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泉

    付大夫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一旁站着的福德感觉自己的右半边身子已经结冰。

    屋里的一片寂静,正好被端着水盆出来的小萝撞上:“将军,夫人已收拾妥当。”

    “付大夫,请。”

    ‘请’字的尾音咬牙切齿,此时的期临承也不知道自己是对大夫的气愤多,还是对历余渺的怀疑更多,只是走去卧间的这一路上,复杂的情绪里显然他宁愿相信前者,也不觉得历余渺有这胆子,毕竟按上辈子付太医说的月份,孩子应该是自己的没错。

    卧房内仅有一扇窗户半开,天色渐暗,烛火的焰苗盏盏相映。

    隔着丝帕把脉本就会有偏颇,更何况这怀孕也就半月多些,脉象可以说似平常多丝一样,亦可说有的不明显。

    付大夫最终还是决定严谨一些:“将军夫人虽轻微风寒但脉浮,近日注意保暖切勿着凉,吃几日温和的药方,一旬后需复诊。”

    一旬后吗?历余渺呐呐地发呆片刻:宝宝,到时候你就一个月了,开心吗?只是那时父亲就不能陪着我们了,不过没关系,母亲也会护你周全的!

    期临承在背光下逐渐黑起又恢复的面色,除了隐藏在院中树上的暗卫,谁都不曾看到。

    他的视线从虚到实,由暮色收回廊间,顺手关了窗户便折回床边坐下:“小萝,你随大夫出去拿药,既是诊不出什么下次也不必再来,福德你也退下。”

    “是。”小萝与福德虽是觉得不妥,但还是齐声应下:“付大夫,您这边请。”

    付大夫直接气极,想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知好歹的抱恙者家人,就不怕惹得大夫生气,在药方里动些手脚报复吗?还将军呢,蠢蠢一个草包!可面上还得维些礼数:

    “草民不过一介坐堂医,确难负将军所望,告辞!”礼数虽不多,但好在称谓、行微礼一样不落。

    历余渺本想说些什么解释,在察觉到期临承的不耐后,终是作罢,总归这人出征后,便也就管不着什么了。

    半晌无言后,期临承走向床边。

    “哪儿不舒服?”

    “小元子让厨房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历余渺下意识止住了要说的话:“好些了,无妨的。”

    期临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背后的手却紧攥着:“嗯,走吧。”

    放在历余渺腰间的力道不容挣脱,好在这段路也没几步,来到桌边坐下后,她不自觉地向院外看去。

    期临承觉得历余渺有些不对劲,明明记忆里她眼中应该满是自己,但今日的发生实在太过离奇,让他不得不先琢磨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晚间,历余渺早早入睡,一旁的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半晌那手尖才从她脸颊划过耳后。

    期临承低头窝在其后项,直到微弱的梅花香走进肺腑,方把背对的人揽在怀里,真实里有了些许心安。

    十一月的京城,风丝毫不顾路上的行人,卷起一阵沙土便尽情挥洒。

    期临承天不亮就到了历府,书房里的油灯照在吏部尚书身上,映出满脸的嫌弃。

    “若非有嫁娶关系,让别人瞧去还当故意躲着人密谋要事,下次不必这般早。”

    吏部尚书不带训斥的口吻里,有心教着官场行事里的弯弯绕绕,毕竟在边疆洒脱惯了的人,很少有将文官放在眼里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方躲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女儿。

    期临承心比话黑,思及处境随即歉说:“是小婿考虑不周,但夫人这几日总是乏恹没食欲,便想着同岳父讨来外郊那处有温泉的宅子,过去散心。”

    吏部尚书一听他是为了自己女儿,更加没脾气:“也难怪渺儿总是夸你,从军的男儿还不失细心体贴,甚好甚好。钥匙待会让管家去拿,你留下吃个早饭再走。”

    “岳父不必麻烦,小婿一早来叨扰就很是过意不去。”期临承说完顿了下,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也想早点回家收拾行李,那样还能多陪夫人些时间。”

    吏部尚书见状直接笑出了声,也不再强留:“行行行,走,随我去拿钥匙。”

    此时将军府中,历余渺刚醒,看着旁边皱巴巴的枕头,有些疑惑:不是三日一早朝?

    小萝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夫人,您醒了?”

    因为有暖帘隔着,她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小声试探问着。

    “嗯,将军呢?”

    历余渺问完才发觉自己说的是什么,又有些懊恼地想以后不能再依靠那人。

    小萝拨开暖帘收紧后挂在两侧,又将暖好的衣服抱了过来:“夫人,将军一早就出门去了,问过管家也说不知去处,等待会儿奴婢再让人去军营问问。”

    “不必了。”

    吃了早饭,小萝去库房拿银线的功夫,汤药也被倒进了花盆。

    等再回来,历余渺已经熟睡,她掖好了被角,便走了出去:“将军?”

