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怕死

    直到越野车开出去很远,再没出现任何意外后,断后的马仔才松了口气。

    陆继铭眼角却仍跳得厉害,“边防那边怎么样了?”

    司机连忙回答:“已经打点好了,大老板安排我们这次走新路线,派了人在那边接应我们。”

    山石路上颠簸异常,喻然被人控制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她隐约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这群人今天就要跨越国境线,那这其中会不会有逃脱或者求救机会?

    车子不知道在山路上颠簸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座荒芜的山脚下停了下来,她被推搡着下了车。

    车子被丢弃在隐蔽的密林里,一行人开始步行往山上走,喻然这才发觉他们竟是要徒步翻山出境。

    一路上爬坡下坎、翻山过河,一个十四岁孩子的体力哪能跟这些训练有素的男人相比的,这期间别说逃脱钳制了,体力透支的她几乎就是被两个马仔蛮横地拖着走的。

    他们就像不知疲倦般地在丛林间穿梭,直到周围景色逐渐暗淡,夜幕重新笼罩而来的时候,才开始摸索着下山。

    山脚应该是一片空谷,他们没有打灯,但明显能感觉到眼前的空间瞬间开阔了起来。

    “人呢?”陆继铭在黑暗里看不清样子,沉声诘问道:“不是让他们把车停在这里接应吗?”

    “我现在打电话联系,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马仔赶紧上前,掏出手机联系人。

    陆继铭不耐斥道,“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眯着眼睛开始打量周围,夜色深沉,四下漆黑静谧,只有草地在风中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远处山林偶尔传来古怪的野兽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地方常年多雨,湿润的土地隐约散发着铁锈般的气味,视线猝然扫到远处,他心脏猛然一沉,多年刀尖舔血练就的危险意识一闪而过,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枪声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砰砰砰!!

    狙击枪子弹裹挟疾风,声响不绝于耳,他身边的马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接连倒在了地上。

    四面八方同时亮起数盏车灯,视野所到之处皆如白昼。

    陆继铭所有动作霎时冻住,脸色惨白如死灰。

    车子引擎轰响,十几辆状如巨大怪物的越野车转眼就冲到了近前,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跳下来,陆继铭剩下几个马仔反应未及就都被缴械制住了。

    这些黑衣人犹如地狱里爬出的冷面修罗,团团包围住这片空地,个个持枪以待。

    一瞬间,恐怖的安静弥漫开来,化作诡异的气息缓缓流转进每一个毛孔。

    躲在人群最后方的喻然僵直着身体,她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呼吸却愈发滞缓。

    良久后,她听见了一声笑,声音不大,在所有人屏声敛息的山谷中传开来,却格外清晰。

    “好久不见,二哥。”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人群身后响起。

    陆继铭两眼发直,脸色青白像见到了活鬼,那是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是深入骨髓的忌惮。

    喻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陆继铭身后的车门被人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下来,周遭黑影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形。

    他悠然穿过草地往这边走,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不疾不徐的闲适,仿佛他来到的不是什么暴力血腥的猎杀现场,而是一次久别重逢的聚会。

    随着他走近,四周黑影一缕缕散去,露出年轻男人的脸来。

    他脸上明明带着笑,陆继铭却在对上他的视线刹那,浑身像是触电了般不由一颤。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继铭的声音带着急促喘息,“我们只想拿到配方,你说过你对这个不感兴趣......”显然,最后这句连他自己都不信。

    老三?喻然极快眨了下眼,她有些意外,没想到陆冕年近八十,三儿子陆景绍却这么年轻,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多岁。

    “所以,配方拿到了吗?”陆景绍双手交叠在身前,微笑发问。

    “还没有,老头子嘴硬......”

    陆景绍了然般点了点头,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弄死他了?”

    陆继铭神情一滞,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你不会管他的死活吧?弱肉强食是他教我们的!一直引导我们自相残杀,自己还躲在这种地方研究配方,为的就是继续对付我们,他根本就不配做父亲!他早就该死!”

    “这么激动做什么,”陆景绍轻挑了下眉,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死了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会为他报仇?”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透哥”,外围保镖毕恭毕敬的身音传来。

    一个留着板寸、面容冷硬的年轻男子拎着一把M200狙击枪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职业杀手特有的狠戾和阴沉,站定在陆景绍身边,低声道:“大哥,这一路都没有陆豫安的踪迹,那老狐狸策划了这条假的接应路线,然后自己跑了。”

    随即漠然瞥向陆继铭,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刀,继续道:“这家伙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冷气森森的刀光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不!不要......”陆继铭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声音都在发抖,他认得这把短刀,更认得前面的人,让北美和东南亚两地都闻风丧胆的职业杀手,陆景绍培养多年的心腹—任透!

