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野男人是不是就在身侧呢?
    李丹青凝神细听身边的声息。
    听了半晌,没听出什么来。
    也是,野男人如果被擒,这会定然也被缚了手足,塞了手帕子,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
    祠堂内的天井响起磨刀声。
    李丹青凭声音,判断自己躺着的位置,是祠堂大厅。
    这一轮,她只喝了两口“迷[yào]”水,按常理,自是醒得更早。
    祠堂内男人以为她还昏迷着,自会肆无忌惮讨论一切。
    或者还能听到一些信息。
    果然,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飞羽,早前不是传闻,说三娘要招尔言为婿么?尔言为何放着三娘不要,去招惹嫂子?”
    族长的声音响起道:“人证物证呢?按族规,是要沉塘。”
    一个男子兴奋道:“上次沉塘,还是十六年前,那会我还小,没瞧着热闹。”
    响起打招呼的声音。
    “话说,奸`夫`淫`妇两个人,是关一只猪笼还是关两只?”
    “族里那只猪笼特别结实,每年修绳索,前儿我还说修这个干吗,白费功夫,没料到能用上。”
    她忙忙转头,看看身侧。
    说着怒气腾腾,“我早说了,来历不明的人,不要收留,三娘非不听,今天险些害了母亲。”
    又道:“曹嬷嬷,你也回去一趟,把尔言房中搜出来之物拿来祠堂。”
    男子声音依然兴奋,“可咱们族里只有一只猪笼,另一只呢?”
    可能是用脑过度,她推着推着,一阵倦意袭来,睡了过去。
    若得机会,要打听一下“人证”的信息。
    上两轮,都没有机会和这个“人证”说上话,全程是“人证”在“作证”。
    又有声音道:“不是说本钱大么,这把刀有些短,一刀割得完不?”
    男子哗笑道:“磨这么利,连根子也能割下来。”
    季同的声音道:“傻不傻?两个人,当然关两只猪笼。一对儿奸`夫`淫`妇,还能成全他们关一只猪笼,抱着死吗?”
    上两轮中,这位季家媳妇自称是她房里服侍的人,半夜过去添被,听到她和男子的声音,因犹豫大半夜,早上去魏老太那儿揭发此事。
    魏凌希的声音道:“适才还是太危险了,大夫说,如果偏差一点点,割深一点,您就没命了。”
    李丹青听到这里便知道,魏老太嘴里的季家媳妇,是那个人证。
    他顿一下,“早上姐夫喊我一道,踹了嫂子的房门,进去时,尔言和嫂子衣裳不整,正要逃跑,一片混乱。尔言这个狗男人,被捉了现场,还妄图说动三娘救他,他该死。”
    魏老太道:“三娘倔着呢。”
    男子淫`笑一声道:“大郎去京城已半年,嫂子定是寂寞了,尔言又有本钱,也就……”
    推演出现不同情况,会发生的变化。
    一阵狂笑声。
    “婶子,二郎。”
    忽有声音道:“族长到了!”
    李丹青再次醒来时,祠堂有许多说话声。
    魏老太的声音响起道:“只破了一点皮,没大碍。”
    “婶子没事吧?放心放心,野男人敢挟持您,刮破您的皮,我们就割他……,唔,为婶子出气。”
    笑声突停。
    李丹青听了半晌,只听到一个新信息。
    说着又扬声,“宋嬷嬷,你去带季家媳妇过来祠堂。告诉她,到了祠堂,如实说,不得有半句偏差。”
    杨飞羽恼声道:“尔言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哪儿配得上三娘?那些话,都是谣传。”
    麻袋里明显装了人,只那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天井里磨刀的声音停了。
    李丹青竖耳听着,突觉眼前一亮,却是有人过来拿掉她头上的麻袋,扶她起来跪着。
    魏大郎上京半年了。
    季同道:“本有两只的,其中一只被老鼠咬坏,已经扔了。剩下这只,蛮结实,又系了绳索,关进去绝对跑不出来。”
    说着又补一句,“少一只猪笼,已让人去族里养猪的人家现买一只了。”
    左边不远处,搁着一只大麻袋。
    “哈哈哈……”
    李丹青再次复盘早上至现下发生的事。
    李丹青:啊,野男人还完好么?被割了没有?
