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赌局,他终究是输了。
“朕对你很失望,”欧阳瑾道:“王璨,将镇国公世子押送刑部,听候发落吧。”
待到王璨压走萧南成和崔时海后。
欧阳瑾转向欧阳江晴,见她一身罗裳皆被打湿,宫人想上前为之遮雨,却迟迟没得到欧阳瑾的吩咐,不敢上前。
“为何深夜出现在此?”
武英殿乃宫中斋戒与观星之处,沧州城破,他忧大夏之气运,便请静安真人今夜于武英殿占星,测大夏国运。
他只带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殿前指挥使,全因他心中早有不详之测,若真有什么异相,他还能保住消息,不至于消息流出,朝堂百姓人人自危。
钦天监大臣告诉他今夜万里无云,星空璀璨,而事实便是他在雨中守了一夜,也不见放晴,这便是他这个时辰在此的原因。
欧阳瑾一夜未睡,此时一腔怒火正打算去早朝审判钦天监那群成日穿着长袍只会装神弄鬼不干实事的糟老头时,就撞见了眼前一幕。
他虽不信萧南成所言,然昨日欧阳江晴进宫,说为看望太后,晚上歇于慈宁宫内,慈宁宫与武英殿一个在宫城的最西南边,一个在东北边,欧阳江晴深夜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堆人在此,实也可疑。
欧阳江晴面对欧阳瑾的怀疑满不在乎的一笑,继而道:“皇弟真不记得了吗?”
她于雨中站起,手微微指向武英殿前密林的一侧。
那儿种植了不少观赏性的花卉,现已入秋,不见百花争艳,斑斓多彩之色。
于是那一抹素净的白色就显得尤为打眼。
是……昙花。
欧阳瑾的记忆一瞬间复苏。
武英殿前种了不少昙花,每年的八月至十月便会不时盛开,昙花喜寒夜,喜雨天,一株盛开又不过几个时辰,要见其花开,若不是天时地利,便要花不少功夫。
他未及帝之时,读了些关于昙花的诗词歌赋,对这等珍奇之景尤为好奇,与欧阳江晴便常常半夜偷跑此地蹲守花开。
“你看,又一年昙花盛开了。”欧阳江晴笑眯眯道。
昙花沾了雨珠显得愈加纯净圣洁,美好得就像那永夜的流星。
自从登基以后,他便再未见过如此美好之景色。
欧阳瑾的心灵被洗涤,眉间的烦闷之色渐渐褪去,他望向欧阳江晴,语气柔和道:“皇姐倒是不与这俗世同流合污,眼中始终包含这自然万物。”
欧阳江晴笑而不语,此时终于有宫人敢上前为她撑伞。
欧阳瑾吩咐宫人道:“带殿下回宫更衣。”
他的眼神转向宋希青时,眼中涌出抑制不住的厌恶,然最终还是道:“请太医好好为宋公子疗伤。”
*
岑玉棠并没有回家,她又去了一趟镇国公府。
苏崇已离开,镇国公府遭官兵洗劫一空后彻底死寂,她轻易原路潜入,找到姚元住所。
姚元此人,是背后之人对付萧府的一枚暗棋,若她是执棋之人,用尽这枚棋子最后的价值后她会毫不犹豫的抹杀。
原因无他,任谁也不愿世间多一个暴露自己秘密的风险口。
而她如今处于对弈方,那便要想尽办法保护姚元,如此,才有一线机会拨开迷雾,真相大白。
岑玉棠虽然没有否认萧南成进宫的做法,但她觉得,过于被动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远没有寄托于自己身上靠谱。
岑玉棠见姚元的房间亮着灯,怕窗纸映出自己的影子,便息了偷看的心思,不过她蹲在窗台下面,倒也能清清楚楚听见屋内所谈。
“东西呢,我要的东西呢。”
岑玉棠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信息量满满,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啧,真是一副要被人灭口的前兆啊。
“别急,请问是这个吗?”
这声音,好TM熟悉,等等,这不是……
她强按住了自己想站起身看看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人的心思,继续安安静静的偷听。
哐镗一声,是金属盒子被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姚元的重重抽气声。
“美,太美了,没错,就是这个。”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只要这个东西吗?它看起来,除了美观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不好意思,我实在好奇。”这声音温顺动听,如春风化雨。
“你个黄毛小儿懂什么?这东西能助我开启异世界的大门,说不定我在另一个世界可是个皇帝,哈哈哈哈,谁爱当这个被人瞧不起的管家谁当去,我要去异世界当皇帝去了。”
岑玉棠:“……”
“系统,真的假的,那什么东西啊?真能开启异世界的大门?能送我回家吗?”
