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从谢羡那里离开后,姜宁玉回了收拾出来的客间,屋子里物什一应俱全,燃了炭火,暖烘烘的。

    姜宁玉原本是睡不着的,但谢羡似乎早料到了这一点,给她喝的防风寒的药中添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是以没一会儿她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姜宁玉热的厉害,迷迷糊糊中把被子掀了,还是热的难耐,像是有把火在烧她,喉咙也跟着烧的疼。

    “水……”姜宁玉勉强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被人扶起来抱入怀中,仔细地一点点喂水喝。

    再被放在床榻时,她的额上敷上冰凉的东西,舒服了许多。

    “公主如何?”谢羡垂眸小心翼翼为姜宁玉敷上冰帕。

    一旁刚为姜宁玉诊过脉的大夫道:“公主的病来势汹汹,不单单是夜间受了寒,还有近来忧思过重,夜来难眠伤了身子的缘故。”

    “忧思过重?”

    “是。”大夫道。

    谢羡垂眸瞟了眼那个昏睡在塌的人,挥手让众人退出去。

    等一应人离开,房门合紧,他抬手抚上姜宁玉的脸颊,眸色阴翳,轻声呢喃:“你待陆绪就这般好,为保他愿意与他成婚,为他外衣都来不及穿夜闯谢府,为他忧思病倒……”

    他捉住姜宁玉的手腕,侧头脸颊挨上她的手,姿态依恋地蹭了蹭,声音跟着愈发委屈:“你甚至还愿意为他嫁给我,我想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是因为他才有这个如愿以偿的机会。”

    床榻并不宽,姜宁玉正好躺在正中央的位置,谢羡便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她的身边,怨道:“幼时你说永远喜欢我,果然是骗我的,可笑我独自惦记了这么多年。”

    不知躺了多久,谢羡也开始昏昏欲睡时,听得扣门声:“家主,药熬好了。”

    “进来。”他坐起身,抬手理了理衣襟,又重新成为高挂云端不容侵犯的谢氏家主。

    喂药时,姜宁玉终于清醒了片刻,顺利地将药喝了下去。

    谢羡还有要事需要办,安顿好姜宁玉后站起身,走了两步却觉衣袖被扯住,接着便听见姜宁玉像被石子划过的嗓音艰难道:“阿绪怎么样了?”

    都烧的神志不清了倒还记得陆绪。

    谢羡的手指死死地掐入掌心,强忍着心里的恶意,缓了口气,尽量温和道:“有我在,你安心。”

    姜宁玉果然松开了手指。

    谢羡冷着脸拂袖而去。

    ·

    太傅府。

    天色已近正午,冬阳的光芒落在雪上晕出了胭脂色,太傅府的书房大开着门,檐下摆着张案桌,一名肤如门前白雪的少女伏在案上描绘眼前的胭脂雪色。

    天气冷的厉害,稍不注意作画用的朱砂墨便会凝结,宋恪便跪坐在一旁轻且慢地研磨,目光落在少女笔下的画上。

    仆从小跑着穿过长廊,来到书房前,俯身在宋恪耳边道:“太傅,谢大人来了。”

    “请他来。”宋恪神色不动,继续垂眸研磨。

    不多时,谢羡走过来,停在门前俯身拜过,道:“老师。”

    “聿安来的正好,”宋恪温和笑道:“正好来看看你师妹的画。”

    谢羡依言走过去,见那姑娘笔触不停,在胭脂雪色的旁边勾勒出一只通体淡红的兔子,兔子耳朵和前额上的毛炸了起来,看着张扬的很。

    红兔本身看着怪异,但下笔的人画技精湛,即便画的红兔也很和谐。

    “师妹的画很新颖。”谢羡道。

    姑娘继续低头画着自己的画,旁若无人。

    对于姑娘的态度,谢羡毫不意外,他是知道老师的这个掌上明珠的,闺名纪梨。

    宋纪梨早年跟着母亲同父亲离散,母亲去世后被寻回,却不知怎地成了痴傻,也不会说话,最喜欢的事便是描字绘画。

    宋恪对这个寻回的女儿极为宠爱,平日所有的闲暇时间几乎全耗在陪伴女儿上。

    “聿安脸色不佳,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宋恪望向他。

    谢羡垂了垂眼眸,道:“昨夜陆将军带兵入宫……”

    宋恪挥手打断他的话,对侍候在旁的婢女道:“扶姑娘回屋去。”

    婢女应声扶住宋纪梨的手臂,轻声道:“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宋纪梨置若罔闻,手下笔未停。

    宋恪见状亲自抬手拿下她手中的笔,抚摸她的头发道:“阿梨乖,天冷,回屋再画吧。”

    宋纪梨乖乖地点头,站起身。

    见到女儿离开,宋恪才问:“聿安,你想插手陆家的事?”

    “是。”

    宋恪没去看他,目光落在面前的雪地上:“原因呢,你一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陆家世代忠烈,为国战死的陆氏子孙不知凡几,陆将军为人耿直忠义,断不会做出不臣之事,此事必有内情,学生不忍见陆家得此下场。”

    静了片刻,宋恪没忍住轻笑出声:“你竟同我也不说实话了?”

    谢羡垂头沉默了半晌,声音很轻:“为了公主。”

    宋恪转头望他,似笑非笑,而后轻叹道:“罢了,陆家一族皆耗与守土卫疆上,确实不该得此下场,你想让我怎么帮?”

