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羡再次睁眼的时候挪威的天已经换了个颜色。

    昨晚和程恺通过电话后她累得直接睡了，衣服没换，澡没洗，妆没卸。按照季宏声的话来说，她就是仗着自己年轻皮实，怎么折腾都不在意，等过了三十岁以后就知道着急了。

    韩羡不同意，现在自然变老难道犯法么？

    窗外依旧白茫茫，韩羡走过去，巨大的落地窗即使在恶劣天气下依旧锃亮。想来也不奇怪，顶楼套房这种用钱砸出来的地方，能住进来的自然也都不是一般人，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昨日刚进来时，孟先生对于为何帮助她的说辞，韩羡并没有买账，好歹也是半只脚踏入娱乐圈的人，父母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老人了，类似这种交易圈里哪有什么举手之劳的便宜捡。

    何况这位孟先生，无论言行举止，衣食住行，都不简单。

    他的圈子，怎样也不会比娱乐圈低。

    韩羡双手用力揉了揉自己脸颊上的软肉，转身去房间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出来时，孟初年正坐在吧台前喝咖啡，韩羡在门框那边停留了几秒。

    孟初年面前是笔记本电脑，看样子他正在开视频会议，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时不时点头或是简单地回应两声。不同于昨日的西装笔挺，此刻他穿着一身紧身的深灰色运动服，这个角度看，手臂的肌肉紧实有形，腰腹那里微微凹陷，可以看出腹肌的形状，双腿虽长但不属于纤细类型的，小腿肌肉充实有力。

    常年健身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孟初年回头，刚好对上韩羡的目光。

    “M，”孟初年轻点头，“韩羡。”

    “M.”

    孟初年回头，快速用粤语对那边的人交待了些什么，然后手掌一按合上了电脑。韩羡这会儿走近了些，孟初年忽然起身，“Coffee?”

    他很高，韩羡目测了一下，按照自己172的身高来算，他差不多有190。

    孟初年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她一定是刚洗了澡，飘逸柔顺的直发还散着淡淡的玫瑰香，素面朝天，皮肤看着吹弹可破，脸颊两侧的红晕还未褪去，一双媚眼带着水雾，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孟初年沉默几秒，很快移开目光，走向吧台里侧。

    “或许不介意给个面子，尝尝我泡的咖啡。”

    “孟先生会泡咖啡么？”韩羡在高脚椅上坐下，松松垮垮的oversize短袖在腰间堆积。

    孟初年从柜子里拿出用具，笑了：“我看着像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人么？”

    “没有，”韩羡玩起了手指，“我以为，邵章先生会负责这些的，他应该是您的助理吧。”

    “他是我的助理没错，但他只负责工作上的事。”孟初年拎起水壶，绕着圈浇在磨好的咖啡豆上，“我的饮食起居不归他管。”

    “但是负责帮你传话。”

    孟初年撩起眼皮看向她，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他嘴角噙着笑：“想问什么？”

    他如此直接，韩羡也少了委婉的必要：“为什么帮我？”

    孟初年放下水壶，“昨天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举手之劳。”

    韩羡轻笑，神态松弛。

    孟初年有过一瞬间的讶异，她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简单的动作很有魅力。

    “可是你不信。”不一会儿，他将泡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轻轻推到韩羡跟前，“Sugar or creamer?”

    “Both please.”

    韩羡对咖啡不讲究，也不会品，孟初年从冰箱里拿出糖和奶油放在她面前，她一股脑加了好多，尝了一口觉得不够甜又加了两包糖。

    孟初年双臂交叠目睹这一幕，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仿佛自己的咖啡被某个没有品位的黄毛丫头糟蹋了一样。

    “我确实不信，您这样的人哪里会平白无故地帮别人。”

    “呵呵，”孟初年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了声，胸腔都在震动，“我这样的人？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韩羡不说话了。

    孟初年摇摇头：“韩羡，我不是坏人。”

    接下来大约三天的时间，韩羡和孟初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都有早起的习惯，清晨的时候孟初年一定会泡上一杯咖啡，顺带着给她泡一杯。

    第一天的时候还会刻意把糖和奶油藏到冰箱里，企图阻止她糟践自己的咖啡，不过第二天的时候就把东西提前拿出来放到吧台上了。

    韩羡：“今天怎么……”

    孟初年：“很明显，我放弃了。”

    韩羡：“好像，也没坚持多久。”

    孟初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是个知难而上的人。”

    韩羡觉得自己被骂了，但是没有证据。

    偶尔他们也会有一些咖啡之外的简短交谈。

    孟初年：“怎么会沦落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酒店大堂呢？”

    韩羡：“本来是要回国过年的，结果，你也知道，下雪了。”

    有一次，孟初年在这个看着乖乖的女孩身上受到了伤害。韩羡在写论文，孟初年凑过来看了眼。

    “作业？”