【系统在线打假,此物不过一普通圆石,当年一名道士游至京中无钱,便为此圆石编造了如此谎言,最后高价卖于镇国公府,成为镇国公著名的馆藏之一】
岑玉棠:“……”没有反诈app的古人,好惨。
“哦,是吗?那便恭喜你了,”说话之人笑意吟吟:“不过,其实去另一个世界没那么难,我也可以帮你的。”
屋内哗的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这是要开始杀人灭口了吗?岑玉棠立马起身,朝门口冲去。
“爹,爹,你在里面吗?你在和谁说话啊?”岑玉棠手里揣着从萧南成那蹭来的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各种粉末推开了门。
听到岑玉棠喊爹的声音,清晖拿着剑方要杀人的手顿在了空中,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姚元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腿软的跌在了地上。
他是个老单身汉,哪里来的女儿。
然而比起有人喊他爹,面前这个方才还坐着笑意吟吟的与他说笑,下一秒就要抽刀杀他的人更让他害怕。
“爹,我进来了。”岑玉棠手心的汗几乎要将药粉浸透。
她缓缓推开门,见到的不是刺杀的凶恶场景,见到的是玉树临风温柔贵公子磨样的清晖含着笑在细细品茶。
没想到真是他。
姚元瘫软在地上,他方才看着此人一瞬之间抽出剑又一瞬之间合上剑,最后却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的绝望震耳欲聋。
岑玉棠正要以为自己方才听见的兵器出鞘的声音是幻听,视线一转又看见在地上缩成一坨的姚元,看来不是幻听。
“爹,你怎么跪在地上啊。”演技一旦开启,中途就不能停。
姚元抬眸,正打算说你认错人了,并打算呼救,忽地看到岑玉棠的脸,愈加惊恐。
“你……你,不是五个孩子的妈,趁着镇国公府抄家来这捡宝贝,然后被苏大人压去官府了吗?”
“爹,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是你女儿啊。”真是蠢货,岑玉棠咬咬牙朝姚元靠近,打算等会拉着他就开始狂奔,要是清晖拦她,她就洒手上的毒粉。
“岑姑娘,好久不见。”
清晖的表情和颜悦色,嘴角挂着他常有的笑容,看起来无甚敌意。
岑玉棠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她就快靠近姚元了。
“岑姑娘,这是你父亲?”
岑玉棠点点头:“家父让公子见笑了。”
“这样啊,倒有些难办了,我不是很想杀岑姑娘呢。”清晖的话让岑玉棠毛骨悚然。
果然是这样么?她就知道,能随身把那样子的蛊虫带在身上的人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清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一会又舒展开来。
“这样吧,若比武力,岑姑娘定是不敌,不如与我下盘五子棋,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你离开。”清晖从自己的宽大的衣摆里拿出一副上好色相的五子棋。
岑玉棠嘴角抽了抽,她还未来得及做出答复,就见清晖已经将棋盘铺开落下一子了。
算了,玩就玩,反正她肯定不会亏。
上次清晖能用梅花阵赢她实属侥幸,只因当时她心不在焉。五子棋这类休闲类棋局,不似象棋围棋般奥妙,贵在灵泛的思维与熟练的手感,只要找到感觉,便能战无不胜。这回她吸取教训,每一步下的十分谨慎,最终在整个棋盘近乎摆满棋子,人已经眼花缭乱之时,她拼成五子,赢了。
“岑姑娘果然技法高超,我信守承诺,你们走吧。”
“真的?”岑玉棠不解道,就下了盘棋,这么离谱吗?
“真的。”清晖笑得无邪。
岑玉棠看着他笑得如此开心,突然有点怀疑他本来就没打算为难她。
可,这又是图什么?上回救她也是,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多谢,下回有需要帮忙之处,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公子赴汤蹈火。”岑玉棠郑重其事道。
清晖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岑玉棠扯起姚元往外走的身影,道:“姑娘亦是执意要卷入此等翻涌的海浪中,日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岑玉棠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的带着姚元走了。
洒金街,天已经蒙蒙开亮了,还没有一丝萧南成的消息,三安已经如坐针毡。
好在这时他听见了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岑玉棠,和……镇国公府的管事姚元?
姚元不像从前那般慈祥稳重,看起来,为什么感觉多了丝阴险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