    “学生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请陛下问起老师如何处置陆家时,偏向陆家一些。”

    “可。”

    谢羡再次拜道:“多谢老师。”

    宋恪回眸望着他,目光中又是疼爱又是责备:“你前年在扬州清剿匪患时受了身子,不可过多操劳,快回去歇着吧。”

    谢羡点头。

    ·

    皇帝动作很快,头一天将陆家所有人免官下狱,七日后廷尉整理好了所有陆元州的罪证,从因到果,一一详尽,而半个月后皇帝便要在未央宫正殿亲自庭审。

    姜宁玉从小跟着舅舅习武,身体康健,几乎从不生病,但每回生病都来势汹汹,譬如她母亲离世那次,她断断续续病了小半年,这回算是好的,小半个月便见好。

    她这半个月一直住在谢府,谢羡细心地将她的两个亲近的两个婢女请了过来照顾她。

    晚间,芸娘叫醒了睡着的姜宁玉,扶着她坐起来:“公主,喝了药再接着睡吧。”

    姜宁玉面色依旧脆弱而苍白,她不住地低声咳了两声,推走芸娘喂过来的药:“陆家怎么样?”

    “奴婢一直留心打听着呢,”芸娘道:“前日东园公入仕了。”

    东园公商牧乃前朝大儒,名望甚高,因失望于前朝皇室悖逆伦理,为权位兄弟相残,隐居豫州东园,元熙帝继位后为稳固超纲多次请其入仕皆被推辞。

    没想到如今居然自愿入仕。

    前世东园公并没有入仕,想来是谢羡的手笔。

    姜宁玉心头讶然,顾不得元熙帝从始至终一直对士族多有忌惮,他请不动的人,天下第一士族的谢氏家主却能随意请来。

    “东园公入仕是因为悬河出水了一块雕龙刻凤的玉石,东园公盛赞陛下治国有方才引此盛景,请求陛下大赦天下以谢上苍……”

    “再说下去,药要凉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芸娘忙站起身,福身道:“见过谢大人。”

    谢羡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道:“我来,你退下吧。”

    这半月来,芸娘对这谢羡的殷勤早已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极有眼色地合上门退了出去。

    “谢……”

    她刚吐出一字,便被谢羡打断:“把药喝完再说。”

    姜宁玉“嗯”了声,将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了药。

    谢羡放下药碗,拿起一旁手帕认真地为姜宁玉擦拭唇角。

    他眉眼低垂,安安静静,从姜宁玉方向望来竟然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温柔,想起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照顾,姜宁玉不由得晃神,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谢大人对我如此周到,是因为我是您未来的夫人吗?”

    “不是。”谢羡抬眸轻飘飘瞟了她一眼,声音淡淡:“我也心悦公主,对公主如此实属情不自禁。”

    姜宁玉一怔,没来得及反应,便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也。

    她小心地试探问:“这也字从何而来?”

    谢羡抬眸,目光迷茫而无辜:“幼时公主总是追着说喜欢我,前些日子公主还为救我肩上受伤,公主不喜欢我吗?”

    姜宁玉:“……”

    她不敢说,她如今可是有求于谢羡。

    当然,她也一点不信谢羡说的话,毕竟谢羡过去现在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前世甚至嫌弃她累赘,一杯鸩酒送走了她,如今说这样的话,大概只是为了哄她死心塌地被利用。

    “你是如何请到东园公商牧入仕的?”姜宁玉岔开话头。

    谢羡垂了眼帘,将眼眸中浮出的落寞隐下去,回道:“他不愿做官,他的子孙总要做官的,他的子孙要做官就与士族同气连枝,拜我谢氏府门,否则我如此年轻,总能活到他们商家后代无官可做,败落无门的时候。”

    姜宁玉微微颦眉:“正如你所说,你们士族如此强盛,正是因为同气连枝,你如此权势压人,岂不是寒了其他士族的心?”

    谢羡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公主是关心我吗?”

    姜宁玉抿唇不言。

    “公主安心,”他的语气中带了些讽意:“我父一生钻营权势为谢氏留下如此家业,我半点不利用岂不是可惜?”

    说罢,谢羡顿了顿,又道:“陆家旁系会在这次大赦的名单内,你可安心。”

    姜宁玉道:“多谢你。”

    谢羡无言,抬手轻揉她的侧脸。

    病中的这半个月,谢羡对她悉心照顾,亲力亲为,竟让姜宁玉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这种触碰,对谢羡摸上她脸颊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只自顾自地垂头想事情。

    见她情绪不佳,谢羡问:“可还有什么事?”

    “我近来病中想了许多事,”姜宁玉还未好全,语气没有气力:“陆家如今之祸大抵也有我的份功劳,是我突然执意要嫁于陆绪,才使得想斩草除根的人提前动了手。”

    听她说陆绪的名字,谢羡的面色阴冷了一瞬,而后极快地调整成温和的表情,安抚道:“公主,不是你的错,即便没有你执意与陆绪成婚这回事,他们陆家也是岌岌可危的。”

    “我明白,”姜宁玉自责地轻叹口气:“但终究是我没有想周全。”

    谢羡已忍到极致,不愿再听她说陆家的事,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姜宁玉困惑:“嗯?”

    “公主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先歇着吧。”他说着抽走姜宁玉身后的靠枕,扶着她躺下。

    动作间,轻薄的素色衣袖滑过姜宁玉的指间,她下意识攥住。

    “公主?”谢羡转身瞧她。

    姜宁玉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只能怔怔盯着他。

    谢羡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柔和下来,没有追问,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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