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端

    格县的县令姓钱,四十来岁,留一把山羊胡,身材中等,只肚子略凸出了些,他正翻着卷宗,听衙役来报,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你说谁来了?”

    那衙役又重复了一遍“回大人,是晋王世子府内江朝奉来访。”

    钱县令蹭的一下站起来,狐疑道“晋王世子府的人?你可听错了?好端端的,世子府派人来作甚?”

    不待那衙役答话又问道“此人说他是江朝奉,可有甚证明?”

    那衙役只是传话的,对这些事一概不知,他老实摇头,那钱县令见状,皱眉道“你既未曾见过证明,还敢领他进门,若他说自己是世子殿下,你是不是也要信,榆木啊榆木,县衙交给你们,我怎能放心!”

    “大人,他人如今已经进了后衙,是真是假,当面一试便知。”听他之言,便有人开口劝道,这说话的人乃是格县县丞,姓杨,二十四五岁,样貌清俊,着白袍儒衫,带幞头帽,声音清朗斯文。

    他本是前朝举人出生,后格县归了关中,先头的县令害怕跑了,晋王又派了这位钱县令来,正是用人之际,他经人举荐,入了这县衙当县丞,因其才思敏捷,颇受这钱县令看重,听他如此说,那钱县令点头应道,与二人一同玩后衙厅堂而去。

    后衙的待客厅,成西站在江絮身后,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控住不住小腿发颤,见这会厅中无旁人,悄声道“江郎君,我们冒充朝廷之人,若是被发现了,会被砍头的。”

    江絮看他实在是怕,出言宽慰道“谁说我是冒充的,我确实是世子府中江朝奉。”的妹妹,

    成西一怔,正想问,关中女子竟然可以为官?只话到嘴边,就见门外有三人正朝这边来,他忙住嘴。

    见那三人大步而来,为首人穿青色官服,待幞头帽,腰系蹀躞,另两人站他左右,一人是方才报信的衙役,一人穿白色儒袍,幞头帽,斯斯文文,只他眼神一扫过来,成西神情一怔,忙往江絮身后站了站。

    江絮已起身,对那钱县令行礼道“小子江怀见过钱县令。”

    那钱县令见他举止儒雅得体,生的又俊秀,不禁生了些好感,对他的疑虑亦下去几分,道“不敢不敢,不知江朝奉来此,有失远迎。”

    江絮道“钱县令客气,小子冒然到访,县令莫要觉得小子猖狂便好。”

    钱县令道“江朝奉客气了,只不知朝奉来此,是有何吩咐?”

    江絮闻言,道“小子确实遇到一件怪事,需得县令帮忙。”

    她说着看了眼钱县令,那钱县令摸了把小胡子,笑眯眯道“不知是何事,江朝奉但说无妨。”

    江絮道“小子本是搭船往渭县而去,这船老大因有买卖要做,便在格县停留几日,想等着这买卖完事了再走,可偏巧就出了怪事,今儿凌晨,忽然有一群女子跑上船来,说她们是被拐子拐卖来的,那拐子家里走了水,她们趁机逃了出来,在不敢呆在格县,希望船老大收留她们,带她们离开格县。”

    那钱县令闻言,面露诧异道“竟还有此事?”

    江絮叹气道“真正是件大事,那船老大又是个老实的买卖人,听说此事,惊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来求小子帮忙,小子哪里有这本事,赶着天亮就来了县衙,想请钱县令助小子一臂之力,送这些可怜的女子归家。”

    这钱县令能做到这位置,岂会是糊涂人,这江朝奉说的这些女子,怕就是前几日从那许婆宅子里跑出来的,那许婆子专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得了那个下场,倒是罪有应得,平日里不是没查过她那处,只是一查起来,便藏得严严实实,让人无从下手,且丢的多不是本县的人家,无人报官来寻,他亦不了了之。

    听闻那日衙役进去查看时,那许婆不仅被烧成了碳灰,尽是连头身都是分离之态,想来是宅子起火之前已经遭人杀害了。

    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怕是眼前这位江朝奉比谁都清楚,如此明目张胆送上门来,还真当他县衙跟那许婆子的宅邸一般,一时便要开口质问。

    一旁的杨县丞,扯了扯他的衣角,凑过去小声道“大人,朝廷对拐子一向颇为重视,若能将那些女子送回家中,大人必定得人称颂,如今既有名声送上门,何乐而不为。”

    他这话听得钱县令心思一动,为官之人,谁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况且若是能将此事挂在自己身上,亦算的一场政绩不是,他正这样想,便听那江朝奉说话。

