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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利斐与韩萍

    欧利斐将线订淡青封皮的账本放回架上,听得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欧掌柜——我来给您介绍个大主顾!”

    这声音他认得,是这几日钓的一个走私贩子白芮德。白芮德并非典型的南洋长相,据他自己所说,他是南洋和汉人的混血。这几年南洋走私贩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了市场秩序,他自己的生意也大打折扣。

    他装备上一副生意人的笑容,转身正准备寒暄,却猝不及防撞上一汪灵动的茶褐色深瞳。

    这眼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他从未见过的。或许是一份孤独清冷,或许是一种敏锐聪慧,或许是一点良善正直。不过,当他看清来人的全貌时,此前的种种感觉都径直消逝。“不过又是一个庸脂俗粉。”他心中遗憾,“不过她竟生得这样一双眼瞳,真是浪费。”

    来人身披七八件名贵羽纱,就差把“我有钱”三个字写脸上。开口也是一副傲慢语气,可声音却是好听,莫名带些空灵感。听白芮德介绍,她姓罗。

    欧利斐略生疑心,忍不住开口试探:“这位夫人,不知想看些什么货呢?容我为您介绍一番?”说罢向她行礼,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真的好看,骨相清奇,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美人。但脸上厚重的粉黛、脸侧的痣和麻斑、金晃晃的发饰,以及腰间快挂不下的俗气玉坠,实在令人作呕。

    二人对视的刹那,他察觉对方也愣了神,水汪汪的瞳仁由平静漾起波澜,下一瞬,慌忙移开了视线。

    这位罗夫人出手属实阔绰,一单生意够他运营一个月了。白芮德的确给他介绍了个靠谱的主顾。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果不其然,白芮德马上就开口求他办事。

    “我们有批泥路上来的货想走车队,您看能不能与个方便,指个路。”

    欧利斐闻言瞬间警觉,之前白芮德无非是话里话外透露些走私的事,但从未见他提货。这次他突然说要走泥路的货,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海舶司下正式批文的漕运叫“水路”,“泥路”就是不同于“水路”的腌臜渠道,自然就是走私。想到这里,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便表示可以介绍海舶司官员。平日熟识的韩萍主簿也深恶走私勾当,正好抓他现行。

    他使了个眼色给店里机灵的伙计,伙计立刻心领神会,出门给韩萍必经路上的接头线人塞了纸条,提醒对方做好准备

    韩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不徐不急地走向家中。路过街角,发现日里黄底黑字的糖炒栗子招牌变成了红底,随即不动声色地飞速扫视街上人群,依旧不徐不急地靠近摊贩。

    欧利斐是他掌管船舶运输时认识的一个爽朗的南洋少年,平日做些洋脂洋布生意。刚来湘北那会儿耿直天真、心直口快、眼神藏不住事;如今在生意场中历练了几年,总算会暗中递个消息了,韩萍欣慰地笑笑。不过这孩子的眼神依旧明亮正义,光芒不减。

    来到店中,欧利斐向他介绍了白芮德,一边越过白芮德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韩萍心底叹着气只当没看见,“还是不够稳重啊。”

    白芮德向自己暗示要挟带走私货品,他心想这贩子倒是大胆,只等定个时间地点,钱货俱在抓个现行。但他再出言试探,白芮德却神秘莫测起来:“嗨——我其实也是替人走货,这些还得上面的大老板定,我回去交代清楚了再答复您。”

    此言一出,他立即和欧利斐交换眼色,原来白芮德背后还有大鱼,这不得将计就计一网打尽。他控制住表情和语调继续钓鱼:“那得带你的老板来商量清楚啊,这样才好安排。”

    与欧利斐商量了一番,韩萍将见面地点定在郡城外,避免引起骚乱。

    “三日后,我暗中带海舶司的卫戍小队随往拿人便可。”

    “韩大人你可别想甩掉我,我也一同去。”

    “此行危险,你还是不要涉足为好。”

    “韩大人可别忘了,以前我的功夫也不差。”欧利斐用下巴指了指墙上挂的一柄锃亮的弯刀,“很久没用不代表钝了。”

    韩萍拗不过,只好同意。欧利斐兴冲冲从墙上拿下那把弯刀:“终于有机会开开锋!”

