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天

    玉殿的木岚阁前一个蓝衣少女急匆匆奔来,向阁内之人施礼:“云鹰君,边水村外的几伙山匪伤了人。”

    罗屿雯叹了口气,重重放下手中案牍:“都是白老奸留下的烂摊子,要不是他强收良田苛征赋税,哪来这么多山匪!”抬眼望向少女,“闹出人命了吗?”

    “没有。只是受伤。”

    \"那还好。冷月,你带上冰浨下山跑一趟——她略通些医术。好生劝诫开化,恩威并施。“

    少女颔首,退出书阁。檐上的风铃随之叮当作响,铃下坠了一只精巧的白玉麒麟,银色流苏幽幽转动。罗屿雯复拾案上书卷,忽然想起晨间偷吃的山楂糕忘记复原,一个飞腾轻飘飘起身跃出了书阁。

    厨房的木质栅窗切割了一条一条的阳光下进锅里,罗屿雯直奔食台,掀开食罩,那盘山楂糕竟不见了。

    糟糕!她心想着一定是被端到师父的午宴桌上了。旋即擦着青石砖灵巧地滑出厨房。

    一个蓝衣小弟子板正地端着一个四方的白玉食盒,里中一个玉碟对角摆了几块红艳欲滴,清透如玛瑙般切割的山楂糕,若是定睛一看,会发现原本该是八角形状的堆叠有些杂乱,明显缺了几块。然而它正安稳地躲在食盒里,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被小弟子稳稳地一步步要送进春风阁里去了。

    春风阁前的柱石上,栖了一只通体金黄,羽尾边缘透出光泽的鸟儿。眼神凛冽似鹰,却又多了几缕顶羽,加之金色被泽,竟有几分像传说的凤凰。只是体型略小,翅羽和尾羽又不够长。

    那山楂糕的食盒跨过门槛进了春风阁的同时,这鸟儿清脆地叫了一声。

    来往的弟子们见了,纷纷说道:“云鹰君到了。” “怎么没见人?”

    偏这玉殿山门内不可驭风而行,不然早就拦下了。罗屿雯一边焦急地埋怨,一边加快了脚步,所踏之处脚底飞沙,沙石上又了无痕迹似无人踪。在她飞身入阁的同时,小弟子正打开了那白玉食盒的盖子。

    “别——”一声凄厉的叫声尖锐地刺破春风阁里的煦日暖意,众弟子纷份侧目。罗岭雯话锋一转,“别——提多饿了。”双手拢了拢鹅黄裙带,招呼众人,“快都入座吧哈哈。”在一众早已入座的弟子疑惑的注视下,极不自然地在主桌白衣老人身边落座。

    白须老者在长长的胡须隐藏下极细微地笑了笑,旋即开口:“开饭吧。”声音慈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弟子们纷纷动筷。一个眼尖的弟子望着玉碟中的果糕,轻轻疑惑了一声,被罗屿雯立即捕捉到,马上夹上了一筷子,顺带弄乱了摆盘。

    黎明很长,可阳光的倾泻却只消一瞬,从白云的悬崖边一骨碌滚下来,如滚滚长江东逝般势不可挡。街上行人纷纷抬起臂肘试图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一二,仍不免大汗淋漓——刚入秋的天气总是如此反复。而几里开外的近郊林间,一个蓝色身影疾行穿过,却丝毫不见疲累。这身形灵巧异常,似乎下一瞬就要直直撞到树上,可又次次都精准避开了。

    林中奔驰了数个棕布衣装打扮的大汉,体力已明显不支,眼看着那蓝衣追得愈发近身,女子一个腾空翻身落地,稳稳落在这群人的去路正中。她手中一把银白色的剑,剑柄白玉,剑身微微一转,反着寒光,闪过领头大汉的瞳孔,令他心头一凛,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刀格挡在前。女子转身,缓缓开口:“不往山寨老巢跑,反而一路向南,你们方向感是不是有点问题?“

    话音未落,领头之人突然反手持刀,当头就要劈下。女子显然没有料到他竟会突然出刀,来不及格挡,下意识后仰,轻轻一蹬,身形便退出数十丈开外。山匪们见了迅速转身,想从另一侧逃离,可女子又轻点一下地面腾起,再次缓缓落在他们面前。

    领头人绷不住了,大吼:“我晁天今日要命丧于此,便是临了也殊死一搏!“

    蓝衣少女不解地皱了皱眉,试图安慰:“又没伤及人命,不至于被赶尽杀绝,若是你们——”林中茂盛处突然飞来一支短箭,射中了晁天身侧的一个山匪肩头,立即有黑色的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很显然,这箭有毒。

