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过后，南城聚集了大量的伤员，然而医生几乎都被主城的急救中心招募走了，南城的医疗资源聊胜于无。幸亏谢铭瑄手上晶核充裕，梁英哲才能带着几个B级生生不息异能者，昼夜不停地开展抢救工作，让这次动乱造成的损失不至于太大。

    月上中天，他才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鲶鱼小队在东耳城的临时住所。

    四合院内一片冷寂，火吻和冯叔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唯有堂屋还是灯火通明，隐隐约约地交谈声从木质门窗处传来。

    “首领，南城有两座城门，一是通往主城的，二是通往城外的，现在两座城门都关了三天，城外的人闹着要进城，城里的人闹着要出城，今天已经压了下去，可明天……”

    于浩不想挨骂，没把话说尽，但谢铭瑄知道他的意思，明天这些闹事儿的人还压不压得住就不好说了。

    她食指和中指一下下地敲在木质扶手上，思忖着道：“通往的城外的门，明早可以开，赏金猎人们可以出城搜集物资，城外的幸存者缴纳入城费后，也可以发放身份卡，正常入城。”

    “那通往主城的城门呢？”

    谢铭瑄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斜了他一眼：“当然不能开。”

    于浩低低“哦”了一声。

    看他那踌躇的表情，谢铭瑄意识到他根本没明白该怎么做。

    她不由得有些怀念起少帅周如海来，每次和他说话，点到为止，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浩就不行，少了些灵性，也少了些历练。

    不过此时南城正是用人之际，鲶鱼小队的众人都被她派了出去，各自有自己负责的事情，身边能用的也就赵骇留给她的于浩，只能耐心些，慢慢教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跟我对着干，非要进主城的，不就是临时政府的赏金大厅、城门管理处、户籍中心南城办事处、治安队南城办事处、晶核兑换点的那些人吗？他们撑死也就三百多人，明天你和火吻带上人，把他们全抓进监狱，我看还有谁敢闹事儿。”

    “可是城门管理处……还有晶核兑换点，这些地方不能没有人。”

    “他们愿意干就继续干，不愿意干就换我们的人上，”谢铭瑄反问道，“兑换点晶核，做个安全检查，是什么很难的事儿吗？”

    “是，”于浩赶忙点头，“我明天安排！”

    “这事儿都不需要异能者，挑些干活儿麻利的家属们就做了，你提前找曼珠给他们培训一下。”

    交代到这个份儿上，于浩人也不傻，该怎么做心里有了章程。

    他低着头连胜称是，眼睛不由得向上瞟了新首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抵报，神情若有所思。

    起初对于谢铭瑄当首领，他是有些抗拒的，但跟在她身边两天，竟忍不住有些佩服这人了。

    谢铭瑄也就比他大两三岁，骤登高位，面对千头万绪的南城，任何一件事情都让他头大，但她连半点迷茫都没有，平静又从容，脑子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还在忙呢？”梁英哲跨进堂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

    谢铭瑄瞬间将目光从抵报中抬了起来，惊喜道：“你回来了！”

    梁英哲点了点头，在软榻上坐下。

    “伤员们情况怎么样？”

    “受伤的人太多，医生又太少，所以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立刻好起来，”梁英哲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尽量用异能救治重症和急症的伤患，初步缓解后，再用传统医学的办法辅助治疗。”

    “你做得很好，”谢铭瑄肯定道，“现在南城正是用人之际，我们需要伤患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你临床经验丰富，我相信你的决定。”

    梁英哲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忙着救治伤患，他已经一天没顾上喝水了，嘴角红肿，破了个小口，忙的时候不觉得，回家才意识到隐隐的刺痛。

    谢铭瑄看着他道：“说起来，我今天认真想了一下，南城医疗资源紧缺，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主城急救中心的虹吸，而是因为南城本身没有医疗机构，生生不息异能者即便想留在南城，也没有办法获得稳定的收入，自然会选择往主城走，但如果我们在南城建立医院，至少可以留下那些不愿意去主城的医生们，毕竟南城的生活成本要比主城低得多，医生也更加受人尊敬……”

