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沈之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她脸色渐渐变得古怪,“她驾崩前夕我去过一趟宫里,说来也怪,是她召见我,可我没见到她。”

    虞乔来了精神,她身体微微前倾,身体的每根神经都在兴奋,或许真相已经不远了。“为何?”

    沈之谊摇头,“这我哪知道。我那时本来在殿前候着,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说天后要我先去见辰王,我没多想就跟着他去了,去了发现只有辰王的随侍,我在那里侯了一会就有个小太监说天后和辰王今日有事让我先回去了。”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莫名其妙白跑一趟,鬼知道天后心里在想什么。”

    虞乔揣摩着她话里的信息,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沈之谊面上并未有丝毫的慌乱,眼神凝聚屋内的某处,一丝破绽都无,虞乔将信将疑,她要么是演技天衣无缝,要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般编排天后可是大不敬。”

    恰此时有婢女端着一盘蜜桔而来,她便转移了视线盯着那盘蜜桔,待婢女将琉璃盏盛着的蜜桔放在檀木桌上后,她迫不及待拿起一个,递给身后的贴身女使,示意她剥开。

    她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伸了个懒腰,红唇轻启,轻蔑道:“人都死了,又有谁来问罪呢。”

    虞乔好笑摇摇头。今日她该问的也问完了,方才她见外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想来是铺子里各位管事要求见沈之谊这个当家主母了,她再留下来就是耽误人家做事了,旋即起身告辞。

    沈之谊瞧了瞧外面站着的那些管事,待虞乔临走时还塞给她几个蜜桔。

    一路上虞乔都在回想沈之谊方才的神态、动作,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她若是真不知情,就说明天后妄图复生的法阵失败了,她已经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她松了口气。她虽未曾接触过天后,可听过她不少事迹,姜珩偶尔提到她也会透露一两句,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未尝不会成功。

    马车忽然摇晃了一下,虞乔仓促间单手扶着马车内壁,抬头隔着帘子露出的一点亮光望去,有银色的什么东西在她眼前晃过。身旁的青禾肃了面庞,撩开帘子一角问道:“发生了何事?”

    虞乔顺着撩起的那一角往外看去,瞳孔蓦地睁大。数十个黑衣从天而降,手持长刀朝马车扑来,刀刀要命,不留活人。

    青禾反应极快,立即放下帘子,整个人扑在虞乔身上,防止外面有箭矢射.入。虞乔只留了青禾上马车,贺兰遥等人都在马车外,她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心急如焚,却又怕暴露,只能支棱着耳朵听外面情况。

    贺兰遥在黑衣人冲下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姜珩安排暗中跟着虞乔的影卫顷刻间倾巢而出加入战场,贺兰遥快速扫过这些黑衣人,厉声道:“留个活口!”说罢,她迅捷向前挪移半步,手中长剑出鞘,另一只手摸向袖口,一枚飞镖带着劲风掷出。

    几乎同时,长剑已经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脖颈处,剑身嗡鸣,一道清光闪过,“铮”一声响,血花喷溅而出。她足尖一点,踩在黑衣人软软倒下的身体上,手腕扭转,径直刺入另一人胸膛,震得那人连连后退。

    虞乔等外面打斗声稍小些后撩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去,外面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皆以黑布覆面,看不清容貌。

    她对被刺杀这事接受还是比较良好,毕竟以前跟着姜珩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甚至那场刺杀来自于彼时的皇帝,又或是她天生就不会害怕这些东西,此事的她心里万分平静,甚至名为激动的情绪似要破土而出,这场刺杀就代表幕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不过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姜珩会允许贺兰遥做他的家臣,方才那险象环生的一幕的确让她震惊。以一当十毫发无损,甚至看起来游刃有余,这样的武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贺兰遥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拎着剑踏过尸体而来,剑身殷红正往下滴着血,她顾不得擦拭,弯腰从死了的人身上撕了一块黑布在剑身上抹了下,撩开帘子向内看去,“王妃可无事?”

