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婚礼当天,天气一改最近的阴沉,晴空万里。阳光照在树间,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在竹筒上,映出灼眼的白光。

    安室透脚步轻快地穿过树影,穿过神社宽广的参道,竹筒敲击石头的清脆响声被他抛在身后,这慢节奏的声音,和他的心情完全不同频,但安室透仍从其中听出了几分欢快。

    远远地,他便看见三角形的外檐,越靠近安室透的脚步越慢了,脑海中浮现立花身穿嫁衣,快活地跳到面前,忍不住勾起个笑容。

    可同时他也深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是假结婚。因此安室透越走近,越是迟疑。

    殿内不少女官忙碌地小跑,来往间却无丝毫喧闹声。安室透往最忙的地方走去,不论内心多纠结,没过多久,他还是走到了新娘更衣的房间。

    按规矩他不能进去,只能在走廊等待。望着那扇迟迟未开的门,安室透心中的纠结又逐渐变成期待。

    纵使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又如何?至少他能够借此,名正言顺地去爱立花,即使只在任务外,每分每秒也都弥足珍贵。

    *

    屋内,木之本立花正抬着胳膊,任数个女官摆弄。白无垢的穿戴繁琐,她不知被缠了多少件。

    头上发髻沉重,身上衣装束缚,木之本立花的耐心逐渐耗尽,早知如此,就该提出西式婚礼,不像日式神前婚礼这般繁琐,步骤和礼节都少。

    反正只是假结婚,西式婚礼才更容易划水啊!木之本立花后悔莫及,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巫女在她耳边念叨待会的流程,木之本立花听得头大,在手机主页划来划去,一个APP都没点开。什么三献之仪,用三种大小的杯子交替饮酒,顺序是新郎新娘,新娘新郎,新郎新娘……

    什么顺序?新什么?木之本立花脑子里盘旋着新字,后面是什么,不清楚。

    巫女接着念叨这个步骤的含义,三杯代表天地人……木之本立花左耳听右耳出,短短的素甲搭在手臂上,不停地敲击。

    不知过了多久,巫女合上册子,告知立花可以开始了。

    木之本立花从椅子上跳起,快步走向门。终于开始了,快点走下流程,回家补觉咯。这时候她又觉得日式婚礼有好处了,气氛比较严肃,她不用卖笑,木着张脸就能划水。

    她推开门,正对的窗外阳光刺眼,木之本立花不禁阖了阖眼,模糊间看见个身影正倚在窗边,与身后岔出的数支雪色樱花,融为一体。

    ……是安室透。

    他身着黑色的纹付袴,淡金色的发丝几乎融化在阳光中,目光明亮地看着窗外,羽织垂下的袖口被风吹起。一片樱花飘落在他的肩上,颤颤欲坠,让木之本立花不想惊扰。

    似乎听见脚步声,安室透转过头,几步到了她的面前,握紧她的手。

    木之本立花无暇再去关注什么窗外的樱花,或是因快步掉落的花瓣,安室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那双眼与平日里大不相同,木之本立花读不懂,她只能看见眼中的明亮和脸上的笑容。

    “我来接你了,我的新娘,跟我走吧。”他的声音不大,甚至由于笑意,有些轻飘飘的。但是……恐怕没人会怀疑他的真心,木之本立花想。

    恍惚间,她只听见自己同意的声音。牵着手,安室透拉她走入了门外的光中,走得很慢,刚好配合了立花的步伐。

    队伍早已排好,两人带头走在前面,神官吹奏起悠扬的曲子,那曲子并不喜庆,但很是庄严。木之本立花看了看安室透的侧脸,这才有了结婚的实感。

    四周的人都面色严肃,只有安室透还是笑着的,今天他脸上的笑容就好像不要钱。

    如果要完美的进行婚礼,安室透是要板着脸的,而且也不应当牵着她的手,这不那么符合礼节。木之本立花彻底读不懂他了,但是结婚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自己血赚,白得一个大美人。