    “你可收着点,别太鲁莽。”

    “放心。”欧利斐露出一口白牙,这笑容格外容易令人信任,“我有分寸。”他翻覆检查了一下刀锋,敛去笑容,“早该收拾这帮走私贩了。”

    韩萍让欧利斐和卫兵远远跟在后面,自己孤身赴约,约定以摔杯为号。他驱散了客舍一楼的散客,独自转过木制阁梯,准备迎接鸿门宴。然而,眼前的场面却令人略感惊讶,没想到白芮德口中的“大老板“竟然是个汉人,还是位妙龄少女。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面容姣好,五官明艳但妆容清丽,宛若端庄的大家闺秀,实在不像是掌管走私生意的老枭。

    “汉人?”

    少女开口却十分老成:“生意是一样的。我们只看钱,不认人。”话中暗示韩萍为她走私开个后门,同时老练地将一锭金子塞入自己袍袖。

    韩萍只觉袖管一下重坠,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心想果然是走私惯犯。于是抬眼问道:“那这次走什么货,去哪儿?”

    少女眼神一下转变,似乎像是一只鹰,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看得韩萍有些不自在。她眼神不移,缓缓开口:“五车红茶,陈康郡。”

    韩萍一下大惊失色,想尽力控制表情,已是来不及,手中茶杯不自觉掉落。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少女大叫了一声什么,随即和白芮德飞身跃出窗外。等他回过神后,卫兵们已从阁梯上纷涌而至。他忙探头看向窗外,楼下的卫兵和欧利斐已经将此二人团团围住。斜空俯冲下一只像是凤凰模样的金鹰,用爪子钩住了白芮德的衣领,提着他双脚离地似被操控一般越过了包围圈。

    欧利斐在韩萍出发后一路跟着卫兵队潜行至客舍外埋伏下来,手中紧紧握住弯刀,胸腔内咚咚打鼓,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十分兴奋,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享受这安静——像是猎豹捕猎前危险的寂静。冷不防客舍二楼的摔杯声传来,卫兵一下蜂拥而上,他也立即跳起,反应迅速地封堵住从二楼窗中逃出的人影。那身形落入包围圈,飘然转身。

    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茶褐色宁静如水。只是这眼瞳的主人,换成了一位妙龄少女,肤如凝脂、额头饱满、鼻尖精致、面色高傲坚定,搭配这双眼睛再合适不过。

    “罗夫人,又见面了。”欧利斐并不惊讶,“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

    少女冷冷反击:“你还不配知道。”突然袖中缎带直直飞向他面门,本该柔软的衣带似乎蕴含千斤之力,带着疾风袭来。

    欧利斐连忙挥刀格挡,那袖带忽又变得软韧,卷上他的刀刃,一股巨大的力扯得他的刀动弹不得。若不是他的内力尚可,此刻刀已离手了。

    周围的卫兵见状一齐出□□向少女,她轻轻一个空翻落在枪头之上,转身挥袖,欧利斐的“小心”二字未说出口,大半卫兵就被袖带割破了盔甲,巨大的后坐力令他们纷纷后仰跌下。欧利斐抓住时机抽回弯刀,另一只手抓住袖带生生将她扯近身前。

    那张清秀冷丽的脸一下靠近,令欧利斐不禁失神了一瞬,下一瞬,袖带突然直直垂落。欧利斐以为她将跌落,下意识伸手去扶,可她却不符合常理地径直飘起拉开二人距离,同时欧利斐感受到一股迎面的劲风。

    “驭风术?”

    此刻韩萍也已气喘吁吁地带着楼上的卫兵赶下来:“都停手!都停下来!”

    “这么说,你们是把我俩当成了走私贩?”

    欧利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来湘北才两三年,只听说过苍琅山掌江湖道义,没见过云鹰君真容。”

    青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我刚才白白被勒了一通。云鹰君身侧的金鹰似乎投来锋利的眼神,他急忙刻意闪躲。

    “云鹰君此行可也是来查访走私之事?”

    “韩大人可曾听说过卫克里多?

    “香料大户,每日船舶进出不计其数。不过,他主要走江南码头,湘北的走动不多。”

    “那古奥这个名字,您可有印象?”

