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阳,这是冬天盖的!”许茗仪被一张花鸟毛毡毯兜头罩住,马车内的空气本来就怪蒸人的,薄汗贴在厚重的褥席上,更不舒服了。

    青厢回来的时机很合时宜,正听见自家娘子闹小脾气似的声音,于是便隔着帘子问“怎么了,娘子。”

    里头传来一阵衣物窸窸索索的声响,不过两息,李希阳小心的掀开帘子,摸了摸鼻尖,道

    “她衣服散了。”

    一时间青厢脸上五味杂陈,结巴道“大....大人”,转念想到自家娘子还在里面,慌忙低下头进去了。

    “啊...太热了,披帛掉下来了,我弄不好。”许茗仪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衣裳料子也皱巴巴的。

    青厢敏锐的扫了一眼她全身上下暴露出来的肌肤,发现是自个儿想多了,便松了一口气,帮忙整理了起来。

    繁杂的织物在她手中变得乖顺起来,很快各处就都服帖了,还顺带将她弄乱的头发也梳好了。

    “娘子,马上要进宫了,您可千万别忘了张妈妈交代的,不然我也要跟着挨骂了。”青厢年纪愈大就愈像她那婶婶,凡事都要多操一份心。

    “知道了。”根本就没听过的许茗仪乖巧回答道,青厢也趁机缓了口气,刚才可把她吓着了。

    娘子在乔家任她怎么胡闹都行,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得好好守规矩

    “我唤大人进来?”

    “不用喊。”许茗仪敲了敲车壁,间隔两短一长,李希阳便进来了,就是眼神还有些闪躲,坐在离许茗仪最远的位置上。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些禁物带不得,前头走的几个尚书家的娘子的车架上被扣了不少下来,后头进去的便要查的细些,好些金钗都要缴了,娘子们有些不乐意,这才堵住了。”青厢此时倒有些庆幸,今日给娘子佩的都是玉饰。

    羊脂玉的双鱼戏珠簪,尾部坠着珠帘,挂着双数的玛瑙玉梳背,算不上新样式,但和她今日这一身红衣搭的正好。

    “簪子都给拔了?”许茗仪和李希阳对视一眼。

    “鸿门宴。”

    武将卸甲面见君王常见,连女眷的金簪也缴了,这皇帝,摆明了要搞事。

    许茗仪在车内等了好一会儿,困意上头,她靠在李希阳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哈欠。

    “乔家的马车,放行。”好不容易到她们,把守宫门的士兵却没有上前搜查。

    “?”

    李希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甚至十分小心的避开了盘发的位置,四平八稳的开口

    “为何?”

    外头那人的语气恭敬,后头已没几辆马车,他仍旧是靠近了木窗,小声道

    “上头交代的,还请乔大人和夫人放心。”

    许茗仪朝李希阳点点头,他会意道:

    “走。”车轱辘又缓缓转动起来。

    “一会儿为我想办法和柯慕儿碰上头,皇帝想杀我,必然会把你支开...”

    “你听他的,阿素能保我。”今日之死局逃不了,她心里有数。

    【我可没说过。】阿素轻而易举的就能发现阵的变化,只是没明说,许茗仪今后要经历的还多着呢,她不快点成长起来,自己要怎么做甩手掌柜。

    【所以你不能?】你这样我很难帮你办事。

    【嘁,这阵都是我的,我没什么不能的。】

    李希阳听了这话,身体较之前紧绷起来,好在他们在入席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类似‘刺杀’的事件。

    阿素忍不住吐槽她【你为何总在这个时候开心】怪变态的。

    【戏要唱完了,你就不好奇她长什么样吗?】

    【无非是死人一具。】阿素只在乎殷函孟留下的怨气能不能清理干净。

    *****

    柯慕儿从许茗仪落座起就使劲朝她使眼色。

    许茗仪用袖子掩饰这轻轻摇了摇头,她们坐的位置近,在旁人眼里乔家娘子或许只是吹凉了手中的热酒罢了。

    还未开席,来来往往的仕女手捧着莲花灯绕场,为达官贵人们添好酒,无数宫灯也被点亮,其中无一不是长信灯样式,只是站姿各有不同。

    朦胧昏黄着,明月高挂,有舞女献舞,本就是饮酒的场子,气氛一下子便被托着热闹起来,不过也无非是几个小官围着一个大官儿,溜须拍马罢了。

    因着李希阳一直在给她夹点心和水果,所以并没人上前奉承他,许茗仪想了想,觉得乔询之或许也经常做出这种事,所以大家都很习惯。

    【这么多人,是你的死期无疑了。】至今为止,‘她’都表现的很吝啬,有时候连维持基本对话的力量都不愿意给的多了,青厢时不时就行动不便,今夜倒是花了大手笔。

    【你说的是哪个她?】许茗仪轻笑。

    【你悠着点,我只能保你。】阿素提醒她,毕竟她们这群人能不能全身而退,主要还是要破局。

    【我有数。】许茗仪一直牢牢盯着中央那个位置,尽管它的主人还没到场。

    【你...来了。】阿素还没说完,万般嘱咐都只化为两个字。

    !!!

