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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颜水

    是夜月冷。

    蚀音被分配到的寝舍一共睡三人,除了她和公孙羽还有另外一位姑娘,那姑娘是从谷中人的队伍给分过来的。

    蚀音起初看见这名落单的姑娘还十分诧异,她没想到那些谷中人瞧不上他们这些外来者也就罢了,连对自己人也能摆出这等蔑视的嘴脸。

    那姑娘很安静,安静得彷彿不存在一般,惨白的脸在月色映照下宛如女鬼,把蚀音和公孙羽吓了好几回。她俩试过和她说话,可这姑娘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并不搭理她们,始终摆着张高深莫测的脸,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是微微勾起的。

    公孙羽忍不住嘀咕:“我好像知道为何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房了??”

    公孙羽的面上闪过一丝怜悯,蚀音见了无奈的勾了勾唇,颇有几分苦笑的意味在。

    她从未有过怜悯这种情绪,年纪更小时,她甚至读不懂,只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厌恶有人拿着那表情对着自己。

    她们三人同一间寝舍,却并非睡在同一间房里,寝舍的门一打开是块供同寝弟子们交流用的空间,正中央摆了张茶几,方正的格局两侧共有四扇门,蚀音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

    当四周终于空无一人后,蚀音长吁了口气,一整天提着的心终于给放了下来。她打量了会周遭,发现这儿甚至连盥洗间都有,环境明亮整洁,是曾经作为乞儿的她丝毫不敢奢望的地方。

    不过这毕竟是无妄阁的寝舍,他们也只是暂时入住一天,明日的鬼域试炼过后抽的寝舍才是之后要长住的。

    蚀音移步到盥洗间打了盆水,盯着铜镜里映照出自己的脸。

    铜镜里的姑娘生了双小而下垂的眼,塌鼻厚唇,面色蜡黄,仔细一瞧还能发现遍佈双颊的晒斑。

    他们一群人离开七杀殿后便在白雪鸢的指示下将脸上的泥浆尽数洗去,可就算早已洗淨了脸,蚀音整个人看上去仍旧髒兮兮的。

    这般模样混在乞丐堆中,就是个丝毫不惹眼的存在。不过在这谷中似乎丑得有些过头了。

    蚀音回想起方才在膳堂时不时便朝自己脸上投来的异样眼光,默了片刻后摊开手,将冰凉的掌心复上双颊。

    阵阵寒意穿透肌理,指腹下的眼睫轻颤,再移开手时,铜镜里已是和片刻前全然不同的一张脸。

    镜中的少女看得出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肤白胜雪,唇不点而红,本应是张娇弱柔美的脸,眉目间却带着股英气,上挑的凤眼尾端一颗血红的痣,又无端的让整个人都添了丝妖冶的破碎感。

    美则美矣,却像朵带着剧毒的罂粟花。

    蚀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想起万伯曾经这样评价过她的容颜。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也知道姣好的容貌对于普遍的闺阁小姐而言是份不可多得的馈赠,然而对于身为乞丐的自己来说,更像道怎么也摆脱不了的诅咒。

    作为一名乞丐,美丽只会引来杀生之祸。

    蚀音曾无数次埋怨过上天给了自己这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好在她自记事起一直都髒兮兮的,长大后甚至会刻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混杂在人群裏头,做一个不起眼的乞丐甲乙丙丁。

    蚀音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双手,同记得如何使毒一样,蚀音本能的知道自己的一双手能够製作“面具”,可前提是至少每隔十天便要在乌木和白骨草熬成的焕颜水中泡上一个时辰。

    焕颜水,心怀不轨之徒用以冒充他人,最关键的一味药引是在熬製过程中将写有目标人物生辰八字的祈福纸丢进里头,便能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代价是毒素并没有排出体内的方法,一旦使用,轻则伤身,次数多了,毒素层层累积,重则爆体而亡。

    祈福纸这东西其实就是符咒纸,在谷外流通,明明承载着恶意,却偏偏被冠上“祈福”二字,怎么想都觉得无比讽刺,可自从改了名后这纸的身价也跟着抬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蚀音自然弄不到手,不过她也不需要,说白了她并没有要冒充他人,只是需要将自己弄得丑一点罢了。

    蚀音不用真的喝下焕颜水,折衷的法子是以手代脸,并不直接喝下肚。在焕颜水中浸泡过的双手亦能够重塑皮和骨,符合蚀音的需求,再者,双手位于四肢末端,毒素能够自然挥发,不至于落下隐疾,甚至危害性命。

    想来自打和老刘习毒后,自己便离不开焕颜水了。

    蚀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徒手将脸照着方才的模样捏了回去,毕竟一宿过后容貌突然有变反倒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注目。但这回她稍稍让自己的气色变得好些,至少混杂在人群中时不再丑得突兀。