    一行人穿过参道,踏上神社。迈上台阶时,木之本立花听见不远处阵阵翅膀声,原来是一群燕子掠过天际。

    道旁些许行人围观,叼着波板糖的小孩看呆了眼,糖掉在身上。

    手上传来力道,木之本立花回过头,安室透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背后就是神社的大门,两只狐狸神使一左一右守卫着殿门。

    一旦踏入那里,自己就算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了啊……木之本立花突然意识到,她看看大门,又看看安室透的笑容,说不出心中是愿意或抗拒。

    不过既然决定了,她就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选择没有对错,只有自己的行动能让选择正确。现在想来,她亦不觉得当初告白是一种错误,不说出口的后果,是以后的无数个如果。

    木之本立花回握住安室透的手,坚定地走进了神社。神社内祀奉着以宇迦之御魂神为首的诸位稻荷神,迎面的木饰上镌刻着几只狐狸。

    熟悉的装饰,熟悉的站位,木之本立花一瞬间回到了过去,那时她为安室透虔诚地祈祷,心怀爱慕和期待,也曾幻想过两人向神叩拜,结为夫妻的情形。

    如今心愿达成,她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巫女斟起酒,安室透这才松开手,面色变得郑重。木之本立花因他的动作回过神,来客在后方正坐,殿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安室透喝下这杯酒。

    接下来轮到木之本立花,盏中是清酒,没喝过酒的她还是呛了下,小声地捂住嘴咳。背后传来暖意,安室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抬头望去,安室透神情专注,但并不严肃。

    喝完三轮酒,巫女们端来下一步要用的树枝。这一步叫做玉串奉奠,木之本立花记得是要对着树枝祈祷,然后两鞠躬两拍手,可是顺序是什么来着,她脑袋里一片混乱,顿在祈祷的动作。

    “先一鞠躬两拍手。”安室透在她耳边轻声说,木之本立花余光看见他朝自己暗暗地眨了眨眼。

    ……小心一会儿被主持抓到嬉皮笑脸。木之本立花在心里吐槽了句,顺利把仪式走了下去。

    空旷的大殿中央,两人一黑一白,齐齐向前鞠躬,动作不自觉地高度同步。

    安静的空气中,殿顶挂饰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见证了两人结成夫妻。

    奉奠后,安室透开始宣读誓词:“今日,夫妻双方喜结连理。此后必将互帮互助、不离不弃,无论面对何等事情,绝不动摇,绝不怀疑。”他的手上拿着撰写好的誓词,眼睛却看向立花的脸,字字坚定。

    “愿我们幸福快乐,无忧无愁。谨在此共同起誓。夫,安室透。”他口中是我们,心中只祈求这心愿能在立花身上灵验。

    “妻,木之本立花。”

    最后一步是交换戒指,两人面对面站着,木之本立花看着安室透从巫女手中接过戒指,轻轻地托起她的左手。戒指滑入无名指,眼前人低垂着头,眉眼虔诚。

    骨节间隐隐有些热度,是安室透的指尖划过,他的手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竟在十几秒内焐热了戒指,于是立花为他戴戒指时,手指间的温热还没有散去。

    木之本立花握住安室透的手腕,滚热的温度便瞬间包裹了她,她的睫毛颤动,手下并未用力,指间却触碰到规律的跳动。

    这跳动……有点快。木之本立花意识到这点,她的心突然乱了一瞬,飞快地为安室透带好戒指,松开了手。

    主持宣布礼成,踏出神社的那刻,笑容又回到安室透的脸上,和之前不同,带着安稳和轻快。

    他向立花伸出手:“太阳这么大,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可以送我亲爱的妻子回家。”他身后几家人求完福,喜气洋洋地向外走。

    不知是为了这喜景,还是安室透,木之本立花失笑,丝毫不配合气氛地一巴掌拍到他手里:“行了,别扯那些花言巧语的,回家了。”

    *

    木之本立花睡梦间感觉浑身滚热,仿佛被什么东西糊着。她挣扎着醒来,发现安室透紧紧地把自己搂在了怀里,眼前是他结实的胸膛,往上是他紧皱的眉头。

    ……怎么会有人天天白天笑容满面,晚上做梦发愁。木之本立花叹了口气,她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假丈夫了,她回想起结婚那天晚上,安室透的微妙梦话。

