底色已近癫狂。
但云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轻灵剑又如何?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可他未曾想到,秦容已是一心向死,长剑划过皮肤也毫无感觉一般,招招直奔要害而来。
云伯难得的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丫头还真是难缠的紧,却很快瞧见了秦容的破绽。
眼见云伯也要对秦容下杀手,苏染赶忙道:“留她一命!”
寿千红闻言蛛丝脱手而出,堪堪打在了云伯的剑刃之上,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剑刃虽偏,却仍没入了秦容的胸口。
受此一击,秦容闷哼一声,却并未恼怒,直勾勾地盯着云伯,有些癫狂地笑出了声。
苏染这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看出所以然。但是凌燕却看的清楚,脑中忽然轰然一声闷响,她有些怔怔地开口:“你怎么会我凌家的醉云步?”
云伯身形一僵,原来秦容这丫头的用意在这里!他竟疏忽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苏染倒是听说过醉云步,这是凌家家传的轻功绝学,以其步法难以预测闻名江湖,看云伯的醉云步,少说有四十年的功力,这云伯究竟和凌家是什么关系?
“你这丫头,真没看出来,倒是狡猾。”云伯被戳穿,干脆也不做掩饰,手上的长剑刺得更深了些,不怒反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容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却仍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伯不知为何,让她盯得发毛,随即冷哼一声抽出长剑,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秦怀远急忙上前扶住秦容,但是秦容伤势不轻,又在失血,秦怀远并不敢轻易挪动她。
现在这事情已经明了,连杀段溪风、秦容两人灭口,唯有凌家灭门案的背后之人。
他们当真引出了这幕后之人,但是代价是他们未曾想过的。
“凌丫头,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我不杀你。”身份已经暴露,云伯也没有必要再和他们一路演下去了,他斜了秦容一眼,“反正你也活不成了,我就不陪你们玩了。”语罢纵身离开。
这次凌燕没有追上去,她年纪不大就离家拜入师门,从那时起云伯就已经住在了山脚下的镇子上。她一直把那个爱喝酒的小老头当作忘年之交,可现在,竟告诉她这个人是害她满门的凶手。她此刻仿佛被割裂成了千千万的小人,脑海里嘈杂又破碎,已经做不出反应了。
“教主,要不要追?”道觉开口。
苏染摇了摇头,四十年功力的醉云步,道觉怕是追不上,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秦容。
秦容此刻半靠在自己的兄长怀里,身下的血迹已经在黄褐色的土地上渗开,颜色暗暗的,有些发黑。
苏染俯下身去将手搭上她的手腕,从脉象看,云伯这一剑怕是已经伤及根本,若是用点血,或许会有些作用。
许是知道苏染心中所想,秦容拽住了她正要行动的手:“还记得我说的话吗?要小心。”
苏染没想到生死关头,秦容还想着她那些胡话。
“而且,也没有必要了。”秦容的视线艰难的落在段溪风身上。
苏染了然,秦容已经了无生志,这血即便是用了,恐怕也是枉然。
“怎么回事!”远处传来一声突兀的喊声,是阮青。
宁出尘和阮青两人匆匆赶来,看样子宁出尘应当已经好生送走了在场的江湖人士,这些人大老远来这一趟,却没得到什么结果,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一副巧舌如簧,才将这些人说动的。
阮青刚刚隔着很远就已经看见了地上的血迹,此刻走到近前,却发现秦容的伤势比他想得更加严重。
“你不能死!”阮青似乎很是激动,一把拽着宁出尘在秦容身侧蹲下,险些撞到了秦怀远,“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
他的力气很大,苏染注意到宁出尘的手腕都被他攥红了。
“我怎么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没办妥呢?”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秦容觉得今日不必出现两个悲惨的结局,仍是朝着宁出尘伸出了手,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但片刻之后,她笑出了声,逐渐她的笑声越来越大。
苏染虽摸不着头脑,但宁出尘察觉出了秦容笑容背后的深意,毫不在意地掸了掸手:“我就说,我这么爱财的人,怎么会有仙缘。”
秦容笑得急了,几乎笑出了眼泪,又咳出一口血来:“我们想要的,老天都不可能让我们如愿,你说它是不是故意和我们做对呀?啊?”
闻言,原本还沉默的阮青忽然一下站起身来:“不可能!”
“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秦容轻声道,“看来你只能等着给他收尸了。”
苏染根据秦容的视线,确定了这个“他”就是宁出尘,虽然没有诊过脉,但是据她来看,宁出尘的身体好得很,再加上他的好心态,活到八十岁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秦容的恶语相向,宁出尘不甚在意,甚至伸手拍了拍阮青的肩膀:“人生自古谁无死嘛。”
阮青仿佛受惊一般,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也不看他,后退两步,衣袖一振飞身离去。
宁出尘没有拽住他,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秦容开始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艰难,好像有个大石头压在胸口,思绪也逐渐飘远。她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无法言说,她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她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冥冥之中,还有一件事情,她必须要提醒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