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西南边陲。

    浓重夜色笼罩着崇山峻岭。

    院子里,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喻然猛然从床上弹坐起身,来不及穿鞋,赤脚奔到了门口,透过悄然敞开的缝隙往外看。

    正屋门已经打开,一个衰老佝偻的身影站在廊檐下,表情看起来毫无生气,面前站着一排手下。

    一人走上前低声道:“东家,都安排好了。”随后瞟了一眼喻然这边的房间,似乎有些犹豫,“那个小丫头怎么办?”

    老人眯起松弛灰败的眼,冷冷道:“这次出境没那么容易,还带个拖油瓶干什么!如果不是看在喻寒这些年忠心于我,又舍命保护过我的份上,他这女儿早该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哪儿还能多活这两年,该知足了!”

    “走吧。”老式对襟长衫晃荡在那枯瘦的身躯上,如鬼魅般的影子径直穿过院子出了门,车子引擎声响起又渐远,很快便彻底消失了。

    喻然慢吞吞坐回床边,视线掠过沾满泥土的旧皮靴,抬手搓了搓脸,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了口气。

    天一亮她就必须离开这里!

    自从两年前被陆冕收养,这已经是她跟着第四次逃亡了,原因无他,这个曾经鼎盛一时的东南亚□□老大,有三个索命鬼儿子,早在多年前就搅起了家族的内部斗争,这也就意味着陆冕手中权柄和势力日渐被瓜分。

    最终,这个垂垂老矣的狮子逼不得已落入四处逃窜的困境,以防被几个狼崽子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喻然的父亲喻寒,陆冕身边最忠心的职业杀手,就是在两年前为了保护陆冕,在大乱斗中送了命。

    很多时候喻然都不禁想,她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在为这老头以命挡枪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儿?

    会被抛弃在这次逃亡路上,她其实有猜测到的,这几天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碌,却没人像之前那样提醒她要准备什么,她俨然成为了一个透明人。

    担心被抛下的情况最终还是发生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独自走出这座深山。

    如果跑出去了,又可以去哪里?

    冬日漆黑的夜晚,透着寂静、阴沉,只有她房间里破旧的台灯泛着幽光,映出她瞳孔深处深深的倦怠。

    思绪逐渐被困意缠绕,她靠回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巨响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开,霎时惊起浅眠中的人,喻然猛然转头盯着木窗的位置,心跳急剧加速。

    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淡青色,她无比暗悔这一觉竟然睡过了头。

    院门再次摔在墙壁上发出震响,紧跟着一连串脚步声进到了院子里,数道手电强光四处乱射。

    浑厚的声音仿佛带着煞气,喝令道:“给我仔细搜!”

    嘈杂声四散开来,喻然这间简陋的小屋被踹开门后便一览无余,根本无处躲藏,身躯壮硕得跟堵墙似的男人在看到她时微微一愣。

    喻然在这之前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匕首藏到袖子里,紧咬牙关控制自己别乱叫出声。

    虽然已经满十四岁了,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瘦小,那人毫不费力就将她拎出了门,随手扔在了空地上。

    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后,喻然这才爬坐起身看清眼前的情形。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马仔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个黝黑结实的中年男子,面目威严凶悍,右脸一道狰狞的疤痕竟然从眼下蜿蜒进了脖颈以下,直叫人触目惊心。

    他上下打量了眼喻然,回头嗤笑道:“你还养着这么个玩意儿么,父亲?这又是你跟谁的野种?”

    喻然心脏猛地一沉,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了被人架着,浑身鲜血淋漓,几乎奄奄一息的陆冕,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了脑门,她已经猜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虽然她跟陆冕的交流极少,但是据他过去无意间流露的只言片语,喻然大致知道,陆冕这两年来东躲西藏,就是为了躲避他大儿子陆豫安和二儿子陆继铭的追杀。

    这两兄弟形成同盟多年,势力一直盘踞在东南亚,对家族的掌控权一直虎视眈眈,也因此与自己父亲势同水火,甚至到了互相残杀的地步。

    这样的家族里人人都不是善茬,而眼前这个硬茬子,应该就是陆冕这几天时时都在痛骂的二儿子--陆继铭。

    好在陆继铭并没有将关注力再放在她身上,他似乎在急迫地寻找什么,催着手下人里里外外搜遍了所有屋子。

    没多久,那些人就都陆续回来了,显然除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小丫头,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陆继铭的脸肉眼可见地更加阴沉了,眼里泛着狠戾的光,“该死的老东西,你竟敢拖延时间,骗我东西藏在这里!”