    “古奥?”韩萍默念了几次这个名字,转头用眼神询问欧利斐,后者也滞木地摇摇头。

    “没关系,大概率也不是真名。”

    “但这些不是云鹰君真正想问的吧?”

    来了,终于切入正题了。青什搓手期待。

    罗屿雯浅笑:“我原本还担心韩大人有所顾虑,不肯如实相告。”

    “你们已经知道宜止的事了。”他轻轻谓叹,“为何不来直接问我,反而演了这么一出戏呢?”

    事涉颇深,师父和师兄不许我高调行事啊!罗屿雯默默抱怨,得体回应:“大张旗鼓去海舶司找您难免惹人怀疑,又易打草惊蛇;私下找您又怕您受惊,不信任我们。”罗屿雯向后靠在椅背上,“不过还是演砸了。”

    “不错不错。”韩萍赞许,“的确,谨慎一些为妙。”

    “去年年中,宜止突然找到我,请我帮他安排北上的车队夹人。我原本以为是什么黑户商贩,没成想是他自己。他当时神情紧张,不肯多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要去京都刑狱司见个朋友。”韩萍稳重的音色不变,但语调间多了几分怅惘。

    “于是您把他塞进北上的茶商行运中,却没成想在陈康郡外被山匪‘杀’了?”

    “没错,消息传回江府已近入秋,是一个认识他的车队行商人看到陈康郡府的告示,才传信回来请人收殓。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罗屿雯眯起眼睛,又换上那副熟悉的高傲姿态:“看来韩大人还是不信任我们。”

    韩萍疑惑:“此话从何说起啊?”

    她垂眸傲慢开口:“你真的相信,他就这么巧,被山匪杀了?”

    “当然不!”韩萍挥拳拍向桌子,震得茶杯直响,“但我没有证据,无法向郡府报案。更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甚至有可能就在海舶司内部!”

    “我们也想找出背后操纵之人,”罗屿雯换成恳切的语气,“所以烦请韩大人告知江宜止现在何处,我们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什么?”韩萍额头簇起的皱纹显得他更疑惑了,“您这是在说什么?宜止早已入土为安了啊!”

    罗屿雯也心生疑虑,难道韩萍并不知情:“你怎么确定他真的死了?”

    “发丧时,我,我亲眼所见啊!宜止的面容我还不认得吗?当时,还是江府家丁请了义庄,将他的尸身收殓回来的。”

    罗屿雯闻言沉思,韩萍的确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青什小心揣测她的表情变化,在一旁不敢出声。而罗屿雯的思路却愈发清朗起来,她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若是存在替身假死,那收殓之人的确没必要留下江府真实的地址——这么做只会后患无穷。

    “您确定,看到的尸体是江宜止,并且已经下葬?”

    “千真万确啊。”韩萍就差把眼睛换给她了。

    罗屿雯思索片刻,忽地一下起身,向韩萍行礼:“多谢韩大人,今日多有叨扰,罗某告辞。”又转向欧利斐致意。青什慌忙站起来,也向二人行礼告退。

    罗屿雯走出客舍,感觉天空也雾蒙蒙起来,空气凝滞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即将踏入湘北郡城的隘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年清亮的唤声。

    “云鹰君!”

    她停下脚步,欧利斐从后面跟上来,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苍琅山可是要查走私一案?能否带上我?我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罗屿雯皱眉,这小子葫芦里打的什么算盘!冷冷开口:“多谢欧掌柜引见韩大人,先前多有打扰,不敢再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欧利斐兴奋地摆手,“只要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随时听候差遣。”

    这南洋人是听不懂人话吗?罗屿雯调整了一下心态:“欧掌柜铺里事务繁忙,怕是没时间和我们整日东奔西跑吧?”

    “嗨!铺子是我叔父的,他主做布锦巾帛南洋毛织,洋脂铺就是给我练手管账。”

    还是个富二代!纨绔子弟!罗屿雯不由得多了一丝鄙视。

    “他和各地一些汉人商贾都有来往,铺面多的很,不差我这一间。但走私之风盛行以来,我们的生意收到很大打击。叔父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但账面流水日渐单薄,我也想早日将他们绳之以法!”欧利斐越说越激动,但罗屿雯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等等,你叔父不会是欧利弗——你是欧锦记的少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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