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

    精致小巧的园林水榭,荷花娇艳,锦鲤夺目,素衣美人倚栏而坐,手中端一只青瓷碗,里面放了些鱼食,她时不时扔下几粒,引得鱼儿纷纷甩着尾巴游过来;

    “娘子,厨下刚做的羊乳酥酪,你要不要食一碗?”婢女身穿紫红衣裙,外罩石青比甲,系着松花汗巾,正提着食盒进来,女子面沉如水,好半天,开口道“红铃,有消息了吗?”

    红铃一顿,手中酥酪差点洒出来,迟疑道“世子那边未有消息。”

    元秋轻轻嗯了声,水葱般的纤指轻轻一动,那青瓷碗一翻,半碗鱼食落入水中,附近的鱼儿纷纷围了过来,映得池水红艳艳的,远远看去,好似一滩血水,她慢悠悠站起来,轻飘飘道“是吗,我知道了,汤留着,你下去吧。”

    红铃垂首,应声离开,八月的天,明明热得很,她只觉浑身发冷,待出了院子,烈阳照在身上,方有些温度。

    关中格县,城郊有一处茅草屋子搭成的小院,院中堆满杂货,满是灰层,附近村子里的人,少有敢经过这里,只因为这家原住几位四处走江湖的草莽汉子,如今正还早,院门已经紧闭,若走近些,还能听到厕屋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呜咽声,那声不似平常的哭泣,反而听得人有几分面红耳赤。

    不多时,侧屋的门打开,走出一高壮的汉子,他站在门口理了理衣服,方往堂屋而去,身后屋内,一股淫靡的味道弥散,屋子的草垛上,躺着一抹瘦弱的身影,浑身青紫,已被人折磨的昏了过去。

    那大汉进了堂屋,屋内另有四名汉子,闻他浑身味,中有一人,带文士帽,手持一柄纸扇,没好气道“老五,你还真是荤素不忌。”

    此人姓侯排三,幼时家贫,及爱财,入伙前,多与人做拐卖妇孺之事,后来入过一次狱,同伙跑了,他才歇了心思,跟着人出来跑江湖。

    那个叫老五的大汉一笑道“你小子懂什么?城里那些兔儿爷可比娘们金贵着,像这样姿色的,可不是老子玩得起的。”

    “好了,你玩也玩过了,该杀就杀了,别留出祸害来!”说话的男人坐正位,长相普通,只脸色有一细长条的疤,从眼睑延伸至下巴,十分狰狞,他只一句话,那叫老五的汉子便噤了声,他正得味呢,还有些舍不得杀。

    那侯三闻言,老毛病又犯了,想着以屋中人那长相,必能得个好价钱,便出声道“大哥,那小子长成那般,杀了岂不可惜,前几日我收到周八的消息,他们那船过两日要经过附近,不若将这小子给了他们,还能得一笔钱财。”

    那刀疤瞥了眼他,道“侯三,这小子是个富贵人,若是给他机会逃了,你我都得没命。”

    那老五正想着多玩几日,听了侯三的话,道“大哥,那小子进了勾栏,再烈的性子也得听话,况且如今南地跟关中势如水火,纵是他家中查到他在南地,又能如何?且要我说,这小子行踪,估摸就是家里人暴露的,会不会来寻他都未可知。”

    那刀疤仍是不同意,他向来谨慎,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是懂得,摇头道“不妥,留下来终究是个变数,杀了为好,你既舍不得,让老四动手便是。”

    他说着,指了指一旁低头啃猪蹄的汉子,那汉子被点名,抬头,瓮声道“大哥,要杀谁?”

    这老四不太机灵,但胜在听话,好养活,给些吃食就能糊弄过去,刀疤老大对他十分喜爱。

    刀疤老大道“侧屋那小子,你一会去解决了。”

    老四应道,将猪蹄一甩,刀一抽,就要出去,一直未曾开口的老二突然道“拖远点解决,别脏了屋子。”

    “二哥,晓得了!”老四答的干脆,好似他不是出去杀人,只是出门闲逛似的。

    侯三一舍不得那银子,二来觉得大哥太过小心,就像老五说的,他就是被家里人卖的,哪还会有人来寻,杀了太可惜,如此想着,便借口上茅房的功夫,溜了出来,见老四拖着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往山里去,喊住他道“四弟,三哥偷偷给你留了只烧鸡在屋里,你快去吃。”

    老四爱吃,一听眼都亮了,想去又犹豫,道“不行,大哥让我杀人来着。”

    侯三一拍他的肩膀,道“这算什么,杀个人而已,三哥帮你,你快回去吃,一会凉了。”

    这烧鸡本来是他准备自己夜里的宵夜,便宜这傻子了,不过这小子能卖不少钱,到时可是能买不少烧鸡,如此想,倒也不心疼了,拖着那少年入山,寻了处僻静地将他藏起来,只等周八那船路过。

    静谧黑暗的河面上,一艘船缓缓前行,船舱内,油灯昏黄,江絮坐在凳子上,自顾自倒了杯茶,郑升看她动作自然,有股被凡客为主的感觉,他隐有些不悦,眉头一皱,小眼望着她,船舱内视线昏暗,美人虽是朱唇玉面,但周身却带着一股疏离高贵,让人不敢亵渎,他气一滞,思及方才厅中之言,狐疑道“小娘子是周家的人?”

