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日光透不过浓积成山的云朵,空旷塔楼上,套叠在一起的多层金属圈环旋转着、缠绕着,在摇晃的钟摆中震颤出回音。青天白日之下,伫立的四壁空荡,携了凉意的风穿过镂空的落地石窗,毫无阻隔地肆意蔓延开来,大有高处不胜寒之意。

    又是一场冬雪降临世间,从城堡的任何一个窗口向外望去都只见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银霜裹住群山丛林,压弯了枝桠。此刻就能显现出针叶林的好处,即使是乌压压的层叠深绿色,也在皑皑白雪中透出了几分鲜亮青翠。

    “喂,你有本事偷袭就有本事别跑啊!”棠海怀里抱着一颗巨大的雪球,追赶被她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的三人组。

    “乔治、弗雷德!”双子会意立刻绕道包抄过去,和棠海配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我错了我错了,我投降不成吗?”哈利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哪有老师欺负学生的!”

    “别想道德绑架我,战争面前不论性别年龄。”棠海将雪球一把呼在他脸上,叉腰狂笑了一会儿又跑去辅助双子去欺负罗恩。

    哈利躺在雪地里,笑着甩掉眉梢眼角的碎冰茬。要不是从卢平口中得知了他的狼毒药剂是棠和斯内普提供的,自己绝对不会在升入三年级后选麻瓜研究学的课,更不可能在此刻和棠海一起愉快打雪仗的。

    “哈利,”赫敏爬过来躺倒在他身边,“棠小姐好像疯了。”

    “怎么了?”他挣扎着爬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又立刻躺了回去决定装死。

    拿着锅碗瓢盆各种工具的四支学院队伍正从城堡里冲出来,一时间北风呼啸寒霜四起,霍格沃茨保卫战被正式打响。

    “没有撤退可言!”棠海站在石桩上摇旗呐喊吹响号角,“同志们给我冲啊!”

    赫敏推了推躺在地上装死的哈利,“喂,马尔福也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哈利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快赫敏,给我变个铁锹!看老子今天不把丫活埋了!”

    阵阵欢笑声(打斗声)从楼下传来,雪地里,一袭红袍的棠海显得格外扎眼。

    “我第一次见她时,简直可以用暮气沉沉来形容,”邓布利多扶着石壁低头瞧着外面的激烈景象,眼底不自觉抽了抽,“怎么现在越活越……年轻了?”

    “你不也一样?”斯内普垂手站立在一侧,看楼下硝烟四起白雾纷扬。

    “哦,当然,确实是这样,”邓布利多背过手,“别看棠和我天天斗嘴,但确实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我真正放松下来。有时候名声太盛太响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别人都会对你敬而远之……也只有她把我当普通人来平等对待。”

    如果此刻邓布利多撩起长袍,一定会露出鞋子上面的一截看起来就柔软暖和的羊毛袜子。

    “棠那是尊老爱幼。”斯内普不客气地回敬道。

    “好吧好吧,” 对方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可你不才是最清楚她的人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但他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渐渐陷入到回忆的思绪中。

    是开学列车上的第一次见面?

    是她看似无意将白鲜抛过来的举动?

    是她在禁书区将他抵在书架上说的那些话?

    还是她伸手把他从尖叫棚屋拉回密道的那个瞬间?

    无数记忆回闪,似天空中重新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雪花,落在青叶树梢上,落在冰封黑湖面,落在她披散肩头的乌黑发间。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大雪纷飞的寒夜,他站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等待棠海的答复。从此,流浪的孩子有了屋檐遮雨,有了窗户挡风,有了他爱且爱他的人一起,围着炉火抱团取暖。

    时光过得飞快,又是一年夏天,棠海无聊地坐在黑湖边的山毛榉树上看学生们拖着行李往校门口走去,送走七年级的毕业生,两个月后又要迎来一批懵懂无知的新生入学了。

    苍翠群山送了阵阵微风过来,吹拂着湖面波纹荡漾,英国的夏季并不十分炎热,但气温升过28℃的时候偶尔遇上毒烈的阳光连湖里的大章鱼都不愿意来湖边晒太阳。棠海悠闲的荡着腿,总觉得耳边少点儿什么。

    啊,是知了。

    明明那么多的树,竟然听不见蝉鸣。棠海低头仔细看了看树干上,这要是在中国,指定能在叶片里发现不少黑色的知了振翅鸣叫,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两个金色的蝉蜕。

    好想吃炸金蝉啊!

    棠海重新躺倒在枝干上,眯着眼睛午睡。阳光透过茂密的叶片洒在眼前形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光晕,透着白金与青绿的交汇边缘模糊了视线。

    这一觉睡得舒适安稳,梦里的童年夏天很美好,是滚铁环时骨碌碌的金属颤声,是掷沙包时棉布包裹沙砾飞过耳畔的呼呼风声,是跳皮筋时身体绷紧跃起又轻松落地的脚步声。

    “小皮球,架脚踢,

    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

    二八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三八三五六,

    三八三五七,

    三八三九四十一

    ……”

    棠海在朦朦胧胧中逐渐苏醒过来时,已是日暮黄昏,她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夕阳即将西沉入湖海,暖橘色的日轮映红了大半边天,也将波光粼粼的黑湖染得金灿灿。

    双臂撑着身体坐了会儿,她低头,发现了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黑袍因席地倚树坐着而铺开散落在身边草地上,微微蜷曲的黑发搭落肩膀,只能看到头顶的那个旋,书本摊开在屈起的膝盖上,借着日光一页页翻阅着。棠海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使劲眨了眨眼,试图分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四周并无人,湖边没有考完试后放松闲聊的女孩子,灌木丛里也没有潜伏隐藏着的四人组,棠海将目光移挪回树下的黑色身影。

    “西弗勒斯。”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斯内普站起身,拍落黑袍上沾染的草屑,高大瘦削的身影迎着落日余晖拉长倒映在草地上,时光仿佛在一瞬间流逝,少年成长为男人。

    他抬头望向她,然后伸出手。

    “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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