    “无事。”虞乔松了口气,缓缓移动身子,背靠在横桌上,坐了下来。这辆马车是王府规格的,极其奢华,中间摆着一个横桌,可用作写字或是进食之用,十分宽敞,她躺上去都不成问题。她没怎么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剧烈的翻腾着,小手小脚不停挥舞捶着她,她捂着肚子试图安抚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收效甚微。

    贺兰遥怕还有余孽,不敢轻易把帘子全部掀开,她看不清马车里的内情,但听虞乔的声音有些虚弱,纤长的眉蹙起,担忧问道:“不若臣护送王妃快些回去请太医。”

    虞乔应了声,马车在方才刺杀中并未受损太多,回府不成问题。不过她更想知道幕后的指使,“可留下活口?”

    贺兰遥把剑插回剑鞘,轻叹道:“未曾。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任务失败立即服毒自尽。”

    倒也是正常的。虞乔默了默,如今长安局势复杂,科举舞弊案牵连甚广,朝中人人自危,长安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不排除有人狗急跳墙。

    贺兰遥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带起阵阵烟尘,十几个人骑着马从远处狂奔而来,领头的那个赫然是老熟人,凌星渊。

    虞乔许久未见过凌星渊了,他比起在宁冬镇时更英武,皮肤黝黑,双目凌厉,身材壮硕的几乎要把盔甲撑破。

    待走近些他勒了马,环视四周,皆是躺了一地的尸体,浓眉略一挑,向马车方向恭敬拱手,“下官在附近巡视,忽闻有打斗声传来,特来支援,不知贵人安好?”

    她还好,可青禾早就吓得脸都白了,一向做事有条不紊的人如今嘴唇颤抖,腿软的站不起来,摇摇欲坠的身躯昭示着主人的恐惧。从刺杀到现在已经过了片刻,她依旧站不起来,只得撑着上半身半跪着挪动身子。

    虞乔无奈摇头,青禾再如何老练也是比她略长一些的小姑娘,又不曾经历过这般血腥场面,怕也是应当的。

    虞乔从小屉摸出铜镜,对镜整理钗发,待她恢复了端庄的模样后才掀开帘子。

    凌星渊向马车内看去,马车里是一个正襟危坐的少女,她面孔如雪,略施了些粉黛,嫣红的唇,身着霜绿襦裙,说话时声音绮软,如纷飞雪絮落在心间:“好久不见了,凌将军。”

    凌星渊错愕张大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这这这,不就是宁冬镇那个小娘子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却忽的想到虞乔和世子的关系,了然顿悟。彼时他还暗示世子想娶虞姑娘是痴心妄想,人家一眨眼已经成了王妃,甚至......他视线不着痕迹落在虞乔小腹上,哟,怕是还怀了小世子,看着月份不小。

    这世子动作也太快了些。咳,现在不能叫世子了,已经是摄政王了,就连他也得承认,姜珩手段不小,他虽在边关,可姜珩种种事迹早已如雷贯耳。

    他挠挠头,把缰绳递给身侧的守卫,单膝跪在地上,蒲扇大的手握成拳,“见过王妃!”

    虞乔收回目光浅浅一笑,语调不疾不徐:“就劳烦凌将军送我回府吧。”

    青禾受了惊吓,虞乔叫青鹿上马车看着她,青鹿惯是个胆大的,除了擦破点皮无大碍,甚至还有心思跟她说笑。凌星渊把带来的人都调走,自己骑着马跟在虞乔马车旁,听着马车内主仆的笑声一时默然。

    这位王妃心性还真是不同常人,换做是其他官家夫人遭遇刺杀,怕此时早已晕厥,稍好点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神直翻白,她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说笑。

    马车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凌将军的名字和殿下的封号一样呢,是有什么讲究吗?”

    凌星渊捏着缰绳轻吁一声降低马速,好让马儿和马车保持相同的速度,片刻后回声,“星渊是个地名,末将出生在那里,爹娘大字不识一个,就用地名随便糊弄一下,免得将来没正经名字。至于殿下,他的封号是天后给的,天后特意划了整个星渊城给他做封地,便以此为封号。”

    他这话说的含蓄,但虞乔仍能揣摩一二。原来凌星渊也不是富贵人家子弟,想来是贫苦人家的子弟吃不起饭了只得把儿子送去从军,期盼他争个功名。

    姜珩是在进宫没多久后就收到贺兰遥的传信,信里说虞乔遇刺,索性无大碍。他看到“遇刺”二字后脑袋“嗡”的一声,眼前有血色蔓延开,心底压抑不住的暴戾翻涌,顾不得在和姜景丞议事,带着谢恒一路用轻功赶回王府。