    “有埋伏!”晁天大叫,“没想到你们玉殿也是一群卑鄙小人!”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卑鄙?”少女一边冷冷反击,一边迅速以树木为掩体,反手一钉掷向箭来之处。林中山匪接二连三倒地,她见势不妙,拖住晁天的衣襟向丛林更深处奔跃,飞身躲在一棵巨大榕树的树冠之上。晁天已是惊得说不出活,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少女将银剑横向他颈间,冰凉的锋利感更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是谁?”少女压低声音质问。

    晁天的舌头似被冻僵,含混不清地□□:“他来了,他回来了。”

    “说清楚,谁?”本已极力压低声音,可还是控制不住提高了音调。

    晁天的眼神绝望地转向她:“冷女侠,我要死了。”冷月手中的剑微微松动:“你干了什么?”

    “我……我看见了他。”

    “看见谁,干什么了?”冷月愈发焦急,心想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只是看见了他,\"晁天咽了咽口水,“就够了。”

    冷月极力忍住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狠狼收回了剑,弄得树叶也沙少作响:“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江南府——”一支黑色短箭正射入额心,晁天还未说完的话永远定格在了嘴边,失去生机的躯体从茂盛的绿叶间失重坠下,重重地砸向地面,叶子也哗哗啦啦掉落飞扬。冷月明白,那些神秘的暗杀者已经离开了。她纵身一跃,从树冠间飘落至地面,落在晁天身前,阖上了他绝望的双眼。

    “江南府?”罗屿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你这给我写话本呢?人没抓到就说没抓到,搞得神秘莫测危机四伏!还还还,还偏偏在说出来之前被一箭夺命?”

    冷月的眼神依旧如她的名字般冷酷但清澈地望着罗屿雯,没有丝毫后退。

    “这是什么离谱的情节!”罗屿雯皱眉想了想,又缓缓张口:“ ‘江南府’就是要说‘江南郡府’?可江南郡府离这里千里开外,晁天一个本地土山匪,怎么可能认识江南郡府的人?”她抬头望向冷月,后者眼神仍坚固不可撼动:“我确定听得清楚。”

    “没说你听错了。”罗屿雯连连摆手,“查问一下今年来过陈康郡的江南郡人氏。”

    “陈康郡乃中原关隘大郡,人流如烟海,江南人遍布其中,很难找到线索。”

    “那江南郡府的官员也没听说来过啊?要不你去府尹大人那儿旁敲侧击,打听打听?”罗屿雯狡黠地睁大了眼睛。

    林仕环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此刻正着了一身朱绯官袍在偏厅来回踱步,眉宇间形成一个川字,宛如西北沟壑纵横的山地,足以表达他此刻的焦虑。一个黑衣官差上前来报:“大人,玉殿的冷少侠想见您。”林仕环眉宇略微舒展:“快请!”

    “林大人。”冷月抬手施礼,还未来得及接着开口,林仕环便忙不迭引她进入偏厅又把门合上:“冷少侠你来得正好,出了件怪事。”冷月警觉地抬头,林仕环继续说:“云鹰君抓回来那个白兴言,死了!“

    “死了?”

    “虽说就算判了十有八九也是死,可我总觉蹊跷:以前可没听说他有心疾——按理心疾往往得有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吧——可昨天夜里他突发心疾倒地,辰时狱卒交班才发现。”

    “或许是害怕了,吓的?”

    “收监这么久,前几天还平静无比,未见异常。”

    冷月蹙眉:“他入狱以来可曾接触过什么人?”

    府尹摇着头:“那倒没有,对他的监押是最高级别的。”

    “能保证吗?”

    “他被关在以前贮冰的监室里,墙体密不透风、水泄不通,门外狱卒一日三岗。”

    冷月低头思考:“或许不过意外,最多自杀。”

    林仕环喃喃张口:“大概如此吧。”

    “啊,对了。”冷月忽然想起,“我是来问您江南郡府的事的。近日可有那边的人来过?”

    “江南郡府?”林仕环像是山林野人遇上文绉书生般诧异陌生,”千里开外不互通互达,两个郡府鲜有联系,上次来人到访也许还是先皇时期吧……”

    “那有可疑的江南口音之人吗?”

    “这就不清楚了,据府里所知没有——至少是没有上报。不过日里进进出出百千人等,倘若有也很难注意到。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冷月凝重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请郡守官兵平日遇江南名牒时仔细查验,有异常我会再来。”便头也不回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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