    韩羡“嗯”一声，“诶？孟先生，您多大啊？”

    孟初年：“你多大？”

    韩羡：“二十。”

    孟初年：“正好大你十岁。”

    韩羡惊呼：“这么老么？”

    孟初年脸上顿时红白交错，甚至差点笑出来。这么多年谁见到他都是从头到脚夸个遍，她还是第一个如此直接说自己老的。

    韩羡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了，夹起兔子尾巴抱着电脑灰溜溜地离开了。

    白天的时候孟初年尽量不再套房里待着，韩羡偶尔无聊在酒店里闲逛的时候会在各个角落里看见他。健身房里跑步的身影，酒吧里与邵章捧杯交谈的身影，休闲室里处理工作的身影。

    有时孟初年看见她了，会微笑着冲她点点头，摆摆手。

    总体来说，和他share同一间套房的这几天，两人大部分时间井水不犯河水。

    国内时间大年三十那天，韩羡接到前台通知，酒店第36层空出房间，问她要不要换。

    韩羡没有犹豫地应下。

    拖着行李箱出去的时候孟初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鼻梁上架着眼睛，幽深的双眸被掩藏在镜片之后，额前碎发落下。

    此刻他只像个休息日窝在家里的男人。

    孟初年抬头，一眼看见穿戴整齐拖着行李箱的韩羡，“要走？”

    韩羡点头：“有空房间了。”

    孟初年合上电脑，“送送你？”

    “邵章先生么？不用麻烦他了。”

    “我是说，我送你。”

    韩羡：“那就更不好再麻烦您了。”

    孟初年听她这般推脱便没有继续，不过他还是站起来送她到套房门口。

    跟在她身后，孟初年不知怎么地忽然发现，其实小姑娘个子挺高的，只不过太瘦了，所以他总是以为她个子小小的。

    “韩羡，注意安全。”

    “好。”

    韩羡拖着行李慢慢向外走，一头黑亮的卷发蹭过他的手臂，也带走了那迷人的玫瑰香。孟初年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一抬头才发现是她又站到了自己面前，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他刚才失神了。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今天是大年三十，所以……”

    韩羡的手紧了紧，“Happy ew Year, Mr Meng.”

    孟初年神情一滞，这些日子一直在国外处理事情，倒是忘了这么重要的节日。

    他浅笑：“谢谢。”

    离开酒店的那天奥斯陆已经彻底脱离了天降大雪的困境，只是街道上依旧被厚厚的雪层覆盖，太阳一晒雪花闪着零星的光，酒店后身的山脉仿佛一条拥有着银白色皮毛的狐狸在冬眠。

    韩羡收拾好行李后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确保没有遗忘什么东西。

    她按下电梯按钮，头顶上方的数字不断减小，她忽然想知道顶楼的男人是否还在酒店里。这样想着，韩羡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和他打声招呼再走，毕竟他帮了自己。

    电梯门开，里面有一位酒店的工作人员。

    身穿西装的男士问她到几层，韩羡拖着行李箱走进去，还在犹豫的她没有回答。对方注意到她拿着行李，于是猜测地问道：“Ground floor?”

    韩羡一愣，“top floor”两个单词忽然就说不出来了，于是她点点头。

    电梯带着她下行，她也因为几秒钟的犹豫错过了和孟初年告别的机会。

    大堂挺安静的，门口停着几辆Hilton专车，韩羡路过前台时忽然被叫住。

    “Miss Han——”

    她回头，还是第一天的那位女士，同样的妆容和发型，穿着同样的工作服。韩羡走过去，对方拿出黑色礼品袋交给她。

    “What is this?”韩羡满眼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打了蝴蝶结的袋子。

    “Mr Mehis m, he asked me to give this to you.”

    韩羡怔住几秒，随即笑了笑：“Thank you and, thank you.”

    原来他已经走了，就算她刚才上去了，也是扑了个空。

    韩羡这样想着，刚才的错过好像就不遗憾了。

    上了专车她才拆开那精美的蝴蝶结，袋子里面是一盒GODIVA的巧克力，很甜的那一份，盒子的夹层里夹了一张明信片。是油画的图样，碧蓝天空下，玫瑰花天簇拥绽放。

    司机按下播放键，音响开始播放歌曲。

    “Hold on, I still want you

    e back, I still need you

    Let me take your head, I’ll make it right

    I swear to love you all my life

    Hold on, I still need you……”

    韩羡将卡片翻过来，上面的英文字写得很漂亮，连笔，她在一些上了年头的乐谱上看过这种字体，很喜欢。不过，现在还能写出这种复古优雅字体的人不多了。

    孟初年写：“Happy ew Year……”

    ——“Sweetheart.”

    (No.一年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