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

    元旦一过,旧历翻过去,换成新历。

    在这辞旧迎新中,普通人的生活或多或少掺了不可说的遗憾。无论如何,日子总是往前走。

    身在大城市的外地人群里,已是提早在网上蹲点抢预售票,尽管铁路12306已官宣过“未授权任何第三方平台发售火车票,不可能给第三方平台优先购票权”,依然不乏在抢票软件上付费的不知信息者。只能说无商不奸。

    又一年的春节将临,不管这一年下来兜里有钱没钱,心里有底没底,得意还是失意,人们还是怀着传统朴素的观念,回老家过年,与家人相聚。

    春运,中国一年一度的人口大规模流动现象,数以亿计的人们从城市返回乡镇,火车站高铁站人从众,高速国省乡交通要道车拥堵。到了这时候,都市里逐日的空寂了,而乡镇却异常的热闹起来。

    小城镇的商业步行街,临近除夕的日子,简直整条街都挤满了人。

    万穗望着眼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景况,周遭尽是方言乡音的喧嚷声,不由得感叹一句,“天啦噜,好多人啊!”

    街上摊子一溜儿铺排开对联门神画福字贴,红辣椒鞭炮串灯笼各种吉庆挂饰,当真是红红火火!前边的烧烤摊升起白烟,粗鲁汉子在炉架后火热地翻烤签串,帮工粗声吆喝着:“烤鱿鱼啊!10块钱三串!10块钱三串!烤鱿鱼啊!”空气里弥散着形容不出的臭香味。

    步行街两边大大小小的服装店鞋店里,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店门前放着动感劲歌,从某家店前经过,那种土俗的促销广告录音直灌入耳朵:“好消息!好消息!迎新春,羽绒服低价大酬宾,清仓大甩卖!全场羽绒服一九九元起售,一九九起售。品牌羽绒服,绝对的便宜,绝对的实惠,绝对的物超所值,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喇叭声震动着耳膜。

    在这震耳欲聋的噪声中,万穗忽然间记起,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是这样迎新春的热闹日子里,那时爸爸还在。

    “小穗子,你说买哪副对联好啊?是这个‘万事如意’,还是‘五福临门’?”

    小人儿小穗子哪懂什么对联,字都还认不全呢,眼珠子到处溜,就看那铺张开来的喜红纸联上,金灿灿的大字,抚一抚金字,指腹上沾染了细碎金粉。

    “爸爸,爸爸,我要画有胖鱼的那个?”

    “哈哈,那好,就要这副有锦鲤的。”

    小穗子牵着妈妈的手挤在人群里,爸爸将年幼弟弟抱挂在肩头,紧跟在母女俩身后,一家人穿过烧烤摊子上升起的烟火气。

    那些回不去的童年时光啊!

    此刻,万穗站在这春节装饰品摊子前,人有些恍惚。摊主招徕生意问向她:“家里对联买了么?看一看呀!”

    万穗发了下怔后,摇了摇头,掉头就走了。

    她走到龚家的肉店,打算多采买一些肉预备家里过春节。

    一进店里,就听到吕珍妮和一个妇女在那里念叨:“菜涨价好狠啊!平时卖6块的蒜苔涨到了12块,你看着,到明天买还要贵哩!”

    万穗上前问候叫叔叔阿姨,龚立也在店里,便给了个笑脸注目礼。

    忙的龚友庆和吕珍妮都迎上去接待,“啊唷,小穗来了!”

    珍妮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妈妈呢?”

    “我妈妈她在家里搞卫生,我们店里从今天开始歇业,吕阿姨,我过来是买些肉预备到年节里吃。”

    龚友庆搓着手,和蔼地笑道:“我这里肉是管够的,羊肉你爱不爱吃?羊肉跟萝卜一起炖,冬天里头吃最好嘞!我们这里的羊那是比不上西北的羊,要会料理就没得骚味。”

    吕珍妮蹙眉,“要你搁这儿说废话,小穗是做厨师的,会不晓得!”

    万穗笑着说:“好,龚叔,给我来十斤羊肉吧。”

    友庆就去割肉了,称了秤,超了斤两,直接装了袋,就按十斤的算钱。又问:“还有牛肉、猪肉,也带些回去?”

    万穗点点头。

    珍妮又问:“土鸡要不要?我有乡下的亲戚家里养的有土鸡,可以给你搞两只炖鸡汤喝啊。”

    万穗笑了,“那就麻烦阿姨你了!”

    “麻烦甚么啊!跟我们还讲客气!”

    等到二三十斤肉都装好袋,友庆要给万穗拿放到车子上去,就问她:“小穗啊,你车子停在哪啊?”

    这时万穗咧嘴而笑,说:“街上人太多啰!车子堵的走不动,所以我就没骑车,一路走过来的,车子还停在店那边。没事,叔叔,我力气大的很,我就这样提回去,没问题的。”

    友庆不信,摇头,“那不行的,我叫龚立送你吧。”

    一直被冷落在旁的龚立,总算受人关注。

    友庆将车钥匙交给儿子,叫他开车送万穗过去。

    龚立却说:“大家伙都赶着年前出来办货,你看看街上堵成甚么样了,交警忙的加派人手加班,道路上站岗。也没多远的路,我看还不如走过去,何必又开车出去添堵呢?”

