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若瑶和小男孩的对话最后，以她受不了小男孩的嘴甜讨好，答应带他去公园找小瑶告终。

    小男孩先回家去跟他爸妈汇报了，杭若瑶一脸无奈的笑意在朝谈颐走过来时转变为歉意，谈颐识趣起身：“我也该走了。”

    杭若瑶有些不舍：“知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谈颐直白道：“或许，别再看见我比较好。”

    想到自己的能力，杭若瑶也知道谈颐这么说虽然不近人情，却是为她好，顿了顿，她道：“不管怎样，希望你能幸福。”

    谈颐柔了脸庞，笑了：“你也是。”

    电梯关门的时候，谈颐听见了小男孩催促杭若瑶出门的声音。

    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打开手机里一个彩虹色的APP图标，选中里头一个深深浅浅的黑组成的头像，拨通了语音通话。

    “不是在做任务，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那头是个清亮如玉、带着些许温柔的嗓音，“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我只是，”凭借着这股冲动，谈颐安静半晌后，低低说道，“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妈。”

    对面好一阵没有声响，然后，便是谈母、不，该称呼她聂奕湘，含-着欢悦的一声“好”。

    母女俩简单叙了会儿话，大多是聂奕湘在说，谈颐在听，偶尔应和两句。

    谈颐慢慢地，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五年前，她利用乌鸦坑了谈婧一把后，身体在原本的世界消失，就来到了怪谈游戏的后台。

    第一眼，就看到了聂奕湘。

    谈颐其实有猜测了，因此看到生母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甚至，在发出那条消息后，她对于聂奕湘会来接自己的事，也有所预料。

    那一刻，她没有猜测成真的喜悦。

    有的，只是所有线索按照她所想串成一条线后的怅然若失。

    乌鸦、怪谈游戏，还有聂奕湘，其实，都是一件事。

    和如今的杭若瑶时常看见壁虎，以及获得奇怪的能力一样，这其实，是游戏选择管理员的一种方式。

    ——挑选对象为曾经副本中-出现过的角色，发出的选召信号通常为灵异生物，不间断的接触，会加强作为馈赠而出现在管理员身上的能力，直到，这份能力令游戏与现实接轨。

    谈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怪谈游戏选中了，乌鸦就是她的选召物。

    她本该在时机成熟就进入怪谈游戏，经历不同于普通玩家的试炼，然而，这个进程，被当时的聂奕湘发现并打断了。

    濒死之际，聂奕湘与怪谈游戏做了交易：以玩家之身，通关管理员的试炼。失败，怪谈游戏继续来找谈颐，成功，则永远不许打扰她女儿的正常生活。

    聂奕湘死时，谈颐的记忆被篡改，初现端倪的因果线能力被封印。然而，连日的高烧不退，令因果线失而复得，甚至越发清晰。

    这份能力帮助小谈颐活了下来，也作为引子，令她没法与怪谈游戏彻底断开关联。

    关联日益密切，饶是聂奕湘已经接手了怪谈游戏，也没法终止。

    没奈何，在谈颐上大学后不久、游戏与现实终于接轨的那一日，聂奕湘将谈颐作为玩家拉进副本，选择在自己的地盘，将女儿护入羽翼。

    记忆回笼、想通各节的谈颐，也才会犹豫着不知道该给聂奕湘发什么，又在最后字斟句酌发出那句话。

    「其实，我更希望你活着。」

    五年前重逢，聂奕湘看着女儿，又是高兴，又是责怪谈颐不该走到这一步，放弃现实中的一切。

    当时的谈颐，本就因为多年没见，跟聂奕湘有些生疏，被这么一问，也就生硬地说了诸如“我本来就对那个世界没什么留恋”“外公外婆的心已经偏了，我这件事一出，最起码他们不会彻底忘了你是怎么死的”“没有什么比她本可以，最能令她们后悔的”等等。

    聂奕湘自是心疼女儿多过于其他，只是隔着时间，话也说得僵硬，母女俩就这么拘谨客套了起来。

    五年来，母女俩重新熟悉，逐渐恢复亲近，然后直到今天这一通电话，彻底打破隔阂。

    电话的最后，聂奕湘跟谈颐约饭，问她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谈颐还在算时间，就听聂奕湘那头，有道声音插了进来：“约饭，不介意的话，加我一个如何？”

    是吴晟冬。

    谈颐知道，他这话征求许可的对象其实不是聂奕湘，而是她。

    他要是问聂奕湘，聂奕湘不会不答应。不仅因为他是聂奕湘的顶头上司，更是因为初中那年，他为了帮她减缓现实与游戏接轨的速度，曾经死过一次。

    聂奕湘那时还没能接受怪谈游戏，鞭长莫及，因此后来知道这件事后，一直承他的情。

    谈颐没有多想，回道：“下次吧，这次就想跟我妈两个人说说话。”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个浸-润了笑意的“好”。

    谈颐其实还没有习惯吴晟冬从初见时的小少年变成现在成熟精英的模样，只是听他说话久了，倒先适应了他这把嗓子。

    这回，嗓音里不同于以往的笑意磨过她耳朵，谈颐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笑什么，人不由得就有些怔忪。

    直到跟聂奕湘约好回去的时间，谈颐挂了电话，才有时间细细分辨。

    刚才跟吴晟冬的说话，她似乎有种不假思索的熟稔。

    亲近有余，亲密不足，介于两者之间。

    是什么时候，她跟他，已经进展到了这样的程度？

    而他，似乎比她更先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不得不承认，比起当初，吴晟冬确实改变了很多。

    他不再稚气又偏执地叫她“姐姐”，要自己记住他，疯狂又无序。

    也沉淀了自己，学会了尊重，学会了聆听她的想法。

    但，要说接受他成为自己的恋人，谈颐始终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只是，她现在为什么会有种自己正在被温水煮蛙、蚕食鲸吞的感觉呢？

    算了。

    谈颐摇摇头晃去这种想法。

    无论如何，只要她坚持两人是同事关系，想来就算他想要再进一步，也不会有机会。

    走出杭若瑶家小区门口时，阳光炽烈，谈颐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眼前是一条翠意盎然的路，充满着无限的可能与生机。

    她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