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军是人。但是当这些人冲上来的时候，程榆却发现他们不要命了地打。

    程榆手上的钢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这些雇佣军的身上，然而他们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不会躲避，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程榆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直到她一道削掉一个雇佣兵的双腿，对方还想要朝她爬过来的时候，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同一时间内，裴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裴十：“裴三，你丧心病狂了吧，他们跟着你至少已经五年的时间了。”

    裴十一枪崩掉一个脑袋，随手将倒在脚边的尸体踢开，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潇洒，但这是建立在这些人都已经成为死人的基础之上。

    “说弄死就弄死，”裴十抽空看了眼裴三，“你都没犹豫过吗？”

    裴三坐在轮椅上——虽然关于寒城的很多事情都是假的，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真的，那就是裴三的身体确实在迅速衰败，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比裴九好多少。

    虽然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杂音，但是裴十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听到裴三的声音。

    “如果我会犹豫，当初就不会留下你，”裴三顿了顿，“而是应该直接杀了你，也省的现在回来给我找麻烦。”

    砰——面前的头颅在裴十的面前四分五裂。

    裴十已经停在了裴三的面前，他的脸上挂了彩，身上也有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出现在裴三的面前。

    同一时刻，程榆的刀在即将卷刃之前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将刀往旁边一扔，程榆现在手中也已经没有了其他武器。

    裴三对于眼前的场景没有丝毫意外，“你们确实不错，甚至比我想像之中得还要好一点。”

    裴三随即看向程榆，“其实我一直没有看出来你的异能是什么，或者说，你有几种异能，但是好像每一次你都是凭借自己的自身素质活下来的，所以你可以给我解惑吗？”

    程榆实在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闲心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但是很快，程榆就看到了出现在裴三身后的人，迈尔斯。

    迈尔斯的身上看不出来有搏斗过的痕迹，程榆并不觉得李尧有那么费，要么迈尔斯用了非常特效治愈剂，要么就是——

    下一刻，程榆亲眼看见迈尔斯的身体像是抽条的树苗一样，顷刻之间便长长了四五米，黑压压的一片挥舞着扭动着。

    裴三坐在那片阴影之下，表情晦暗，“我曾经也有异能，但是很可惜，为了保护我的弟弟，我的异能随着我的身体的一部分消失了，”他笑了下，“但是幸好，我的脑子依旧清醒而聪明，足够让我完成对于人体的改造，你看，”他抬起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半空中的黑色变异动物，“他是多么完美的造物，漂亮，强壮，最重要的是——忠心。”

    程榆举起手，“不好意思，可以提问吗？你的身体消失了哪一部分，因为肉眼看很难辨别你消失的是什么，非要说什么看不见的话……”

    程榆的目光游移了一下，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裴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那个地方没有问题。”

    “好吧，”程榆听起来有些遗憾，“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正拧着眉头的裴十看向程榆，满眼都写着“你在干什么”的震撼。

    程榆抬起头，看着晃动着的大虫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她的表情有些难言，“你真的觉得他漂亮？”

    程榆没继续说下去，但满脸都写着对于裴三审美的怀疑甚至是鄙夷。

    裴三：“……”

    他闭了闭眼睛，在大虫子掀起的狂风之中握住了轮椅的把手，然后睁开冷漠的双眼，看向即将死亡的两个人。

    砰——原本能够一枪打死的雇佣兵的子弹只在虫子的肢体表面留下了一道浅坑，裴十当场把枪收了起来。

    程榆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含着血，所以听起来总是不大清晰，“不再挣扎一下吗？”这么轻易就把枪放下了?

    裴十:“没有意义。你解决他，我解决他。”

    程榆要解决的是这个恶心吧啦的迈尔斯，而裴十要解决的则是裴三。说实在的，程榆心里不大认同他这样的分配，但现在为止，裴十还没出现生命危机，程榆觉得非常得不合常理。

    然而还没等程榆说什么，裴十就已经撒手去找离开的裴三。

    因为裴十地突然撤手被虫子狠狠抽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程榆:“……”

    倒也不必这么干脆！

    面对眼前这只巨大的让人感觉生理和心理同样不适的巨大虫子，程榆深吸了一口气，“迈尔斯，我的朋友，”不知道对方还保留多少神智，程榆微笑了下，“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最讨厌什么?”

