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睡觉休息的时候，贝奥恩带着格里姆渡过了河，到山里面跑了一趟。他们以巨熊的形体出没时，潜伏游荡的速度极快。天性谨慎，换皮人需要确认矮人们所做事情的影响，才能为以后做准备。

    清理了森林中落单的座狼和半兽人，同时也从敌人口中得知阿佐格的怒气难以平息，正准备集结新人马。不久之后，半兽人大军可能与盟友全体出动，对居住在这一地区的人类和动物，以及他们认为庇护着矮人们的生物展开疯狂报复。

    “矮人们的故事真不错！”贝奥恩的仇恨之火经年未熄，终于等来了雪恨的时机。“他们虽然贪婪盲目总是无视弱小，却也只有他们这种一往无前的性子适合挑动时局，把长年累月躲在山中的奥克引出来。”他四爪并用加快速度，“我们有得忙了，儿子。得尽力赶回去，确保事情顺利。”

    “那些半兽人，”格里姆从小就熟悉战斗，拥有出色战士的傲气，“不敢越过大河来到卡尔岩以北一百里范围，更不敢靠近我们的房子。”除了父子两人的凶悍，还有被希斯琳布置过的防御体系日夜警备，多年来一直守护着这片渡口的平静。

    “战争不一样，孩子，个人的勇武尽于群体的消磨。”好似家中微弱的烛火，照亮一室尚可，却无法驱散整体的黑暗。“我们需要团结和策略，让个体的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这正是那个灰袍巫师应当做的，用智慧将分散的各族拧成更强大力量。

    谁都不会认为甘道夫只是放放烟花或者吐几个彩色烟圈的游荡者，智者撒的网已经铺开，细细密密地缠住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每个人。

    以身为饵，诱索隆现身。这种活计，希斯琳没必要去，最好由他这被迫暗弱的老头子出马，难道还能让加拉徳瑞尔去发挥？！甘道夫想想就不寒而栗，甚至感觉到凯勒博恩的眼神无处不在，四面八方地冷冷看他。

    多可怕，倘若“做魔王的女人，索隆邀请精灵夫人共同统治中洲”的谣言风起，这种怪诞感就如同观赏贝奥恩以熊身献舞跳了一夜恰恰似的。所以，他不惜损耗火戒的些微力量也要传话，再三嘱托领主夫人千万不能独自行动，更不能早到。

    然而精灵哪会对早晚有所在乎，加拉徳瑞尔对甘道夫说的最后关头并不以为意。她从自己力量支撑的水镜中看到无数种可能性未来，每一种都如同百川汇流而波澜不惊的大海，何时去都能安之若泰。

    等甘道夫探查完安格玛山高陵古墓之后，就能判定出索隆的力量是否已经恢复到了凝聚身体的地步。因为最好推断的方式，便在于戒灵是否率先取回了腐朽的尸身摆脱幽魂一样的游灵状态。

    从高陵到多古尔都，距离有点远。甘道夫早已让鸟儿带话给拉达加斯特，约褐袍巫师共走一趟，他的兔子车能使往返快上许多。天亮就出发，提前醒来在院子里抽烟的甘道夫详细思考了接下来的行程。

    “把干果、蜂蜜和蛋糕装到蜜蜂罐子里，”归家的贝奥恩一边将杀死的半兽人脑袋插在栅栏边，一边吩咐儿子给矮人提供更多帮助，“就是经过两次烘烤的那种蛋糕，可以存时间长一点。”

    “父亲放心，我会亲自挑好小马，保证它们驮上足够吃几个星期的食物。”格里姆认为父亲或许还有话和甘道夫说，跟巫师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屋子。先去阁楼房间叫希斯琳，但愿精灵阿姨已经起床梳妆，正好可以用上他刚摘的秋菊点缀发梢。

    整个早上大家都忙着做出发的准备，矮人们道谢又鞠躬，骑上贝奥恩的小马向北走去。卡尔岩北边的黑森林边缘更靠近大河，虽然这里离迷雾山脉也更近些，但精灵小径就隐藏在那边。从此处横穿森林，不拐去精灵王国的话就几乎直直地通向孤山。

    他们不出声地策马疾行，白日纵马跨越，夜晚扎营轮班守夜。道路平坦空气微凉，风和日丽日月星辉，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身后会有半兽人追兵。整整两天，一路上什么都没看到，除了草地、花朵、飞鸟和稀疏的树木，以及偶尔在午后树荫下吃草的小群马鹿。

    因为还有希斯琳同行，甘道夫在尚未靠近森林时就与梭林告别，“不要失信于贝奥恩，进森林前记得将小马还回去！”他调转马头，“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俯瞰埃瑞博山坡的瞭望处等你们，希望能跟你们一起进山。”

    “那你可要守时，都灵日将至，埃瑞博的大门即将敞开。”拥有充足物资的梭林心情愉悦地欢送巫师，他当然会信守承诺。这几天夜幕渐临后，他好几次看到一只大熊远远地跟着队伍。不同于菲力的判断，梭林觉着贝奥恩可不只是为了保护或者指引矮人，他更有可能是为了看着自己的小马不受虐待。

    甘道夫虽然走了，但他们还是有位好向导，再加上远方时刻警戒的好保镖，他们这一行没在大荒野中遇到什么危险。走着走着，森林就向着他们迎了过来，如同一座黑色的高墙树立到他们眼前。

    “搬下我们的行李，把小马放走。”梭林站在黑森林的边缘指挥着大家，几乎与森林最外端树木伸出的巨大枝条融为一体。这些树木十分粗大，上面长满了树瘤，树枝扭曲着，树叶狭长深暗。藤蔓攀附在树上，又一路顺着虬枝和地面延伸。