    几天前。

    “虽然早上结婚了,但是睡一张床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木之本立花瞪着安室透,一屁股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

    “可是新买的沙发还在路上,立花小姐总不能睡地上吧。”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木之本立花头也不抬,翻箱倒柜找打地铺的被子。

    “……既然如此,不如在中间放条被子隔开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的。”安室透无奈地摊手。

    “不,我不是担心你做什么……”木之本立花把被子扔到中间,没好气的说,“旁边有人我睡不着。”她摸着腰间被上衣遮盖的手铐,暗忖,真做什么,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安室透的长腿上游移了一圈。

    安室透:突然背后一寒。

    就这样,两人将就着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虽然将就的只有立花,她入睡前还感觉到身侧人强烈的存在,安室透很安静,不打呼噜,也不怎么翻身,可她就是忽视不了。

    闭上眼,那个人就好像近在手边。这种感觉木之本立花在警校的宿舍也经常出现,但好像都没有这次强烈。大概是因为一张床吧,她胡思乱想着,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何时,木之本立花突然惊醒,腰间一阵生疼,下巴撞在面前人的怀中。她的腰被安室透紧紧环住,动弹不得。

    木之本立花抬头望去,两人睡到了床的中央,中间的被子飞到了立花那边的墙角,看那熟悉的形状……估计是自己踹的。

    她看着安室透挣扎的表情,感觉这人是做了噩梦。木之本立花摸了摸枕头下的手铐,为他默哀了三秒。拷一个做噩梦的人很不人道,他也不一定是主动抱自己,但不拷他,一会再被搂醒怎么办?

    为了你新娘子的睡眠,安室透君,辛苦你手疼半天。木之本立花的手铐掏到一半,安室透突然动了,他又紧了紧手臂,然后蜷着身,把脸埋进了立花怀里。

    木之本立花听见他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忍不住艰难地弯腰去听,不是,安室透这手劲,肯定练过,迟早把你抓啦!

    安室透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那张帅气的脸上此时充满愁绪,以立花俯视的视角,他纤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竟显得有些脆弱。

    “……我不是……别……”他含糊地说。木之本立花凑得更近了,什么不是?说不定她能听到个有用的情报。

    “……别走。”安室透挣扎间,不安地扭动着脸。木之本立花侧着脸去听,他的嘴唇擦过脸颊,留下一种柔软的触感。

    “立花。”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像在木之本立花耳边放了个响雷。别走,立花。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个可疑的片段,安室透这么做对他毫无益处,却对自己有利。

    ……他已经做了很多个这样的事情。木之本立花看着安室透有些悲伤的脸,一时感到迷茫,她找不出这其中的逻辑。

    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不会再去推测,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不会因此纠结。

    *

    一阵喧闹声将木之本立花从回忆中惊醒,门外一瞬间多了许多奔跑的脚步声,女子的痛哭声愈演愈烈。

    有人死了,两人刚从房间走出,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今天是这场宴会的第一天,说是宴会,但所有人都是通过筛选,前来争夺宝物的。这名女子说她本打算和丈夫在古堡里转转,结果一转头的功夫,就看见丈夫被人推下了楼。

    明明刚才她还看见周围寂静无人。

    她正哭着对众人述说自己丈夫的悲惨遭遇,一个眼镜男突然推开大厅的门:“不好了!下山的路被巨石堵上了!”

    古堡地处偏僻,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下。有人急忙拿起手机,发现没有信号,这下人们都慌了,有人大喊道:“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没有作案的动机啊?”

    立刻有位吊眼女接着说:“反过来也就是说,可能是为了宝物不择手段,或者是无差别作案。”

    “也就是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被害的可能。”她环视一周,斩钉截铁地下结论。她的话像在油锅里加了水,让大厅一下沸腾起来,人人自危。

    木之本立花和安室透混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地观察局势,这一连串的事情来的实在巧合,不管怎么说,都该调查后行动。

    宴会的第一天,所有人便被困在了古堡中,还有那名不知会不会再次行凶的犯人。木之本立花感觉这场宴会,可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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