    “醒了?”期临承看着小萝手里的药碗问到。

    “回、回将军,夫人应是喝药困乏,现已睡下。”小萝说话有些磕绊,她见对方脸上的严肃,觉得瞬间回到了刚来府中时的紧张。

    期临承听后径直走进了屋内,连被带历余渺一同抱起,转身朝外走去。

    “将军?”

    “小声点,别吵醒她。”

    见小萝还要去追人,管家立马将其拉住,提醒:“还不快去收拾些东西带着?但也别拿太多耽搁时间。”

    小萝此时也顾不上问去哪儿,立马回屋便招呼着小元子打包衣物和日常用得到的物品。

    马车里,历余渺越睡越烦闷:都通风一早了,怎么还有股梅花味?

    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因是和衣睡下就有些不舒服,揉着眼睛慢慢睁开时才发现,身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了厚毛毯,头枕着的也不是枕头。

    “醒了?”

    历余渺觉得现在的期临承很是喜欢抱着自己:“嗯,这是要去哪儿?”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还有些迷糊,像是在撒娇。

    “外郊。”期临承说完还低头亲了口脸颊,笑得很满足:“带你去泡温泉。”

    雪白的兔绒随着车轱辘的声音轻微摇动,历余渺愣怔了一会儿才说:“好。”

    好...原来你这般早就惦记上了那处宅子啊。

    这之后历余渺重新闭上眼睛,听着头顶的‘再睡会’,却丝毫没有睡意:

    算算时间,离出征也没几天,得尽快想法子提醒父亲换边站,该怎么说呢?要不,还是从二哥入手吧...

    她现在一想点儿东西头就疼,左右没别的什么事,精神确实打不起来,就打算眯一会。

    历余渺会这么想,也不是对期临承有多信任,但总归先在叛乱中活下来、不因为那荒唐皇帝做事而连累才是首要。

    经过山脚官道的时候,为保证安全,期临承派了一队人先行探路,马车也暂时停了下来。

    历余渺在其出了马车后,静静听了会儿,便随手扫掉了熏香炉。

    “有没有烫到?”期临承的心都停了一下。

    历余渺被抓了个当场,有些心虚:“没。”

    期临承抓过她的手仔细看后,又攥着捏了捏:软软的暖暖的,真好。

    半时辰后,众人终于赶在晌午前到了宅子。

    这里说是宅子,更像是一个被墙围起来的庄园,没有大片的农田果园,但被水榭长廊高阁楼环绕。

    温泉室堂里,墙面嵌了些细碎的宝石,青砖理石垒砌的池子,沿边铺着绒毯。

    历余渺摸着墙上各色的装饰,又想起了儿时同母亲在这里渡的时光,而现在,她已经长大。

    宝宝,这里还是你曾外祖父为你外祖母所建造的,是不是很漂亮?你外祖母呀,最喜欢的就是闪亮的珠宝,别人都说她俗,但外祖父却夸眼光好,喜欢的物件珍贵,看上的人也优秀。

    二舅舅长得很像外祖母,也喜欢各种珍宝,我每次坑完他呢,就会去悦物阁买个扇子或和田雕,然后便和好了。

    你呢,母亲也不要求多聪明多厉害,只要对在乎的人好就行,不然定是得罚你。

    说着说着,历余渺也走到了温泉池旁:“宝宝,我们一起尝尝清梨酒,这个是窖藏,别处可没有。”

    “说什么呢?”期临承从外间走进来,胳膊上还挂了一件大氅。

    历余渺自顾喝了小杯,才抬头:“没什么,就是在想这泉水本来就甘甜,还是花瓣的香味。”

    期临承将她拦腰抱起:“泡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水中的纱衣贴着细腻的肌肤,氛围就像泉水上升的朦胧,期临承越发觉得不知已经在还是没在的孩子碍眼:若在,不能伤了人,若不在那就更不能让他有存在的机会。

    只不过理智能控制大脑,欲望却半分没下去,两人紧贴着,谁身上什么变化怎能躲过另一人?

    历余渺怕他伤了腹中宝宝,再加上心里那些介意的槛儿,便先用手先发制了人:“将军后日还得上朝,妾身万不能将风寒所过,这样可好?”

    “历余渺。”期临承声音有些闷:“叫夫君。”

    历余渺不自觉地抬头,对上那双充满侵略又夹杂着不满的双眸:不想叫,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叫,早点改口才能及时止损。

    随即,手上的动作牵动着期临承的神情,她凑近了轻吻了眼前的双唇,却在一息间就被夺去了主权。

    水下的交错轻拨,引得水面涟漪不断,干制的花瓣在泉水的滋养下舒展,远远看去竟与那饱满的鲜花无异。

    就像那山涧被冰层护着的鱼儿,也是因为抵不住饲饵的诱惑被捞上岸,成了晚餐的一道菜,名为:清蒸。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