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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十三)

    “至于这小子,”季无陵看了一眼高煦,又继续说,“高明德本就懒得养他。我遇到他那年他染了风寒,高明德以为他死了,席子一裹扔到了街角。幸而我路过,见他只剩一口气吊着,就用了移魂之法将他的魂魄附到旁边一具男尸上。”

    闻言,柳稚和时错都沉默了,柳稚轻轻捏了捏高煦的手。

    高煦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反过来拍拍她的手背,道:“柳姐姐,我被尊上捡到这件事,我早就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世上,只有你和尊上是我的亲人。”

    话虽这么说,但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时候,人心里都是会有点波澜的。

    高明德再怎么不称职,高煦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对从未经历过的父爱有过一点期冀。至于王莺莺,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个模糊的影子,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的陌生形象。

    有时候看着高煦,柳稚时常会忘记他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某些地方,他总是表现得很成熟。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贯不善于辞令的她只好握紧了高煦的手。

    “行了,你们想知道的,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这位时公子,你该回去交差了吧?”季无陵道。

    临云镇的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时错也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桃花纷飞的红雨谷,最终目光落在一身嫩绿罗裙的柳稚身上。

    几天的相处,一开始他对她的那种熟悉之感更甚,几次想要开口相问,却又不知从何提起,以何立场。

    而柳稚这时正倚靠在高煦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一举一动都极尽温柔与小心。

    良久,他对着季无陵抱拳:“叨扰多时,先告辞了。”转身便要离去。

    路过柳稚时,他终是忍住没有回头去看。

    也许只是一场萍水相逢,而后便是匆匆相别,永世再也不见。

    猎鹰似乎已经识得他了,时错一过去,它就乖顺俯下身去,让时错登上它的脊背。

    随后猛禽一扇翅膀,便向天边飞去。时错坐在鸟背上,低头去看下面的红雨谷,却只剩一条黑色的缝隙,最后连这缝隙也不见了,满眼尽是白色的云雾缭绕。

    回到王宅后,已是天黑时分,时错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只得明日一早再回苍古派了。

    晚间,王老爷突然捧着一盆食盒过来,敲了敲时错的房门。

    前几天都有师兄弟们和柳稚作伴,大家一处闹着倒也不觉得什么,这时只剩下了时错一个人,不觉有些寂寥。他正侧躺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月亮,却听见王老爷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时少侠,可睡下了?”

    时错于是披上一件衣服去开了门,却见王老爷在门外,有些疑惑地问道:“王老爷,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王老爷将手上的食盒递到时错面前,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日林小侯爷叮嘱的,说席间吃的那几道果子极合他的口味。所以我特地命厨房多做了些,时少侠明天走时,好歹带些回去,也是我们聊表谢意了。”

    时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林师兄他天性贪吃嘴馋,见了什么都说好吃,难为王老爷费心了。要是让师父知道这件事,林师兄怕得被罚抄一百遍门规呢!”

    王老爷不顾他推脱的双手,硬是往他怀里一塞:“一些不值钱的点心罢了,时少侠就收下吧。不然林小侯爷知道了,说不定日后还要怪罪老朽呢!”

    说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虽然不愿意说,但我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镇子上的这件事,似乎和我女莺莺有关。”

    时错沉默,他不知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王老爷自顾自地继续讲着:“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害了莺莺。也许我不该那么逼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顺从自己的心意才是第一要紧的。可惜这简单的道理,莺莺早就知道了,我却直到暮年才堪堪领悟。”

    “王老爷,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莺莺小姐若是泉下有灵,定然也不希望您和王夫人一直活在过去的愧疚与遗憾里。”时错道。

    他看着这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心里五味杂陈。

    世间万事万物,因果报应,总是人为。缘分是由天定,造化则看自身。

    王莺莺和高明德的一段孽缘,只在他们身上了断也许才是最好。

    “是我老了,总爱说些没用的。”半晌,王老爷苦笑了一下,“打扰到时少侠了,时少侠早些歇息。”