    “他....”柯慕儿下意识惊呼,被一旁的百里生及时捂住了嘴。

    衮冕通天冠,明黄龙纹裘,白玉双佩,左右各一宠妃,谈笑风生着落座,席下无一人敢言,直到他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拘礼,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许茗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现在有办法吗?】

    【......】

    【必须要先收她的。】

    皇帝是个无脸人偶,五官削的平,他说话时,便有一张嘴要突破薄膜似的在皮肤下涌动,像某种动物的卵。

    最棘手的是,他身上的怨气浓的能遮盖月光,本来算得上灯火通明的宴席,乍然褪了色一般,许茗仪察觉席上某些人的身体里涌出黑气,黏腻的爬向他,皎月被黑沉沉的乌云盖住,大片的阴影投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殷函孟的分身。

    【他倒是会给自己做饭的。】阵主的怨气因着阵法聚集,殷函孟的分身吸食阵中的怨气壮大自身。

    许茗仪的心是烦的,但嘴是忙的,座上那位的目光从她身上一遍遍地扫过,即使后背已经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仍旧在等。

    吸了怨气的皇帝已经没了人形,身子膨胀了衣裳自然也套不下,胡乱堆在脚下,浸了酒液。

    他长成一团黑糊的粘液,全身上下只留那一张白面皮还维持原状,他身边的妃子却不觉,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陪着喝酒喂葡萄。

    “你,她,说话。”黑色妖物吩咐道。

    话音刚落,身边为他捶肩的女人便被推出来,他进了食,力量远超从前,那女人被他轻轻一推,便‘嘭’的撞在宫灯上,脸凹下去一块,血溅出来,离得近的席位被那颜色染了个透。

    席上摆着贡果,液体顺着果实外皮淅淅沥沥的往下流,坐在那处的是个上了年纪的文官,大笑起来,将杯中浓稠了许多的酒液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那模样近似癫狂。

    女人的身体从长信灯上滑落,灯油落了满身,不一会儿便燃着了,火焰中美人更美,残酷的,撕裂的美感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只是那面容居然和饮酒的老人有八分像。

    那东西好好的欣赏了一番,吐出几个字“没用,你,去”

    这回知道不能推,被吩咐的妃子头上别牡丹,娉婷着向她们这边走,燃烧的尸体引燃了仕女们铺的地毯,那花纹不是安城盛行的,约莫是周边哪个小国送进来的,只有绣的纹路烧的着。

    许茗仪眼看着那火点亮了整个过道,席位设在过道两边,南面是三层高的宫殿,乐师在楼上作乐,异域的曲子,用在此时,更显诡异。

    除此之外,周围皆是矮桥,这宴席开在莲池之上,可现今却无一人取水救火。

    很快,火光追了上来,妃子踩着火焰朝许茗仪敬酒,“乔...”

    才发出一个音节,她的双脚便像蜡一样化开,整个人倚过围栏朝许茗仪栽过来。

    她融化的太快,许茗仪没想着扶她,她甩袖迎上去,只为沾上她歪倒杯中的酒液。

    随后,她如愿以偿的听见

    “带,换,衣裳。”许茗仪对上那张白面皮,他已有两层楼那样高,整个身体倾斜下来,离她很近,恶意在他身体里涌动的更快了,好似已经迫不及待。

    数十个仕女从几个方向涌出来,领头的烧没了,后头的人就踩着到前面来,呆板年轻的面容搭起了一座新桥,最后一个和小鱼一般大的仕女走到许茗仪面前。

    她眼神很亮,和她脚下踩的这些不一样,声音也脆脆的“乔夫人,我带您去换身衣裳。”

    许茗仪一手按住欲要暴起的李希阳,答道“好。”她绕过那些残肢,跟着仕女去了偏殿。

    七弯八绕的,仕女领着她一直在这座院子里打转,许茗仪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已经看不见‘殷函孟’了。

    “到了吗?”刚才她都没吓到,事到如今就不用再整什么幺蛾子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无人回应。

    远离了‘殷函孟’,小仕女便没在宴席上看着那么灵了。她一瘸一拐的,手上提了盏要灭不灭的灯,一晃一晃的,什么也没照见,只是许茗仪总觉得她这姿态有些眼熟。

    细思无果,她索性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个荒废的院子,仕女带着她在廊下绕,许茗仪试过随便找一间房门推开,没能成功,只好跟着她无厘头的转圈。

    【别费功夫了,等人齐。】阿素安抚她道。

    【走那么慢,等他来我早凉了。】许茗仪心里也清楚,无非是席上某个人,她攥紧了袖子,很期待。

    ‘啪嗒’‘啪嗒’‘啪嗒’

    许茗仪突然发现,这不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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