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泱和羽生结弦，这对情侣都陷入了一个很怪的状况当中。

    一个，在全国锦标赛中稳居女单冠军，却在国际重要赛事中成为“万年老三”。那个称呼，那个位置，逐渐成为了女孩的梦魇，全国人民都期待她夺冠，她也变得比所有人想象中更渴望胜利。

    一个，处在一个全国竞赛激烈的环境里，国际赛事排名波动上升，甚至在万俟泱抱着他哭完没多久，杀到了全国冠军的位置。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天才新人，却因为打败前辈夺得全日冠军，被口诛笔伐。

    她不理解。

    就像羽生结弦说，她总是第三，只是因为差了那么点运气一样。她也认为，处在那个环境的羽生结弦，运气差的没边。

    指田郁也，全日锦表演滑现场配合羽生结弦《幻化成花》的演唱者，现在也是羽生结弦的好朋友。两人打着越洋电话说着话，他突然听到羽生结弦那边传来女孩子愤愤不平的声音。

    “那个高桥他到底是什么啊？”万俟泱从中国回来，直奔羽生结弦房间，“自己输不起还欺负你？”

    推开半掩的门，举着手机的羽生结弦回头看向门口的万俟泱，眨了眨眼。

    “不是说下周吗？”

    本来说好那天去接机的，但现在应该是不用了。

    万俟泱顿了一下，当然，快的似乎只是羽生结弦的错觉。下一秒，女孩扬起一如既往的笑容。

    “惊喜啊，想你就提前回来了。”

    “那你先打电话，我去收拾行李。”

    她很贴心地退出去，又很贴心地关上了门。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消失殆尽。

    万俟泱有些茫然地发了两秒的呆，才控制双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国内很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有家人，有朋友，熟悉的语言文字，哪里都好。

    但就是因为太好了。

    她受不了爷爷奶奶鼓励似的“泱泱已经很棒了”，受不了曹文璐和王谨玩笑“你就是下一次的冠军”，更受不了同学、邻居，乃至网友那一声声“加油”。

    那样想不对，他们本都是好意。

    所以她没有反驳，没有生气，没有一点点不愉的反应。只是跟妈妈说，她想提前回来。

    她逃了。

    在面对那么多人期待的时候。

    这样也不对。

    万俟泱躺在房间的床上，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她的反应，其实有些大了。给羽生结弦发的那些充满情绪的话，是她自己最大的愿望。

    “优酱。”

    “嗨。”

    是羽生结弦。

    她从床上爬起来，男孩站在门口。刚刚走近，她的头上，就覆上了一只手。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跟我一样不开心。”

    他那天在电话里，说出“即使我赢了，也没人替我高兴”这句话，万俟泱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反驳了。但现在，她一言不发，愣愣地看向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虽然刚刚万俟泱笑的很好看，但羽生结弦挂了电话，想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压力很大吧，我们泱泱。”他轻轻弹了下万俟泱的额头，叹了口气，“你说我合该是冠军，你也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用你最舒服的方式去面对，应该会好一些吧。”

    用最舒服的方式去面对。

    她想到了还在青年组的自己，一首《棕发少女》打破最好纪录，至今仍是青年组女单学习的榜样和难以逾越的成绩。但进入成人组的两个赛季，似乎一直都不太顺利。

    找出半年前冰演的视频，万俟泱看着视频里的自己，不住地出神。

    ＊

    右脚，或者说右腿的伤一直没好，这是万俟泱最担心的事情。

    其实最初脚腕的伤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是12-13赛季的训练强度和比赛期间她也没少摔，肌肉，骨骼的劳损增大，右膝盖关节处受伤。

    一直到这个赛季，13-14赛季的索契冬奥会来临的这个赛季，2013年12月的全国锦标赛结束，她的伤还没养好。

    “你这个……”朱秋颖，也好久没见了。她很复杂地看着需要娜塔莉亚扶着下冰的万俟泱，欲言又止。

    姐妹你都这样了刚刚拿第一？

    万俟泱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还好，没啥大事，俩月后冬奥一定养好。”

    朱秋颖闻言皱眉。

    她觉得万俟泱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她说不上来。只能说一声加油，毕竟不仅仅是她，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花滑关注者，都在期待这个中国唯一杀出去的女单选手，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你觉得我能拿冠军吗？”

    临走前，万俟泱蓦地转身开口。朱秋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看到女孩缓缓露出了笑意。

    “谢谢。”

    万俟泱朝她微微点头，留给她一个背影，跟娜塔莉亚缓缓离开。

    最直观的不同，是选曲。不再是灵动，轻松，优雅的表演形式，取而代之，是震撼心灵的恢宏。

    万俟泱的自由滑选曲是《A pla heaven》，2011年Thersen发行专辑《 Illusions》里的一首歌，翻译成中文，叫《天堂一隅》。去掉了人声，用管弦乐尽可能模拟原有女声吟唱带来的磅礴气势。

    火红的考斯滕，碰撞黑色的纹路。一如既往的满钻点缀，她好像在地狱中盛开的玫瑰，却在为了天堂舞动。复杂的步法编排，和全部融进编舞的三周跳，似乎是为了触及黎明的希望而挣扎。

    “我刚刚看的时候，好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谁说不是呢。”

    闫涵和宋楠对视一眼。

    男单仅有一个名额，闫涵赢了。宋楠无缘2014索契冬奥会，肯定存在遗憾。

    “啊——还是有点想去索契看妹子夺冠啊。”宋楠语气惋惜，但表现却也算得上豁达，“只能你替我看了，顺便看好我们泱宝，别那么容易被羽生结弦那小子拐走。”

    相比闫涵，宋楠跟羽生结弦更熟悉一些。闫涵从没见过那两人的相处，或许说，他们这些都可以算后来才来的运动员，只能听队里口口相传的故事才知道那二人的关系。

    “颖儿和二哥也快退了。”

    这次碰面，朱秋颖和宋楠随口说的。大抵再过两年，他们陆陆续续也就不再上赛场了。

    娜塔莉亚见惯了这些，运动员的生涯，最是残酷又短暂：“索契结束，应该会有一大批离开。又一个四年，2018的时候，大概会有一大批新面孔。”

    万俟泱坐在娜塔莉亚身边，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风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yuzuru了？”

    “有点。”

    她压力很大，Brian和娜塔莉亚都清楚。但面对运动生涯最重要的一个赛事，压力是必然。

    之前的几个赛季，她的成绩其实还算不错。打破过几个记录，拿过几个冠军，除了世锦赛，四大洲，大奖赛决赛几乎都是第三之外，没有什么不好。

    万俟泱的名字，是和金妍儿，浅田真央放在一起，是世界预测，亚洲范围内最有可能夺冠的三分之一，世界范围内最有可能夺冠的六分之一之中。

    娜塔莉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万俟泱长大了。

    “我为你骄傲，honey。”

    其实……无论是不是冠军，我都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