    他与周家若说起来还有些仇怨,她真是周家女郎,恐留不得,况且以周家的霸道,即便他救了这小娘子,多半也会被灭口,如此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倏忽间消失。

    她抿了口茶,温声道“妾身若真是周家人,怕是活不出这船舱,郑爷你说是也不是?”她说着,看向郑升,见他脸色倏忽一变,又道“郑爷莫慌,妾身与你一般,与周家有些仇怨,所以你尽可放心。”

    郑升不想被她猜中心思,最让他诧异的是她竟然知道他与周家有过节,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絮心中不是不慌,但她深知,现在这个情况,慌乱是最无用的,这位郑郎君能出现在人贩的船上,岂会是什么善人,她这会子若是柔弱些求他,只会让他越发放纵了心思,是以才佯装淡定,探些消息,再行下一步。

    她抬手,示意他坐下,替他倒了杯茶水,方缓缓道“当初周四娘子的婚事未成,还多亏了郑爷的帮忙,可惜妾身当时急着出城,未能好好感谢郑爷,只能拿些金银俗物聊表心意。”

    那郑升一怔,他隐约记得,当初在河州找他办事的那小子,身边确实跟了为青衣郎君,因离的远,他不敢多看,当时只觉的那郎君,面若冠玉,仪表不凡,如今再看这位娘子,神态从容,举止淡然,与当日那郎君当真神似,他惊道“郎。。娘子为何沦落至此?”

    他并不知道这小娘子为何人,当日那找人的小郎只说他们与周家有仇,想在婚礼那日给周家添点赌,他们虽是混人,但也知道周家不好得罪,抵不过她出手实在大方,才接了这桩事。

    后来离开河州,在路上听说周家四姑爷成婚当日跑了,他才恍然大悟,哪里是有仇,分明是想救人,当时虽感慨这小娘子胆大,未曾想有朝一日会在此处遇到,莫不是被那四姑爷抛弃了?

    江絮不知他心中如此想,斟酌道“世事难料,自离了河州,小童突发重症,我不得已在合西县停留,岂料住客栈时,被那位周爷看上,偷与客栈伙计在饭食中下药,将我虏获了来,幸而遇到郑爷,不若我可真是要命陨于此了。”

    郑升虽已知晓她是谁,但并无救她之意,若是看在过完她给的钱财份上,他在船上时,倒是可保她几日,只等他到了地,就没这本事了,况她长成这样,可不是他兜里那几两银子能买的,遂道“小娘子言重了,即是故人落难,合该帮上一把。”

    江絮一笑,道“郑爷良善,妾身在此多谢郑爷。” 她眉眼一弯,明亮的杏眼在昏黄的室内分外出彩,看的郑升有些发虚,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晚要委屈小娘子在这里凑合了。”

    江絮道“这倒无妨,只妾身还有些疑惑,想郑爷帮忙解答。”

    郑升未应声,听她道“郑爷可知,这船如今是要去往何处?”

    这问题并不要紧,他能回答,便道“这船沿着北河往关中行,过格县渡口,再转云河南下去湖州。”

    恰好与他贩盐的路子一道,郑升这是第一次出来贩盐,当初这小娘子给的钱,都被他们哥几个拿来买盐了,哪里还买得起私船,只好搭借了周八这一艘,他们一个贩私盐,一个贩人口,干的都是见不得人之事,谁都别说谁。

    且这周八知道他有买盐的门道,对他格外客气,估摸是想着从他这里套出些话来,好自己做起这档子生意。

    江絮闻他言,暗中思索,这郑升上船的目的,他既选着这艘船,说明他所做之事,亦是见不得人,如今兵荒马乱,如此长途跋涉,多半是要做些暴利的事情,才有可能,这北河离合西县最近的渡口在陈州,陈州长县,以盐井闻名。

    她脑中思绪一闪,已然明白,原来如此,他们这一路行程,不论关中亦或南下湖州,俱是缺盐之地,前朝在时,尚且能各方调度一二,如今四处征战,这盐就越发短缺,这确是个暴利的门路,贩私盐与贩人口的一条船,倒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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