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话

    陈夕照预估过,以谢策的伤势和他的造作劲儿,至少也得再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勉强出院,没想到竟然提前了。

    “现在的医术,看来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上几分啊。”陈夕照将原因归结于此。

    “嗯……一方面吧,主要还是得吃好睡好心情好。”谢策第一时间打开冰箱,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这么说,给你找的阿姨照顾得很不错。”陈夕照打量着他手上的疤痕,担心并没有完全放下。

    “差,差不多吧。”谢策别开手,想起什么似乎有些不自在,抽出一瓶已经空掉的牛奶瓶,扬声道:“这个没有了,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有及时补货,看来没我你们是真不行,我得出去一趟。”

    谢策转身疾步往外走。

    陈夕照抱着阿瓜叮嘱他路上小心。

    盛知樾就是此时回来的。

    他动作轻缓,陈夕照两人又在屋里说话,一时没有留意。三人在玄关处撞上时,他连衬衫扣子都解开两颗了。

    沉默一瞬,谢策率先出声打招呼。

    盛知樾抬头,眼神顺势扫过不远处的陈夕照,轻轻嗯了一声。

    谢策又接着说了不少感谢话,顺带提了一嘴自己要出去买菜的事,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盛知樾的回答依旧很简单,看起来对他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

    谢策察觉不对劲,噤了声,随便找个借口离开玄关,猫在折角探头探脑。

    原地只剩两个人。

    陈夕照打破沉默:“你吃过晚饭了吗?”

    盛知樾几乎立刻:“吃过了,你呢?”

    陈夕照点头:“我吃了。”

    盛知樾也点点头,没再往下说。

    经过陈夕照身边时,阿瓜叫了一声,他似乎找到话题:“阿瓜呢,阿瓜吃过了吗?”

    陈夕照愣了愣:“你说的是哪一顿?”

    “……”

    盛知樾略显愕然,但很快平复,“我还有点工作,要没事的话我就先上去了?”

    “嗯好,你去吧,别太晚注意休息。”陈夕照没有挽留,两人礼貌告别。

    分明是一副和谐至极的场面,谢策却看得频频皱眉。

    等到盛知樾上了楼,他再次回到客厅。陈夕照收回视线,让他记得给阿瓜买些罐头回来。

    “我忽然想起医生说我这两天不宜操劳,我还是叫人送上门吧,你玩你的,我回房吃点药。”他边说边往楼上走。

    陈夕照提醒:“你房间不是在一楼吗?上去做什么?”

    谢策的声音已经飘远:“我散散步,别管我。”

    陈夕照眯了眯眼,虽然狐疑但没有多问。

    来到二楼,谢策径直敲响盛知樾的门。

    几乎瞬间门就开了。

    在看清门外人的脸后,盛知樾的眼神肉眼可见暗淡下去。

    “有事吗?”

    “还有事吗?我看你俩都快形同陌路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快如实招来!”

    谢策一把擒住门板,警惕望了望走廊,闪身挪进屋里。

    十分钟后。

    谢策倚在桌角摸了摸下巴,总结道:“也就是说,你有多次尝试过拉进两人的距离,但陈夕照都没有回应?”

    如此直白的话让盛知樾有些难为情,但只是片刻他就释然了:“我怀疑……她可能有所察觉,心生抗拒所以才逃避。”

    谢策摇了摇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太忙了?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她老毛病了。”

    盛知樾嗫嚅片刻:“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无关紧要?”

    “当然不是!”

    谢策瞬间正色,“我的意思是,是……”

    他是了半天,应该是没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一拍掌心道,“是我帮你!”

    盛知樾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帮我?”

    “没错。”

    “帮我什么?”

    “帮你试探陈夕照对你究竟有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许是考虑到他的人品,盛知樾看他的眼神瞬间警惕:“你要干什么?”

    谢策不虞:“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就是心眼再坏也不能坏到我师妹头上,放心吧,保证手段正经,又好又快给你们提供一个坦诚相待的机会。”

    他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盛知樾半信半疑。

    但一时半会儿确实没有再好的选择,便答应下来。

    “这就对了,在房里好好待着,等我的好消息。”

    房门关闭。

    谢策长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手段正经,但过程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他边说边摇头,揣着手踢踢踏踏离开。

    楼下。

    电视里正在播放《将相同门》。

    陈夕照盯着屏幕似乎在看,眼神却有些空洞。

    “趿嗒。”

    身后传来明显不是盛知樾的脚步声。

    她眨了眨眼,瞬间回神,抱着阿瓜往旁边挪了挪。

    来的人是谢策,他端着一个托盘,盘里装的并不是平常的水果,而是一个酒壶两只杯子。

    “搞什么?直播吗?”

