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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缘(五)

    凭堂溪毓和秋芝等人一下午的悉心照料,以及青丘九尾天生的自愈能力,白狐在高烧后逐渐恢复,仅剩腿还有点跛。

    白狐它睁眼见到男装的堂溪毓正与苏绎练习画符,同样男装的秋芝在院子里烹饪,夏参烧柴。

    而重明——在目不转睛地瞧它?!

    它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他,眼瞳里逐渐升起幽暗的蓝光,若隐若现,如果重明再靠近一步——

    “你该洗澡吧。”

    “我就咬破他的喉咙。”

    白狐的心声与重明的话相撞。

    “?”

    白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瞧你这脏乎乎的样子,会脏了唐姑娘的软垫。”重明看着软垫上已经出现的污渍,猜是后山上的土。

    哪怕他长得再俊秀,白狐也要被他的本体吓到,和爰居稍有相似。

    它眯起眼眸,上下打量,欲探破这位海鸟的计谋。

    重明左手撑起下巴:“真能睡,你晚上还睡得着吗?”

    ——得不出有用的线索,白狐有些沮丧,耷拉耳朵坐下。

    “你多大呀?公的还是母的?你是还没学会人话吗?那我可以教你哦。”

    ——我宁愿听不懂,白狐重新卧倒睡觉。

    “你晕倒之前为什么对我笑?现在还爱搭不理,你不会——”

    ——我那是在尖叫!白狐恨不得变成人把耳朵好好捂住。

    “你死心吧,我喜欢的是唐姑娘。”

    听闻这句话,白狐才微微抬眼瞟向堂溪毓,再一脸鄙夷地看着重明。还是阖上眼吧。

    而重明被自己的话逗笑。

    缓了缓,他压着声音靠近它:“当然,你这长相应是公的。我们鸟类中,羽毛好看,实力特别强的才容易找到伴侣。我已经做到第一条了——我其实有千里耳,只是我目前最多达到百里……你们狐狸呢?”

    ——我不该醒来的。我应该再昏迷一会儿。

    重明还想再讲些什么的时候,夏参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进来,秋芝会的也不多,但拿手。

    简单的面片汤都能色香味俱全,绿油油的菜叶如舟飘。她远远走来,众人闻都到香气无不抬头的。

    “重明公子怎么能欺负小白狐呢!”

    秋芝俨然适应了白狐的存在,况且她本就长得可爱,白狐又是个祥瑞,恐惧自然谈而然消失了。

    重明想反驳两句时,却看到站在一边的夏参在盯着他,他索性告诉自己“大人有大量”。

    “给你尝尝。”

    秋芝将一小碗端至白狐面前后退开半步。

    白狐轻轻抬眼一瞥,香气扑面,它动了动鼻子,先是小心翼翼地舔舐,而后大快朵颐,呼噜呼噜地闷头吃完一碗。

    其余几人也紧着享受,生怕被风吹凉了,汤就此凝固。

    片刻,重明的碗空了一半,他擦拭嘴角的残渣后,手猛然慌乱地颤抖,米粒纷纷逃脱出来,甚至拖家带口,黏在地上。

    他的手来回颤抖,眼球震颤,直碌碌地凝视远处,眼神似乎要把阴天戳穿,院子里的桂树被他吓到似的,娑娑摇曳。

    “难道不好吃吗?”

    秋芝瞧出不对劲,自己问了一嘴后再次尝了一勺,抿唇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重明如同渴了许久的行人,艰难地启唇:“走……有人来了。”

    他的“百里耳”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约莫有三人,踩在草垛上或深或浅,偶尔穿插刀剑削光声。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堂溪毓疑惑道。

    “三男子,均七尺有余,腰间横刀,一人持间,路渐泥泞,桂花飘至。”

    毫无感情,字字宛如枯叶。

    说完,重明空洞的眼睛活了过来,恨不得一口气说完道:“快走,大概是国师的手下来抓人了,他们行事残暴。”

    堂溪毓先是不明所以,稍微犹豫后,与苏绎相视一凛——以防万一,走为上策。

    剩下的人也抓紧时间离开,躺在一边的白狐明明伤势好转,却在听了重明的话后倒地不起。

    伤口处的缝线安然无恙,她却疼得几近歇气,尖嘴朝上,吸气换气宛如凌迟。

    堂溪毓眉心猛跳:“道长,你先带它离开。”

    苏绎嘴巴张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无奈在堂溪毓转身处理另一摊事时才闭嘴,抿唇着将白狐抱起,往角门处跑去,欲达后山。

    重明抢着说:“不行!后山全是埋伏!”

    “后山路众多,留在此院倒是不妥。”苏绎又掐了掐手指,念念道:“还有条小路。”

    说罢,他深深地望堂溪毓一眼后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堂溪毓让他离开,不知道她是否知晓了他的身份,或者知晓他无法遇爰居。

    他不想火烧眉毛时退缩,但他还不能正面应对爰居。

    继上回平乐坊的逃脱,这回又当了懦夫……苏绎捏了一把汗,抱着白狐离开得更快了。

    堂溪毓望着远处,想象一人一狐的影子湮灭在后山林海之中,她松了口气。

    她想这几人大抵为白狐而来,那么将白狐送至安全地,那几人也不能怎样。

    只是这苏绎……

    她端起桌上的碗,持汤勺,慢吞吞地搅拌,防止面糊住了。

    她知晓苏绎有不可告人的身份,知晓他并非无担当不勇武,也衷心希望他们安全。

    可他半字未提,她看先前香喷喷的面片汤只觉得乏善可陈,发觉还是糊住了。

    “小姐,我们不走吗?”

    秋芝把胡子重新贴回去,歪歪扭扭的,不顾夏参的牵扯。

    “走?”

    门外传来粗犷的声线和一点黑影。

    “走哪去?”

    再看便是三位黑衣男子,鞋履上附着的有细小的桂花瓣,均个高,与重明描绘的大差不差。

    大门被一脚踹开,与之生起一股劲风。

    重明此刻正绷直脊背,努力面无表情地回视。

    “何人私闯民宅。”

    堂溪毓将碗重重一掷,声音随之。

    持剑那位环顾一圈后杵在门口,他身后的一位黑衣男子说道:“奉国师之命,抓捕在逃狐妖。”

    “这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连国师这种大忙人都要巡查农家。”堂溪毓阴阳怪气起来

    夏参在一旁附和道:“农家陋室,也不知能有何隐瞒。”

    领头的黑衣男子嗤之以鼻。

    堂溪毓则换了一副面孔,操起益州口音,说话时嘴角下抑,眉梢却向上喜乐似的,扮起朴素的外来人有模有样。

    那人皱眉哼气:“田舍汗,我问你是否见过一只白狐,吃人的妖怪,老实交代。”

    “没见过。”堂溪毓咧嘴道。

    “那她方才说走什么?”

    领头那人将剑抵在堂溪毓脖子上,凶狠地看向胡子歪到面中的秋芝。

    故身旁的重明和秋芝急得险些扑上去,堂溪毓连忙趁着领头的黑衣男子扫视时向他们使眼色,以示少安毋躁。

    她用手推开剑刃,而后小心翼翼道:“官爷莫要冤枉草民,我们哥几个从益州赶到长安,不就为了碎银几两嘛,怎会沾惹妖魔鬼怪的。”

    “走什么?”

    “走去干活啊,难不成你帮我剥玉米?”

    那人傲慢地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往里头看。

    在他将要离开之时,后院里传来一叫声,似女子尖笑,似有风袭击,众人均呆楞住。

    “白狐!”

    黑衣男子蹙眉拔刀,往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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