    “小子来此虽只有几日,但早已听闻钱县令宅心仁厚,实乃为国为民的好官,若是县令能出手相助,小子日后必会在世子面前说及此事,替钱县令挣得一份奖赏。”

    钱县令闻言,眯着眼看他,越发觉得这小子上道,他不过这么一想,这小子就说出来了,这件事说起来,倒是不难,那许婆子拐的多是周边郡县的,送回去亦是不难,他又摸了把山羊胡道“江朝奉仁义,能为陌生人奔波至此,本官若还推辞,岂不显得本官狭隘,既如此,我这就派人跟你回去,将那些女子接来,问明情况,再一一送她们归家。”

    江絮连忙行礼道“大人宽厚仁慈,小子先替那些女子谢过大人了。”

    钱县令道“江朝奉过誉了。”

    两人又客套几句,江絮便带着衙役离开了县衙,屋内只余钱县令与杨县丞两人,那钱县令道“杨老弟,你看着,这小子像是假冒的吗?”

    那杨县丞闻言道“下官拙见,这江朝奉是真是假关系不大,大人只需要将这些被拐的女子送还与家中,便已得了官声名利,他若为真,即是已经答应大人,会将此事的功劳记在大人身上,他若为假,那更好办了,大人只需给他个罪名将他拿下,其他还不是任由大人所为。”

    那钱县令点头笑道“还是杨老弟思虑周全,如此说来,他是真是假,确实无关紧要。”

    江絮等人自到了码头,这会子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见着来了一队衙役,不知发生什么事,都自觉避开来,江絮早就将人安排好,胡女见她回来,就领着人出来,陆陆续续下来二十来人,由着那衙役带着,往县衙方向而去。

    便有好奇的人问是怎么回事,那胡女回道“钱县令仁厚,听闻我们船老大收留的妇孺,便要送他们回家呢!”

    众人一听,奇道“还有这事?只这些女子不知从哪儿来,怎么会出现在小娘子船上?”

    “这事怪着呢,她们是今儿一早来的,我们船老大好心收留,又帮他们寻了钱县令帮忙。”胡女解释道,这话是一开始江絮就跟她说过的。

    那些人一听,就有人提到前几日那许婆家中走水之事,码头人杂,对她那点子事知道一些,悄声与那些不知情的说道,众人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等曲折的内情,这么说来,这船老大与钱县令,倒真是仁义之辈,这番作为可算是有情有义。

    江絮将人交于钱县令等人,便与成西离开,那成西见四下无人,方道“莫怪江娘子你如此淡然,原是早就安排好了,没想到那杨郎君,竟然是格县县丞。”

    江絮未言,这杨郎君胃口可不小,她答应将搜刮周八的银钱与郑升那里留的钱财都送了他,才得了他几句话,幸而还是个爱财的,如今就看那刘爷的反应了。

    *

    甘州城郡守府,天还没亮,方郡守夫妇正酣睡之际,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一惊,赶忙坐起来,问道“何事如此焦急?”

    敲门的是郡守的随从,他是方家老仆,跟着主子姓方,单字一个林,他道“大人,出事了,方才大娘子院中奶嬷嬷来报,说大娘子又不见了!”

    “你说什么??珏娘不见了?”说话的是方夫人,她只堪堪披了件衣服,厉声道“把丁嬷嬷给我唤进来。”

    丁嬷嬷就站在门外,听到夫人那拔高的声音,吓得不敢动,颤巍巍的走进去,跪下哭道“夫人,老奴无用,没有看护好大娘子!”

    说着双手呈上一封信道“夫人请看,这是大娘子留下来的书信。”

    方夫人一把抓过来,撕开来看,那信上只几行字‘我带人去格县找大哥哥了,爹娘勿念!珏娘留。’

    单这几行字就看的方夫人两眼一黑,险些没站住,还是方郡守扶了她一把,道“夫人当心。”

    方夫人本就是娇弱贵女,近些时日因方珏娘之事操心伤身,这才消停几日,又生了事,一时既气珏娘不懂事,又担心她的安危,她红着眼眶,道“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你快派人去找找。”

    方郡守宽慰她道“夫人莫要忧心,珏娘这次既留了信,又不是孤身一人,必定有所准备,我这就派人去格县将她寻回。”

    那方夫人叹气,未语之话吞下肚间,她担心的岂只这一件事,珏娘如今已经十三,开过年便满十四,已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她口中那位大哥哥不知是何人,若是出些丑事,她一个小娘子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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