    一路上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场景,她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他往后再也看不到她狡黠的笑,再也没人跟他拌嘴,作弄他。这么想他忽然眼眶就红了,待他一路紧赶慢赶回到王府,却见凝晖堂荷花池旁贵妃椅上,虞乔懒洋洋躺着,手边放着新贡的果子,青鹿立在一旁给她缓慢打扇。

    她一手捧着话本子,另一只手染着嫣红丹寇的纤指弯曲,从琉璃盏中勾出一颗荔枝放入口中。她双颊鼓起,慢慢咀嚼着,吃完一颗又想去拿,姜珩看到她那一刻什么都忘了,喉头滚了滚,大步走上前按住她伸进盏里的手。

    “少吃些。”

    虞乔闻声终于舍得放下话本子,她抬头看了看,蓦地露出一个粲然的笑,“你回来了。”

    姜珩仔细打量着她,心里不上不下的,他不知道虞乔这是不是被吓傻了,口吻变得小心翼翼:“你还好吗?太医可来看过了?”

    虞乔把话本子搁在腿上,用空出的那只手捏他的脸,不疼,但是刚好能让姜珩感受到那一点温热,她还活着,真实的在他面前。

    “好得很,太医看过了宝宝也好。”她向荔枝的方向扬了扬下颔,娇声道:“我要吃荔枝。”

    姜珩垂眸看了看那盏荔枝,应当是刚端上来的,她还未用多少,满满三角形的堆在盏中,上面还挂着剔透的水珠,颤巍巍的。他应了一声,挑了个大的,撕开荔枝皮,露出里面白嫩的肉送到虞乔唇边。

    虞乔就着他的手把荔枝肉全部咬进口中,入口凉丝丝的,稍微咬一下汁水汩汩流出,口腔充斥着甜味,当真是满足极了。

    姜珩心底百转千回,面上不显,他缓缓倾身抱住虞乔,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

    她没事就好。

    两人的姿势着实有些奇怪,他这个位置俯身抱住她已属勉强,需要半屈着腿才行,寻常人站一会腿肚子就要发颤的,虽然姜珩习武能多抱一会,可她不舍得。

    思及,虞乔推了推他,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当她欲后退时,姜珩却一把捞起她,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舌深入她口中攻城略地,带出丝丝银线。

    春日的和光煦煦落在二人身上,虞乔穿了一身鲛绡,光影一照波光粼粼,少女眼尾发红噙着泪,楚楚可怜低泣,咬着被蹂.躏的艳红的唇瓣不敢出声,乌发凌乱,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好在姜珩还未彻底失去理智,太医上次来说后三个月不能行房事,他也只能亲亲聊以慰藉,就连纾解也仅点到为止。虞乔摸了摸被亲肿的嘴唇,眼眸含雾瞪了他一眼,姜珩坦然着迎她的目光。

    亲也亲过了,他也差不多安抚好了,虞乔便把今日见沈之谊的对话内容说给姜珩听。他听完似是没多少意外的神色,只点点头,“那她就是真的沈之谊,天后已经消散了。”

    虞乔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天后虽然算计很多人,但她把祭台建造一事交给辰王就说明她认为辰王还是忠臣,从你方才的话来看,辰王为了阻止天后利用沈之谊复生不惜用谎言引开她,就说明他已有异心。那时天后见阵法失败,以为是沈之谊自己察觉了,这事不能抖出去,更何况她祭祀失败她身体已经衰败,更有成山的国事堆积,她早就无暇顾及沈之谊如何了。”

    困扰姜珩已久的一切谜团皆已解开。天后想借助祭祀之法重新复生在沈之谊身上,她出身高贵,在长安口碑又好,将来的婚事一定不差,她大可以通过选秀再度进宫,以她的身份起码是妃位,皇后无子无宠,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位置。

    只是她百密一疏,又如何知道,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辰王早就有了异心,在关键时刻捅了她一刀。至此,科举案也逐渐清晰起来。或许天后在逝世前就安排了这一局,由辰王在背后操控这一场舞弊案,再把舞弊案闹大,叫天下读书人以为皇帝昏庸无能,她就有了代替皇帝的希望。