    梁英哲小口抿着茶水，没有接话。

    谢铭瑄追问道：“英哲，你觉得可行吗？”

    他勉强笑了笑道：“瑄瑄，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你真要继续跟我谈这些吗？”

    谢铭瑄被他说得愣住了，这才发现对方脸色难看，眼角耷拉着，似乎已经累到了极点。

    于浩也惊觉已是深夜，连忙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谢铭瑄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抵报扔回了桌子上。

    这两天战战兢兢，她也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在处理源源不断的事情，但说来也奇怪，她一忙起来，好像把身体的疲惫全都忘了，提着那口气，只有一个想法——生怕自己有什么没想到的，被人钻了空子。

    如果她还是曾经那个初入南城的幸存者，那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其实差别不大，但如今走到了首领的位置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不停地赢，倘若有一天被人拉下马，她的下场比张军亮要惨得多。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今的处境无疑是危险的，但谢铭瑄了解自己，命运再给她无数次机会，她也依旧会这么选，没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她确实忽略了男朋友的感受，他们本应在你侬我侬的热恋期，但原先在路上总是担惊受怕，到了金城又陷入了几方势力的角力之中，几乎没有时间留给彼此。

    洗完澡后，梁英哲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谢铭瑄靠在床头上，对他吹了个口哨。

    梁英哲笑了笑，放下毛巾跳上床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谢铭瑄捧着他的脸，愧疚道：“这两天很辛苦吧……我太忙了，没有及时关心你，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很突然，其实我们救了赵首领就行，你为什么要趟自由联盟的浑水呢？你想要南城自治，这无疑是从临时政府的虎口夺食，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我都不敢想，之后我们要面临什么。”

    谢铭瑄剑眉微蹙，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这并不突然，我们走之前，赵骇就想让位给我，但我觉得当时还不是时候，1220动乱就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你早就决定要当联盟的首领？”

    “是。”

    “为什么？”梁英哲不解道，“来金城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找一栋大房子，让我们小队的所有人生活在一起，我们可以像一对正常的情侣那样，过幸福甜蜜的生活，凭我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金城生活得很好啊。”

    “我们现在不好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我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努力想保护你们每一个人，”谢铭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英哲，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的生活必须是我自己做主的，所以我不可能去临时政府或者周家军供职，等待别人安排我的命运。”

    “没有那么严重吧？”梁英哲无法认同她的逻辑，“无论我们选择去哪儿，这只是一份工作，金城的每个人都在做这样的工作，难道所有人都在受人摆布吗？”

    “普通人的命运本来就不是自己做主的，尤其在末世后，原有的秩序和规则被打乱，新的权利结构还在探索之中……”谢铭瑄忽然感到疲惫，她懒得再争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金城有太多太多的人讨厌我，甚至恨我，但作为伴侣，英哲，我希望你是理解我的，好吗？”

    “我……”

    梁英哲不是个冒险家，他对生活品质有自己的追求，他希望自己能衣食无忧，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本质上，他向往的是安稳平静的生活，从前谢铭瑄精准敏锐的判断力让他们小队能够全须全尾地活着到达金城，所以他愿意无条件地听从她的安排，可如今他无法认同她激进的选择。

    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就像谢铭瑄自己说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不可能通过口舌之争改变她，继续说下去，只会让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所以他妥协了。

    谢铭瑄眉头一松，抿嘴笑道：“累了两天了，早点睡吧，明天是关键的一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过等最高会议的事情解决了，我想我们可以休息几天，一起去主城逛逛。”

    “嗯，”梁英哲顿了顿，忽然道，“瑄瑄。”

    “嗯？”

    “我爱你。”

    梁英哲不是个滥情的人，他自问每段感情都认真对待过，但到了二十八岁，始终没能定下来。因为他一直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总是坚持自己，从不为别人妥协，因此他没少被前女友诟病过自私。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女人妥协，但这一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梁英哲不无感慨，原来你也可以为爱情做到这个份儿上。

    “知道了，”谢铭瑄笑着亲了他一下，“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