    上天保佑他,希望他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她再抬头往前面看。
    祠堂大厅阴森森,牌位旁边点了许多蜡烛,族长坐在大厅正中间的椅子上。
    魏老太和魏凌希站在他左边。
    季同站在他右边。
    族长此时看向另一侧跪着的年轻妇人,温声道:“你如实说。”
    那妇人不敢看李丹青,只颤着声音道:“奴婢是在大奶奶房中服侍的,昨晚上……”
    年轻妇人说的话,跟上两轮一模一样。
    李丹青凝视她,这位就是季家媳妇了。
    季家媳妇嫁了人,却还在她房中服侍,半夜里还要去给她添被,可知关系亲密。
    推断,这位应该是自己陪房。
    看她一脸惊惶,一边说话一边颤唞,估摸着,是被威胁了。
    族长又指指案几上两件物事,朝李丹青道:“李氏,这可是你的?”
    李丹青抬头看案几上的肚兜和钗子,点了点头。
    族长断喝一声道:“那么,你是认罪了?”
    李丹青又点点头。
    族长愣了愣,没料到,李氏认罪认这么快。
    对方毫不反抗,反让人不是滋味。
    族长蹙眉看看李丹青,很不满意,魏氏妇人,竟这般没有骨气,威吓也不须威吓,这就认罪了。
    他哼一声,示意季同拿供词过去给李丹青签名画押。
    季同走过去,解了李丹青手中的绳索,见她双手有伤,仔细瞧了瞧,判断她曾经拿了瓷片割过绳结,因转过头朝族长禀了一声。
    族长终于正眼看李丹青了。
    他吩咐宋嬷嬷道:“上去搜一搜她身子,看看藏了何物。”
    宋嬷嬷闻言上前,搜完李丹青,回头禀道:“没有。”
    族长又喝李丹青,“摊开手。”
    李丹青便摊开手,任由宋嬷嬷再检看一遍。
    确认李丹青没有藏“兵器”,季同再次上前,把供词放在她跟前,递了笔给她。
    李丹青很乖顺,签了名,画了押。
    这一局野男人断了腿,又到了这个地步,是挽不回了
    就这样吧。
    李丹青的手再次被缚起来。
    她塌腰跪着,转头看季同去拿开野男人身上的麻袋。
    麻袋拿开,野男人披散着头发,脸上全是伤,有些地方已结了痂。
    他身上衣裳破破烂烂,左手臂有一截袖子不见了,手臂血糊糊的。
    他被扶起时,瘫坐着,双腿似乎不能听使唤。
    李丹青不忍再看,移了视线。
    妈的妈的,这些人太狠了,把他打成这样。
    她这会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早起就不扯他裤子,由得他跳窗跑掉。
    说起来,在这件事中,他本是无辜的。
    族长冷声道:“尔言,你私通魏家妇李丹娘……”
    他说完罪状,问道:“你可认罪?”