    友庆想想也是,说:“行吧,那你就把东西拿到,一路送小穗过去。”

    龚立问:“那个购物的小拖车放哪了?用它拉不就好啦。”

    “不到三十斤,就把你重到了?”友庆语气轻蔑。

    龚立反一本正经说道:“人类之所以进步发展,就是因为人类善于运用工具。”

    友庆皱了眉别过脸去,珍妮已是将小拖车拉了出来。

    万穗见状就说,“好了,有了这拖车,我可以自己拉回去,等下次我再把拖车给送回来。”

    龚立说:“没事,我也是要出去一趟的。”

    将几袋肉放小拖车,妥当后,珍妮叮嘱着“到年关事故多,路上注意安全啊。”将二人送出门。

    龚立拉着推车,万穗空着手,手插在大衣兜里,二人一起走在路上。

    万穗偏过头去问他,“你们家年夜饭聚的人多吗?”

    龚立点头,“也不多,我姑姑和表姐是要来的,还有我小叔小婶小堂妹也会回来看我爷爷。”

    万穗说:“那你家团年饭很热闹啊!不像我家,除夕夜就只有我、我妈和我弟,三个人。”

    这话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万穗却笑了起来,说:“所以我不喜欢过年。”

    停顿了一会子,接道:“我记得,好像是从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就渐渐地对过年失去了那种小孩子的期待。”

    “除夕守岁过零点时,放炮仗烟花声一齐都响起来,噼哩轰隆震天动地的,外面那些炸响声越闹腾,越衬得屋子里静,静得人心里荒凉。”

    龚立听到她说出这话,才知道她的孤独。

    他看看四周,尽是年节的繁忙,人芸芸,形形色色的皮囊底下,藏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拖车轮子滚着地面嚓嚓嚓响,他又听她说道:“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到了春节这些日子,好像就变得特殊起来,都要营造出一派和睦安好,把从前的一切不愉快掩盖起来,亲戚们脸上硬笑着坐在一起,其实心里各怀心思,明明讨厌那些人,还是要去凑在一桌吃饭,总是要无事生非惹一肚子闲气回来。”

    “我不喜欢这些。”

    龚立这时笑着对万穗说:“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过年,年年都那样,过年也过腻了。”

    “不过,过年有一个好处,法定放假,一年里最长的法定节假日呢。假日的意义呢,是为了抵抗,日复一日生活之下的疲乏、压力、内耗,去放松心情、悠闲自在。虽然生活里有很多无可避免的不愉快,但是呢,人活在世上,得学着给自己找乐子。”

    “所以,除夕夜要不要去河堤边放烟花呀?叫上你妈和万松一起。”

    万穗看着他,笑道:“好啊!我回去问问他们。”

    “我想去超市买些菜,你爸说的羊肉炖萝卜,没有萝卜怎么炖啊?”

    “正好,我也要去超市买东西。”

    俩人说着话走在街上,小推车轮子嚓嚓滚着地,街上熙熙攘攘,为着办年货忙碌的景象。

    万穗停好电瓶车,从车上拿了菜和肉,满手提着,噔噔噔小跑着往家跑,一通敲门后,林美月开门将人迎进屋,忙从她手里接过大大小小的几大袋子,念着,“你买这么多菜啊!”

    万穗一面脱下头盔,将搭围在肩上的大围巾摘了,一面说:“不多啊,我还怕不够我们过节吃呢。我还买的有一些零食,小松你要吃就自己去拿。”她在沙发坐下来,靠着电暖器取暖,弟弟万松挨过来坐,撕了包薯片吃。电视开着没人看,只是放着声音。

    万穗对林美月喊道:“那些菜你放着别动,等会儿我会来收拾。你还是接着做你的事吧。”美月乐得少一桩事,自去继续做大扫除。

    歇了一时半刻,万穗就起身走去厨房,“妈,我们今天晚上吃羊肉炖萝卜。”

    “好——”

    一阵摔砸声从厨房里传出来,万松冲里喊:“姐,你做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万穗应道:“我拍萝卜哩!”

    万松跑进厨房来观看,只见姐姐用净毛巾包住一段洗净的白萝卜,就这么往案板上一摔,“通”地砸了上去,把个白萝卜砸得破碎松散沁出汁儿,再一阵锵锵锵给剁了块。

    万松夸张地嚷道:“姐,你可真是大力少女!”

    万穗笑了,“这不算甚么。”

    红红白白的萝卜块和羊肉一同炖煮,还加了当归,萝卜块在汤里炖得软烂,水汽蒸腾挥散,屋子里有一股温暖的肉香气,诱人垂涎。

    这天的晚饭,另下了面条,配上羊肉汤底,一家三口坐在餐桌边吃面喝汤。

    林美月吸溜着汤面,从胃到整个身体都暖和了,啧着舌头说:“这羊肉炖的好,不作膻味。”

    万穗谈着闲话,说:“除夕晚上你们要不要去河堤上放烟花?”

    万松从饭碗里抬起头,吃得脸颊红红的,脸上泛起兴奋之色,吸了吸鼻子,说:“我想去。”

    美月吃完了碗里,再去盛汤喝,还唠着:“冬天里头吃这羊肉炖萝卜,最滋补咯!”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