    “王老爷慢走。”

    说完,时错向他作了个揖,王老爷便转身走了。

    从后面看去,这小老头脊背佝偻,步子微颤,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听闻王老爷年轻时,是个穷酸秀才,爱慕上了镇子上一富商之女。只是朱门木门终究不同,未曾修得正果,后来他上京赶考,那富商之女也被嫁往外地。王老爷考取功名回来,以前瞧不上他的人都来巴结他,来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可王老爷最初几年哪位小姐也没见,最后还是受不了亲戚天天来问,才娶了王夫人。

    一开始他也厌恶世俗偏见,后来才知仅凭自己一人的力量是无法与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抗衡的。他吃了很多苦,所以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老老实实、平安顺遂地了此一生。

    时错又抬头去看夜空中那轮银盘,它高高悬于天际,好似不语人间。

    他颔首,不知怎么地突然吹起了口哨,吹的正是柳稚曾用短笛吹奏的、高明德教王莺莺吹的那首无名的歌。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时错就背起行囊,向王家上下道了别,往镇子外走去。王老爷给的点心被他放在了藏珍囊里,毕竟那么大一盒吃食,别说路上不方便拿了,就是捂上一天也该馊了。

    “时少侠,有缘再见啊!”王老爷追出来道。

    时错挥挥手让他回去,心里想着咱们再见必定是有妖邪作乱,那还是不见为妙。

    走着走着,他突然就想起最后遇害的那位住在西边小土房的寡妇。

    时错摸着自己兜里还剩几两银子,想着剩下那一老一小不知该如何谋生计,于是又转了个方向回头走去。

    反正不着急,现在回苍古派一时也没什么事要干,顶多向长老告告林荣生的黑状。

    等快到那寡妇家了,时错却发现门口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偷偷往里面张望。

    少女身形窈窕,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剩下的头发扎成小辫自然地垂在耳边,正躲在门边踮起脚尖不知在看什么。

    时错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走近了细瞧发现正是柳稚,于是不由欣喜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嘿!你怎么在这儿?”

    这下倒把面前的少女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待看清来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她把时错往旁边拉了拉,才小声说道:“时大哥,怎么是你啊?”

    “我还想问你呢——”时错话还没说完,柳稚就将手指竖到嘴边“嘘”了一声,让他小声点。

    时错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趣得紧,于是便也小声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被那大魔头扣在红雨谷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柳稚道纠正他道:“仙尊才不是什么大魔头。而且他可从未禁止我离开红雨谷过,我说我想出来,他自然就应允啦!”

    时错撇撇嘴:“这叫欲擒故纵,他这是在装好人给你看,实际上指不定现在在哪监视着你呢!”说完,他煞有介事地回头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寻找季无陵的眼线。

    柳稚被他的动作逗乐了,捂嘴笑着说:“才不会呢!”

    “你还没说你到这来到底是干嘛的呢!”

    “我到这来,是想——”柳稚有些忸怩,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屋内,“是想看看那位老婆婆和小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还特地做了些桃花糕呢!”

    说完,她举起手里的篮子晃了晃,颇有些炫耀的语气。

    “原来是这事,那你怎么不进去,躲在这干什么?”时错问。

    “我、我有点不敢——”柳稚低下了头,涨红了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来,更别提还是要和陌生人见面交流,自然有些拘谨。

    “这有什么不敢的啊,我也是来看老婆婆他们的,咱俩真是想一块去了。走,一起进去。”时错说着,便拉起她的手就踏进屋内。

    “哎呀!”柳稚没防备,被他突然拽进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屋内老人和小孩正在吃着早饭,一看突然进来两个人,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们。

    时错天生和谁都自来熟,也不怕尴尬,提起柳稚手中的篮子就搁在桌子上,笑得一脸灿烂:“老婆婆,小弟弟,还记得我们吗?我们要走了,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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