    两个马仔抓着陆冕的衣领重重一搡,一贯高高在上的老人此刻如同被抽骨扒皮的狮子,狼狈扑倒在泥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陆继铭眯眼瞧着他,一字一句问:“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配方到底藏在哪里的?”

    过了好半晌,陆冕才撑着血肉模糊的双手抬起头,枯树皮般苍老的脸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是明晃晃的挑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短命仔!”

    他嗬嗬急促残喘着,发出的每一音节都如破风箱在呜咽,“陆二,你这么着急,是知道陆景绍从加拿大回来了吧?你和你大哥打了这么多年的算盘,到嘴边的肉还不是都被他抢走了!你们一定很不甘心,但是老子就喜欢看你们往死里斗!哈哈哈......”

    听到陆景绍这个名字,陆继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而后化为深重的戾气,他发狠一脚踩上陆冕的脖颈,“闭嘴!别他妈给我提那个神经病!”

    “你们这些畜生,只有老子才是.....东南亚.....老大,你们都......别想取代我的......我的位置......”

    陆冕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陆继铭,艰难吐完这句话后,便像是没了生息般慢慢垂下了头。

    “铭哥,他好像快不行了,现在怎么办?”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马仔上前来询问。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耗下去了,光是找这个老头就花了他们不少时间。

    陆继铭深吸了口气,脸上满是狰狞的怒意,“他妈的,问不出来还能怎么办,给我杀了!”

    马仔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可是大老板交代一定要将配方找到,他如果死了......”

    陆继铭一个眼神,那马仔立即禁了声。

    “大哥说,大哥说,他说那么多怎么不自己来,这次搞了这么久,等陆——”他蓦然顿住,硬生生咽下那个名字,“还不赶紧收拾干净,杀了这老东西,谁也别想拿到配方!”

    说完也不等手下动手,直接提枪一个点射,干脆利落得如同杀一个牲畜般,而一代枭雄就这么毫无尊严地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下。

    喻然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陆继铭凶狠的目光陡然移到她身上,冷冷吩咐,“一起清理了。”

    陆冕都死了,无论他身边什么人,都应该清理干净。

    喻然紧咬着面颊,迫使自己放松,在马仔拔枪之前,颤声喊道;“我知道配方在哪儿!”

    陆继铭回过头,眯着眼睛活似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你说什么?”

    “我知道东家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喻然感觉自己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的,“他就把配方藏在那里的。”

    陆继铭盯着她,黑沉的眼底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随后突然一笑,嗜血的笑意简直能冻住人的骨头。

    “小丫头,”他用下巴点了点陆冕的尸首,“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方,一滩白色脑浆在地上蠕动。

    喻然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移开了目光,她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是,我没有骗您。”

    “哦,那你告诉我在哪里?”

    “在缅甸,曼音山的一处寺庙里。我之前听东家打电话说过。”

    陆继铭没说话,黝黑的面皮上那条疤痕微微痉挛着,像是在掂量。

    喻然眉目微敛,心头却直发颤,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配方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在哪儿,但是她知道陆冕大致要逃去缅甸。

    她临时编造了曼音山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混乱中逃走,或者过边境线时被人发现。

    可是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她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下!

    可怕的安静犹如重石一寸寸压向她脆弱的神经。

    咚——

    护在陆继铭左右的两名马仔猝然倒地,均是子弹正中眉心。

    变故就在瞬息间,陆继铭眉目登时高挑,厉喝道:“有狙击手!”

    短暂的混乱后,所有马仔冲到了他身侧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枪|口瞄向四面八方,全部严阵以待。

    天刚破晓,晨雾弥漫在山谷间,阴风阵阵呼啸,引得枝叶嘶哑作响,对手却犹如鬼魅隐藏其间,根本看不清位置,更看不出人数。

    陆继铭警惕打量着周围的情形,恶狠狠骂道,“不是说已经排查过周围了吗?他妈的怎么还会出现狙击手!”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暗光一闪,转而化为深层次的恐惧,他磨砂着手腕上那条长得骇人的刀疤,连着面皮上的伤疤都随之一颤,他迅速做了决定,“不能耽误了,赶紧出境!”

    “快,护着铭哥上车!”

    在几个马仔的拥簇下陆继铭安全上了防弹车,喻然也被粗暴塞进了车后座。

    所有马仔迅速退回各自的车里,数把长|枪探出窗外,护卫着中间这辆车顺着陡峭的山路俯冲而下。

    丛林深处,两个黑衣人收起了狙击步|枪。

    “透哥,就这么放他跑了吗?”

    那个被称作透哥的年轻人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冷酷和凶悍,锐利的目光亮得瘆人,“跑不了,这次他没那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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