    陈夕照压根没想自己喝。

    “还搞什么直播,我不都保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吗?”谢策端起酒壶灌满空杯,“这是给咱俩的。”

    他递过一杯给陈夕照,“喏。”

    “我不用。”陈夕照摇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吧?”他忽然正色。

    陈夕照下意识回想,片刻后蹙眉:“我没印象,有什么大事吗?”

    谢策双目沉静,表情肃然得一反常态:“三月初三,你我的忌日。”

    陈夕照神色微敛伸手来接,伸到一半想起什么:“不对啊,现在农历二月才过半呢,你是不是记错了?”

    谢策微微一愣,恍然大悟:“哦?是吗?那可能我记错了。”

    陈夕照抽了抽眉心:“……”

    “但既然已经拿过来了,那也不能浪费,就当提前庆祝了。”

    “庆祝?”

    “嗯……缅怀。来,为咱们的新生干一杯!”

    “叮。”

    他不由分说跟陈夕照碰了杯,自顾自一饮而尽,空空盯着电视画面,神情涩然。

    陈夕照本不觉得苦涩,这会儿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生出两分唏嘘。

    她扣手喝了半口,喉间顿时一片火辣。

    “咳咳!”

    “慢点,他们这儿的酒可跟咱们那会儿不一样。”

    “咳,那你,那你上次还能和我爸喝成那样?”

    “我是我你是你,非得跟我比什么?”

    “你不也喜欢暗戳戳跟我较劲吗?”

    “你看,你还说你不在意,心里指不定有多忌惮我,读书那会儿该不会就偷偷躲在被窝里学习吧?”

    “哼,张口就来?奋起直追的指不定是谁。”

    “我,我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你那眼睛怎么坏的?”

    谢策一开始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被陈夕照三两句勾起火气,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

    陈夕照也憋着一口闷气,见了他的凶残样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加入其中。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个酒壶就见了底。

    “你等着,我去拿,嗝儿……酒有的是!”

    经过楼梯口时,隐约听见一阵窸窣声,谢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片空荡。

    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从吧台抱出十多个瓶子。

    第二轮拼酒很快开始。

    “为你我少年相识干一杯。”

    “君幸饮。”

    “为你我师出同门干一杯。”

    “君幸饮。”

    “为你我名垂青史再干一杯,虽然我的名声没那么好听……”

    “君幸饮……”

    “为望亭不杀之恩再干一杯。”

    “君,君幸饮……”

    “为杏雪山鼎力相助再干一杯……”

    “君,这个不干了,我敬你。”

    “哎哎不用,咱俩谁跟谁啊,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喝三杯就好了。”

    陈夕照二话不说,接连三杯一饮而尽。

    谢策看似在倒酒,实则在偷偷打量,见陈夕照捂着额头,双眼已经泛起迷离,悄悄勾了勾唇角。

    他端起斟满的酒壶转身,给她的空杯再次满上,新的借口已经到了嘴边,酒杯却突然凭空被人夺走。

    “这就是你说的正经法子?”

    盛知樾沉着脸,显然压抑着怒气。

    “你,你怎么下来了?”谢策神色微慌。

    “我要不下来,还真不知道她被你折腾成这样。”他随手丢开酒杯,躬身拍了拍陈夕照,“夕照,夕照?你醒醒。”

    原本双目凝滞正犹自走神的陈夕照闻言,轻轻动了动眼眶。

    一个简单的抬头,生生被她拖成慢放的效果。

    她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良久溃散的瞳孔微微紧缩,开口带着明显的沙哑:“狸奴?”

    “什么?”盛知樾没听清。

    “她说狸奴,以前养的那只猫呢。”谢策提示。

    盛知樾低头看了眼阿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有些疑惑。

    正在此时,陈夕照又加了一声:“狸奴,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说着朝他的脸探出手。

    她的动作并不快,盛知樾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躲,不想躲,也完全没必要躲。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看看,瘦了不少。”她指腹微动,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不过一会儿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径直盖在他头上,顺着他的后脑勺捋了捋,软声感叹,“毛也变短了,刺刺的,还有点扎手,多久没洗澡了?”