    陆景绍没有作声,只转头看向他。

    陆继铭看不懂那眼神背后的真实情绪,他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尖刀一寸寸刺破皮肉、挑碎骨头,面前的人是怎样可怕的恶魔,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

    “......求求你......不要杀我......”

    “......再饶我一条命......”

    陆景绍沉静地看着他后退,终于笑着开口问:“说说看,这次饶你的理由是什么?”

    陆继铭两眼发直,陡然厉声道:“饶了我,我再也不会跟着老大对付你了,他忘恩负义不管我的死活,我再也不会给他卖命了!这些年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现在把老子推到风口浪尖上,自己却跑了,他才该死!”

    他已经慌不择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斗不过你,可是他非要让我来找配方,说这样就能彻底替代老头子,掌控集团的势力,之后就能跟你抗衡,明明是他想要配方。”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猝然转身,喻然想要隐藏自己,却已经来不及了。

    陆继铭手指向她,“那丫头知道配方在哪儿,她是陆冕的野种!”

    顷刻间前面的人纷纷侧开身去,喻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对上了陆景绍看过来的视线,心脏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这个连陆冕平日都十分忌惮提及的人,却跟电视里见过的那些黑|道大佬形象丝毫不沾边。

    他既没有凶恶狰狞的面容,也没有夸张的花臂和粗俗的大金链子,甚至连陆冕善于算计的精明狡猾在他身上都看不到。

    他的身量很高,穿着修身的黑色风衣,脚上的男士踝靴一尘不染,周身气质含蓄温雅,整个人看起来矜持又有风度,是一副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完美皮囊。

    可喻然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僵立在原地,手心沁出一层汗。

    “她是喻寒的女儿,喻寒死后就被陆冕收养了,这次逃亡被丢了下来。”任透眯眼盯着喻然,将他查到的信息如实道来。

    “哦?喻寒的女儿?”陆景绍闻言颇感兴趣一笑,他冲着喻然招了招手。

    喻然不知道喻寒跟这个大佬有什么渊源,但她别无选择,只得拼命压下心头恐惧,挪动着脚步上前,动作轻得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陆景绍看着她,含笑问道。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

    可是,他虽然笑着,喻然却从他眼底看不到任何愉悦的情绪。

    她轻抿了下唇,低声回答:“我叫喻然。”

    陆景绍点点头,喻然以为他会问配方在哪儿,却听见他开口道:“你知道你父亲是被谁杀死的吗?”

    喻然心头一震,她当然不知道!

    她那时候被寄养在西南边的一个小镇上,那户家庭已经半年没有收到喻寒寄来的“工资”,正准备将她扫地出门,陆冕派的人突然出现将她接走。

    她这才知道自己常年见不到面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杀手,最后为了替他的东家挡子弹而丢了性命。

    但左右还能有谁,不过就是他们其中一人。

    从小寄人篱下,她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和伪装情绪,抬头时的茫然表情恰到好处,她轻轻摇了摇头。

    陆景绍冲陆继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凶手就在你面前,想不想报仇?”

    “......”

    喻然将目光慢慢挪过去,后者看起来比她还要惊惧,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什么意思?这丫头怎么可能是喻寒的女儿,她肯定是老头子的野种!”

    陆景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喻然,颇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的答案。

    触及到他的视线,喻然不自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开口时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得出虚弱,“想。”

    陆景绍微微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道:“我跟你父亲打过一次交道,很令人难忘。”

    喻然眼睫轻轻一颤。

    “几年前,他受陆冕指示带人抢走了我在东南亚的第一笔生意,”他随手拍了拍身旁的任透,唏嘘道:“两方交火,他还差点把我最得力的助手给杀了,是个厉害角色,可惜啊,就这么死了。”

    “......”

    他的语调悠扬缓慢,醇厚低沉的嗓音始终动听。

    喻然的心脏却骤然紧缩,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终于知道那个叫任透的家伙盯向她的目光为何如此瘆人了。

    陆景绍看着她煞白的脸蛋,带着笑意轻轻问道:“怕不怕死?”

    他的神情和语气跟刚刚问陆继铭那句“这次饶你的理由是什么?”如出一辙。

    喻然感觉自己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异常艰难。

    “怕,很怕。”

    她垂死挣扎般补充,“您......能不能不杀小孩子?”

    “哦?为什么?”

    “因为......”喻然咽了口唾沫,“我长大会比我爸更厉害,而我会忠诚于您,跟随像您这样的人!”

    “忠诚于我?跟随我?”陆景绍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重复道。

    “是,我不会像我爸一样没有眼光跟错人,我还小,需要一个新的选择机会。”

    这番说辞可以说是毫无说服力。

    出乎意料的是,陆景绍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回头随意摆了摆手,陆继铭便被两个保镖抓住,强行拖了过来。

    随着“卡嚓”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喻然手中一沉,一把黑色手|枪落到了她手里。

    喻然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余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来自恶魔的蛊惑低语,“杀了他,我就相信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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