    想要将毒使得好,需得心念与之相结合,和医者用药有异曲同工之妙,蚀音寻思着自己应该算学的不差,当她催动毒气之时,心中是有画面浮现的。

    心念所至,毒气化烟。

    蚀音对着铜镜里变回塌鼻厚唇的姑娘打量了片刻,这下面色不再那么蜡黄了,蚀音终于满意的勾了勾唇。

    不过她还需在这谷中找到乌木和白骨草才行,她这脸必须夜夜重塑,然而焕颜水残留在手上的毒效只会日渐消退。

    她能感知到如今手上毒效已所剩无几,最多再撑个三日,三日之后,她将失去伪装。

    对蚀音而言,让人看到真容如同衣不蔽体。好在乌木和白骨草都算常见,稍早之前看见的那片树林里应该都寻得着。

    洗漱过后,蚀音躺在床上盯着窗外弯月,想看出这月和谷外的有何区别,她知道它们看似哪哪都一样,实际上却又哪哪都不一样。

    方才在膳堂时公孙羽告诉她,谷中没有人们习以为常的日夜交汇,比如并不会有日升月落这样的过程,什么时辰该有太阳,太阳便会出现,月亮亦是同个道理。

    像是有一隻手在背后操弄着,一切都是如此的刻意。

    夜色成功褪去蚀音白日强撑起的冷静。

    乍一进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说不慌那都是骗人的。

    方才他们十五期弟子聚集在膳堂时蚀音就不只一次见到有人在饭桌上因为离家而哽咽得吃不下饭,哭声中明显参杂着对未知的恐惧。

    这些在谷外便收到信笺,早已做足心理准备的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无所知且浑身是谜的她?

    她的名字和这谷中有什么关联?给她取这名字的老刘又是何人?怀有什么目的?

    “指尖血一旦落下,罂粟开,契约成,你便再无法回头了。”

    一切始于这句话。

    作为一名乞儿,她自小便过得艰难,那些在阴沟里摸爬滚打的日子她从不敢忘。

    她骨子里就是个不愿向命运低头的人。

    在遇上老刘前,带着蚀音穿梭于街头巷尾的老乞丐万伯虽不识字,却懂得许多道理,他练她的心性,教会她如何察觉危险,是以蚀音比起同龄人成熟老练得多。她甚至曾怀疑过万伯在流落街头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果万伯在这的话,会怎么告诉她?

    蚀音几乎不用多想,她知道老乞丐定会要她想办法弄清楚老刘的目的。

    年幼的她曾这么问过万伯——

    ”这么多乞儿中,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跟着你?“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天性不愿得过且过。”

    蚀音虽然不知万伯是怎么得出此一结论的,可随着年龄增长,她也渐渐觉得是这么回事。她不会让自己身陷不明不白的漩涡。她必须找到老刘,并弄清楚他的目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变得强大。

    经过一天下来的观察,蚀音发现这谷中就像一个学院,这对于从未去过学堂的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这是个能让她变强大的地方。

    窗外那一牙弯月像隻笑得讽刺的眼,将蚀音的算盘全都看在眼里,并坐等她被现实打击,蚀音模模糊糊的想着,咕哝似的啧了一声后彻底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白雪鸢等一众师兄师姐逐一敲了所有房门。

    “我明年绝对不要再干这种苦力活了。”裴纵抬脚踹了两下房门,嘴裏抱怨道。

    “做梦吧你。”白雪鸢冷哼先一声,“锁魂阁的积分都快给你耗没了,你又不是泠殇,没有先生会惯着你。”

    ”说到泠殇。“裴纵笑出声,“昨天那小姑娘说什么来着?泠公子喜洁?她们这些尚未入阁的小姑娘一个个对咱们泠失手的幻想可太天真了。”

    “等夺旗赛他们就知道了,泠殇那没人性的傢伙,剑上永远沾着血,还喜洁?这小子可真会给自己塑造形象。”

    “说白了你就是嫉妒。”

    白雪鸢不冷不热的回了句,裴纵一听却立马不好了:“我?嫉妒?怎么可能?小爷我一等一的真性情,干什么去嫉妒泠殇这人格扭曲的傢伙。”

    “你若是能学会闭嘴,师妹们也许还能高看你一些。”

    “谁要她们高看了。”裴纵不屑道,已经踹上门的脚却顿了顿,“不过昨日被谷主点名的那位师妹是谁啊?你待会儿可得指给我看,除了沉若萸,我还没看过他老人家在人前称赞过谁。难不成??真像传言那样,泠家和沉家有了龃龉?所以谷主要找新的儿媳??我倒要看看那新来的小姑娘——”

    白雪鸢用一根食指打断了他的话。

    “干什么?我说,我倒要看看那新来的小姑娘有多貌美如花。”

    ”不是叫我指给你看?呐,就是她。“

    蚀音一打开寝舍的门,看到的便是两名师兄师姐凑在门前的这般场景,白雪鸢依旧和昨日一样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根手指莫名其妙的朝她脑门上指,至于另外一位没见过的师兄??伸出的右腿作势像要往她的膝盖处来上一脚。

    蚀音有听见这位师兄的最后一句话,正等着他见到自己的容貌后露出失望的神情,可事态的发展似乎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只见他神色自若的收回脚,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了片刻后,眼底闪过了一抹惊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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