    李丹青听得身边“咚”一响,转头一瞧,野男人正挪动身子,一副想要生吞族长的模样。
    季同走过去,伸手按住野男人肩膀,不让他动弹,一边道:“尔言,人要识时势,你这样了,动怒没用。”
    说着叹息,“你可知道,适才众人磨了刀,想要割了你本钱,还是我拦住了。”
    “你腿断了,再没了根子,到了地下,只怕会被别的鬼欺负。”
    又劝:“好好认罪,赶紧画押,早点完事,少受点罪。”
    野男人奋力仰头,瞪着季同,似乎有话说。
    季同跟他交过手,若不是仗着人多,是打不过他的,这会有些别样心思,便想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季同松手,走到族长身边,耳语道:“观尔言的言行和武功,总觉得该有些来历。他现下想说话,不若听听他想说什么。”
    族长权衡一番,点头道:“可。”
    季同回到尔言身边,掏出他嘴里的帕子。
    尔言“嘶”一声,看向李丹青,哑着嗓子道:“身世。”
    李丹青一愣,接着想起,自己向他提过,说知道他身世。
    她一下子很是凄酸,骗你的啊,傻子。
    季同看向族长,见他点头,便上前掏出李丹青嘴里的帕子。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看定尔言,认真道:“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世。”
    尔言张了张嘴,又合上,隔一会摇摇头,似乎嘲笑自己蠢。
    李丹青心里难受,拼着嗓子干巴巴不适,扬声音道:“尔言,你长得俊,气质佳,识字,会武功,双手没有干过重活的痕迹……”
    “祠堂里这一干人,包括魏二郎,全比不上你。”
    “按理,你当是高门贵公子。”
    她声音再扬一扬,“你是贵公子,若在此蒙冤死了,家人寻来,迟早会为你伸冤,给你报仇。”
    尔言抬头,眼睛里有了一点光采。
    忽然一笑,颔首道:“是。”
    李丹青还要再说,嘴里已被塞上了帕子。
    她看过去,尔言也被塞了帕子,再不能说话。
    季同递供词给尔言时,尔言这回很平静,签名画押了。
    族长待季同收好供词,高声道:“上猪笼!”
    很快有人抬了两只猪笼进来。
    李丹青看过去,其中一只猪笼外间缚了绳索,正是上两轮装她那一只。
    另一只,散发着猪粪味,应该是刚从养猪户那儿买来的猪笼。
    她这会只祈求,不要把她装进有猪粪味的猪笼内。
    猪粪太臭了呀。
    “装笼!”族长的声音响起。
    两个婆子过来,扶起李丹青,把她塞进猪笼内。
    李丹青嗅得没有猪粪味,先松了口气。
    另一侧,季同和另一位男子,正欲把尔言塞进另一只猪笼内。
    祠堂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少女旋风般跑进来,嚷道:“等等!”
    李丹青看过去,哦豁,魏三娘来。
    可是,来迟了啊。
    魏三娘冲到尔言跟前,哭了出来,“尔言,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你的腿怎么了?”
    魏凌希上前去扯魏三娘,怒道:“胡闹什么?他已认罪,你不要捣乱,先回家。”
    魏三娘摔开魏凌希的手,又一伸手,把魏凌希腰间的剑拨了出来,横在脖子上道:“我就跟他说几句话,不让我说,我就死给你们看。”
    魏老太吓坏了,上前喊道:“三娘,你别乱来!”
    魏凌希见魏三娘神色决绝,也怕她真个抹脖子,当下退后一步,搀住魏老太道:“让她说。”
    魏三娘蹲到尔言跟前,滴下泪道:“你前几日要告辞,我不该强留你的,那会子走了,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她低头,伸手去搀尔言,压低声音道:“我救你出去。”
    尔言缓缓摇头。
    魏三娘有些急,正要再说,季同的声音响起道:“三娘,他受了重伤,断了腿,你强要带他走,不须三里地,他就会伤重而亡。”
    “别费力了,好好跟他告别一声罢。”
    魏三娘看着尔言的伤势,知道季同说的是实情,缩回了手,又滴泪了。
    她把剑搁到地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举到尔言跟前道:“这是救你时,从你腰上掉下来的。我当时有私心,就藏了起来。”
    “这块玉佩上面刻了一个齐字,应该是你的姓氏。”
    “你当时昏迷时,身上的衣裳料子上佳,靴子手工精良,腰上又有这块玉佩,我猜测,你是贵家公子。”
    “石龙镇这儿,以魏家为大,我本以为大哥和二哥,就是顶级人物了,自从见了你,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齐尔言,我实是喜欢你!”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
    魏三娘拿起地下的剑,往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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