    “噗嗤。”

    隔壁一声轻笑打断了盛知樾的僵硬。

    他扭头就见谢策捂嘴抱肚,正在无声大笑。

    盛知樾终于回神。

    他薅了把头发挣脱出来:“别笑了,给她弄点醒酒的东西,明天指不定头疼成什么样。”

    谢策一边哎一边起身,不料一脚撞上桌角,痛呼着往厨房跳,跳到一半儿忽然改道洗手间:“不行不行,我肚子突然痛得要命,先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夕照就拜托你……送回房间了。”

    “谢策?”盛知樾简直不敢相信。

    “咚——”

    回答他的是震天门响。

    盛知樾收回视线,看着近前醉眼迷蒙的陈夕照,抬手按了按额角。

    片刻,他叹了口气,认命般躬身:“夕照,你还能自己走吗?”

    陈夕照闻言微微睁眼,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一些。

    盛知樾正要松口气,两道细腕突然套上他的颈后,拉着他不可自控地往前倾了倾。

    “狸奴。”

    温热的气息贴脸吹拂,盛知樾瞬间屏住呼吸。

    他垂眼,和陈夕照的墨眼四目相对。她尚且沾着水液的唇珠,像极了一块刚涂过蜜的晶糕,离他的嘴角仅有半指的距离,似乎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将整个甜蜜含进嘴里。

    他微微启唇,仿佛受到眼神的牵引,一寸寸吃掉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陈夕照对他的亲近毫不躲闪,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直勾勾看着他靠近。

    及至最后,盛知樾却还是停下。

    他牙关轻动,叩住环在颈上的右腕往后退。

    这一明显逃避的动作顿时唤醒了陈夕照的警觉,她扣着手不让他离开,轻声吐息:“别动,不要走,听话,让我抱抱。”

    她音调绵软,眼神温热,浑身透着平日轻易见不到的风情。

    这叫盛知樾如何忍得住?

    他扣在沙发背上的五指瞬间收拢,指骨阵阵泛白。

    偏偏眼前某个罪魁祸首全然不知,甚至探过脸想要来蹭蹭,因为酒后明显无力,到半路就泄了气。

    “你过来。”她垂着手,试图用眼神引他过去。

    盛知樾不为所动。

    “你过来一点。”她勉力抬手落在他肩头,“一点点,就一点点。”

    她边说着,指尖边一点点往他的颈后靠,等触到他的发梢,忍不住微微眯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很轻,也很利。

    盛知樾明显听见有什么东西崩掉的声音。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俯身,将她唇珠上那滴酒液含进了嘴里,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压抑良久的饿意。

    陈夕照微微一愣,眼底先是有些迷茫,但很快就被雾涔涔的水汽盖过去。

    她轻哼一声,抓住了他的发根。

    身上的木质香气,混合着她喷洒在他脸上的清甜酒气,让盛知樾格外沉迷。

    分明滴酒未沾,他此刻却感受到浓烈的醉意。

    他原来不是喝不了酒。

    而是喝不了除她之外其他的酒。

    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生出一阵难以言说的满足,整个胸腔好似被什么东西撑得满满的,随时都要涌出来。

    良久,一吻毕。

    他抵着她的额头,还舍不得离开。

    “喜欢吗?”他问。

    “喜欢。”她点点头。

    “那还要吗?”他额发尽湿,连声线也带着两分水气。

    她微微凝神,好似在思考。

    他不催也不急,只在微微弓起的指骨泄露出两分紧张。

    “嗯。”

    她坚定颔首,“还想要……”

    盛知樾立时便要再次低头,却猝不及防听见下半句——

    “想要狸奴亲亲我,蹭蹭我,抱抱我。”

    他顿时僵硬,眉目间的不可置信都快溢出来。

    “你说谁?”

    “我是谁,你再叫一声。”

    陈夕照拍了拍他的脸,无比肯定:“你是狸奴,我的狸奴啊……”

    顿了顿,她又轻轻皱眉,“不对,你是阿瓜,我的阿瓜……”

    “狸奴?阿瓜?”

    “狸奴,阿瓜……”

    她摇着头,思绪明显开始混乱。

    “分不清,实在分不清……”

    她又蹭了上来,像方才一样环着他的脖子,卧入他的颈窝。

    她的亲昵一如方才。

    可他的热烈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抬手插入额发,半是懊恼半是好笑地喟了一口气。

    末了一言不发抱起陈夕照转身离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