    大家在森林入口前一条小溪中将皮袋装满水，又将小马身上卸下的行李尽可能地平均分摊。比尔博觉着自己背着的那份重得要命，负重前行，树形拱门后黑暗幽深，他望着小径门口几乎被藤蔓遮盖的精灵雕塑忧心忡忡。

    “不要被表面的阴森所迷惑。”希斯琳悄悄靠近他说道，“精灵只是不想外人鲁莽地闯入。”她轻声念叨了几句，抬手摸了摸霍比特人硕大的行囊，所有重量突然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别担心！”梭林知道霍比特人负重比不得矮人，过来安慰比尔博，“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变轻的。等食物开始短缺的时候，我们很快就会巴不得包裹能更重一些才好。”刚说完，他似乎觉着自己的背包沉了一倍，难道是心理作用？！

    “走吧！直直地穿过森林，跟着我不会走岔路的。”希斯琳偷笑着打马前行至队首，放慢了速度引着矮人们进入密林。一骑当先，微光旖旎，连道路都好像因为她的高头大马变得更宽阔了似的。

    扎进森林，仿佛离开了播撒在外面世界的光明，众人眼中只剩下精灵身上的柔柔星光。矮人们排成纵队紧跟着她，在逼仄压抑的林木间穿来绕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奇力觉着树木在悄悄移动转圈，他拽住菲力的衣角闭上眼睛不再看。四周一片死寂，无风又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如同沉重的暮鼓。等适应了森林里的环境，奇力才渐渐听到各种细微的声响，鸟叫声、虫鸣声、抓挠声以及某种动物快速跑过枯叶的声音。

    并非森林暮气沉沉，而是陌生人不见朝阳内心惶恐催眠了自身。

    还好精灵小径对希斯琳十分友好，矮人在离她越近的地方越感受不到树木的压迫。走在其身后的比尔博，亲眼看见挡她路的蔓藤主动收缩起来，在最后一人行过后又猛地抽在路上。差点被拍中的格罗因心有余悸地往前赶了几步，队伍因此挤得更紧凑。

    行而不辍，散发着墨绿色暗光的小路被一条黑色河流截作两段，河对岸的路偏转了方向，斜斜地铺入浓荫之中。

    到了梭林指定要分离的地方，“那么，再会了各位，向南不远是最适宜过河的地方，祝你们一切顺利。”希斯琳跳下马来和矮人们一一告别，“抖擞精神，抱着最好的期望，定有一天能走出森林。越过长沼泽，东方矗立的就是斯毛格所在的孤山了。”

    “不看河床不碰流水，我知道的！”梭林不耐烦地挥挥手，“别那么多废话了，回去静候我们屠龙的佳音。”他绕开精灵王国就是不想被老邻居嘲笑着捞好处，只有收复家园后才能有平等的对话。“埃瑞博会重振北方的繁荣，届时欢迎精灵前去贸易。”

    “如你所愿。”希斯琳客气回答，假设的未来无需多做评价。她径直走向河水，在众人以为她要落水差点发出惊呼时，一艘小木船托着她浮游水上。无浆而动，似乎悬空而行，轻飘飘得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被精灵留在河岸上的苏尔识途知趣，后退几米骤然起跳，半飞半跃地跨去了河对岸。当马儿与主人重新踏上精灵小径，他们仿佛凿穿了一层神秘的保护膜。对面树林瞬间变得与这岸大不相同，一时间暖阳倾泻光满四野，嫩绿青翠金黄艳红各色交织如仙境。

    然而，美景仿佛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的幻觉，五彩缤纷的颜色很快就连同精灵的背影齐齐消失。

    “哦，精灵的魔法！”比尔博试着摸了摸又出现在河面上的小船，虚无缥缈感受不到任何物体。真遗憾这次不能造访精灵王国，他委委屈屈地被多瑞从河边拽走，跟着大家去寻找过河的地方。

    断桥不远处，就有粗壮结实的藤蔓，体重最轻的霍比特人成了探路先锋，第一个去过河。希斯琳离开之后的大绿林，终究还是成了可怕的黑森林，一切都变得跟刚才不那么一样。比尔博虽然知道不能去看河床，只是做起来确实不容易。

    迷迷糊糊到了对岸，还没来得及提醒队友注意，那些急躁的矮人们就已经全部挂在了老藤上挪动。梭林更是身先士卒，跨着大步跳到了比尔博的身边。

    即使知道渡河的要领，大家再小心也多少受到魔法河的些许影响，挪上岸时都昏昏沉沉头脑不大清醒。而且邦伯实在不小心，中了咒语落入水中。大家想方设法，试图在不碰河水的情况下，将这肥而不溺仰睡水中的大块头捞出来。

    许是吵闹声太大，吸引来了林中栖息的生物。比尔博看见一头周身莹白的大公鹿，灵活地跳出树林。白鹿彷佛带着某种抑制阴暗的力量，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远远地审视这边。

    奇怪，为什么会觉着一头鹿具有审视自己的能力？！不等比尔博想清楚这问题，身边的梭林已经搭弓射箭，寒光擦着白鹿的脸颊钉在土地上。

    “这会遭厄运的。”比尔博伤心地说道，只觉那白鹿冷冷一瞥转身离开后，周身的树木变得更不友好了。

    “我可不相信运气。”梭林让几个强壮矮人抬着呼呼大睡的邦伯，大手一挥高声喊道，“跟我走！”

    于是，在霍比屯找比尔博家都迷路两次的梭林，将晕晕乎乎喋喋不休胡乱抱怨着的队友带进了危险之地。除了相对清醒知道爬上大树看路的比尔博，所有矮人都成了巨蜘蛛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