    天后既然没有复生,这一切便是辰王自己的意思,他有了反心,今日的刺杀怕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迫不及待想用虞乔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为自己争取逃脱时间。

    虞乔不清楚如今朝堂的形式,她忧姜珩没有证据无法定罪辰王,姜珩对此倒不在意,他眯起眼从虞乔口中抢走了一颗饱满的荔枝塞入自己口中,待彻底咽下去后徐徐开口:“想要废掉一位亲王不难,随便安个罪名就是。”

    舞弊绝非小事,就在方才,已经有数个伯爵府、侯府被抄家流放,三品以上官员都有被革职流放的,主考官皆被问罪,参与作弊的学子尽数被押入天牢等候问斩,流血程度不亚于天后朝一次血洗,虞乔听罢暗自咋舌。不过她转念一想,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学子,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就待金榜题名,却被参与舞弊的世家子弟一朝夺去了应有的功名,的确是天大的不公,如何处罚都是应该的。

    新帝姜景丞秉雷霆之势而下,短短半个月内长安世家官员大换血,许多老牌世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同样的,也有在舞弊案中立了大功的臣子崛起成为豪门新贵,同时姜景丞寻了个罪名按在辰王头上,连夜派人去了他的封地捉拿。

    可惜的是,辰王似是早有预料,官兵赶到时辰王府早就人去楼空,府中只留下辰王的王妃和一双儿女,足以见他的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把妻女说抛弃就抛弃。

    虞乔如今已经接近临盆,她小腿浮肿的厉害,夜间起夜亦是频繁,她本想搬去偏殿睡,可姜珩怎么也不肯,他早都习惯抱着虞乔的感觉了,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于是当夜二人进行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虽然没到最后一步,可也把虞乔弄得够呛,她躺在榻上不住求饶,她从未觉得他的唇舌如此灵活,弄得她□□,床单都湿了一大块,事后她简直羞的不敢看,就连婢女来换床单她都红着脸出去回避。

    这么一闹,她也不敢再提此事。

    姜珩虽然狗,但对她是极好的,她腿肚子抽筋,他能整夜整夜为她按摩小腿,从不假手于人,他甚至开始学着做她爱吃的东西,她夜间起夜他也从无怨言,每次都要亲自抱着她去,再把她抱回来,看着她睡着自己才会睡去。

    虞乔给孩子和姜珩做的衣服也都差不多绣好了,她绣工不错,虎头帽、孩子出生以后一直到三岁的小衣她都备了一份,给姜珩也顺带绣了一件寝衣,一个荷包,还做了一条腰带。他原来的那个荷包还是她在宁冬镇给他绣的,他就这么带了好几年也该换个新的了。

    这几天虞乔总是睡不好,她刚起来没多久就会困倦,眼下日头正好,她强忍着困意叫姜珩陪她去凝晖堂外走走。她接近临盆,姜珩不敢乱跑了,他推了朝廷的大部分事,整日在府中陪她,甚至有点......做小伏低。

    这几日都没人和她拌嘴了,虞乔无聊得紧,只能走走路消磨时间。说起来,她嫁过来以后还没逛完整个王府,这地方太大,素日出门还得坐轿子,若是姜珩再纳几房小妾,她们每日请安都得坐着轿子来。

    她这么想着,突然回过神来。自己都在想什么啊,怎么又想到他纳妾上去了。目前看来姜珩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回府晚归也会托人给她打声招呼,从不乱看女人,实在是没有要纳妾的意向。

    虞乔把方才的胡思乱想都从脑海中抛掉,搭着姜珩的胳膊慢慢往外走。正是春夏交接时,天气逐渐热起来,早上的阳光力道也足,晒得人暖暖的。

    姜珩扶着她往前走,她肚子越发大了,但即使她把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也没多重,反而像只惹人怜的小猫。

    姜珩问她:“王府里还有个温泉,你要不要去泡一会?”

    虞乔大惊:“你怎么从没告诉我?”

    姜珩默了默。“太忙了,忘记了。”

    她这几日身子疲乏,泡一泡也好,当即命人去准备泡温泉用的物件。不过就在此时,谢恒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后,他似是犹豫的看了一眼虞乔,姜珩抬手示意他直接说。

    谢恒:“殿下,王妃的母家也被查出与舞弊案有关,陛下等您定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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