    迈尔斯扭动着的身体僵硬了那么一秒。虽然就那么一秒，但是程榆却直接笑了出来。

    “能听到就行，”程榆勾唇，“我可是刚恢复了精神力，现在直接拉满。我的朋友，我来了。”

    下一秒，程榆从地面跃起，匕首划过虫子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紧接着程榆用了全身力气再次插入，也随即将自己固定在了虫子身上。

    “抱歉，”程榆友好地说，“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吧，迈尔斯。”

    迈尔斯的身体诡异地弯折了下本该将程榆折叠在柔软身躯之内，但是却在紧要关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很快他听到了来自程榆的感谢。

    不，他明明很讨厌对方。

    但是现在听到对方的声音，迈尔斯却莫名感觉平和与安心。

    不，不对！这不对！

    迈尔斯疯狂地扭动着身躯，从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黑色的粘液，程榆的匕首碰到了，瞬间，匕首上开始出现滋啦滋啦的声音。

    程榆当机立断地跳到地面上，瞬间，她感觉自己的鞋底也薄了至少一公分。

    “很奇特，这是你本身的异能吗？”程榆问。

    迈尔斯没有回答程榆的话，当然，就算是他想回答，他现在也没有人类表达语言的配置，他只能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声。

    迈尔斯看出来程榆的顾虑，他身体表面的粘液越来越多，开始地上汇聚，随即像是长了脑子一样开始朝着程榆的方向汇聚！

    粘液张牙舞爪地朝着程榆飞速地爬了过去，程榆一边躲避一边给李尧发消息。

    终于李尧那边传来声响，“可以了。”

    程榆于是停了下来，粘液以为自己终于追到了她，于是兴奋地从地上汇聚起来，想一张立起来的毯子朝她冲过去。

    想要将她完全包裹，然后吃掉！

    但下一刻，眼前的人突然不见了。

    迈尔斯的头突然扭向另外一边，然而他没有眼睛，他只能感受到程榆在那个方向。

    “迈尔斯，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程榆说。

    迈尔斯愤怒地想，她在胡说什么，他连嘴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告诉她……然而，迈尔斯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地在颤动！

    不是错觉，是地面正在迅速崩裂，笼盖住寒城这座城市的穹顶正在慢慢裂开，露出它原本的色彩来——那是一片纯洁无比的白色。

    砰——地面裂开几道口子，翻涌的水面迅速从地底涌了上来，顷刻之间便将程榆与迈尔斯都从地面席卷到了水底。

    “你知道寒城地底是什么吗？”裴九对程榆说，“是海。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是一片会吃人的海。”

    掉入海底的时候，程榆与迈尔斯都在迅速下落，这里像是不受浮力影响，任何进入的东西都会被拉入黑漆漆的海底。

    迈尔斯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帮助自己重新回到地面。

    然而无论他怎么做，他都在直直地沉入海底，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氧气正在丧失，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黑，变异身躯让他无法游泳上去。

    他不知道这里有海，然而短短几分钟，迈尔斯的心里就已经变得绝望了。

    迈尔斯结束了自己的变异形态，然而才刚刚恢复人身，一把比海水还冰冷的匕首就刺破了他的脖子。

    迈尔斯费劲地转头，看到了表情如常的程榆，她摸了摸自己颈侧和脸侧的鱼鳃，对迈尔斯说，“再见了，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迈尔斯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他的意识先一步沉沦，拉着他的身躯投入深渊之中。

    海底的异样没有对程榆产生任何影响，她能够自由的在海中行动，顺利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程榆想要浮上海面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大理石一样的东西，于是转而向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程榆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排排的墓碑，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她都没有听说过，但是所有的墓碑上刻着的人都姓裴，以及他们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不长命，并且算起来也就三代人而已。

    ——这是裴家的坟场，海底的坟场。

    直到程榆看到最后一个，她的表情才开始发生变化。

    最后一个墓碑上面刻着——裴十，只不过他的死亡时间还没有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