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阙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她极少戴首饰,沈棠后来的装扮也素净,但沈棠从前也是天真善良爱打扮的活泼小姑娘。
她接过耳饰,仔细挂上耳垂,顾长明凑近一阵欣赏:“好看,回头把发簪也戴上。”
沈惊阙应了声好,鼻尖嗅到香味飘来,抬头看去,是一家馄饨店。
“我们去吃好吃的吧!”她拉了拉顾长明衣袖,顾长明反手将她握住,往店铺走去。
点了两碗热馄饨,二人对坐桌前,沈惊阙正低头吃着,顾长明只静静瞧她。
她觉着奇怪,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吃么?”
“喜欢。”他眸光沉静,“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场景来之不易,多看几眼。”
沈惊阙皱眉:“什么爱好,喜欢看我吃馄饨?回头让将军府的厨子多煮几碗,吃给你看。”
他愣了半晌,许久才憋出一句“不解风情”。
吃过馄饨,走在街头晒太阳,沈惊阙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下过一场雨,地面却干得很快,花香漫过街边,整条街都香气四溢。
如今正值末春,植物的枝叶都长开了。回到军营里,顾长明去处理些余下的事儿,沈惊阙则站在院中轻唤:“锋。”
“属下在。”
面前吹过一阵弱风,锋便出现在她身前。
如今不必隐瞒身份,倒可以光明正大练武了。锋是顾长明派来保护她的影卫,定然武功高强。
“陪我比划比划。”她言简意赅。
锋愣了愣,眼睛里带着迟疑和不解:“小姐,这……”
“放心吧,我有分寸。”沈惊阙安抚道,“先前枭筠也和我比划过了,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我就是想练练手。”
一个人练的日子久了,难免怀念起刀剑相撞拳拳相搏的时候,现在倒不必一个人练了。她本想找顾长明练练手,但他现在要忙的事多,于是最好的人选便是跟在她身侧的锋了。
锋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是。”
他们走到院中,锋看上去有些紧张:“小、小姐,请。”
“你不用剑么?”她眨眨眼。
锋摇头:“怕伤到小姐。”
他这话说得实诚,沈惊阙也明白若再继续要求就是为难他了。影卫功夫高强,学的都是实打实的杀人技巧,真要动起真格来不是目标死就是自己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是以命相搏的战法。
“好啦,那就这样吧。”沈惊阙也将行战放在一旁。
锋又默了默,道:“小姐可以用自己趁手的武器。”
“无妨,不必想那么多。”沈惊阙拍拍手,一副战备姿态,“来吧!”
锋略一点头,而后动了。他的动作很迅速,沈惊阙却能清楚感知到——他没有使出全力。
若他想,他可以毫无声息移动到她身后,而他却正面迎来,为的就是她能看清。
看来锋还是忧心伤到她。
沈惊阙右脚后撤,抬手以臂迎下进攻,一臂作挡略倾斜过身,另一手往他颈侧劈去。
锋反应极快,身形如刃在空中翻上一圈躲过之后稳稳落地,再度抬头时眼中多了认真与严肃。
高手间的过招往往注重细节,他们过上几个来回,最终点到为止。
沈惊阙呼出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发髻:“不愧是影卫,真厉害。”
锋恭敬低头:“小姐身手不凡,属下佩服。”
“好了,不用捧我,我什么样自己心里明白。”她笑了笑,“……还差得远呢。”
锋一直留着一手,打得也拘谨,处处极为小心。这样打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她也只好作罢。
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等顾长明闲暇之余把他抓过来过上几招。
顾长明一连忙了两日,第二日夜中方才提着一包东西匆匆来了。
“明日就可启程回京。”他边说着边将东西置于桌上,小心翼翼解开。沈惊阙好奇探过头去,布包滑落,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暗器。
她歪头,拿起一块袖箭细细打量:“这些是……?”
“给你防身用。”顾长明接了袖箭,一手捧着她掌心,仔细将东西戴在她小臂上,“先前我就注意到了,你用的匕首虽锋利,但不怎么好藏,还容易折损。我给你多备些好的。”
扣好之后,他满意点头,又拿起些银镖:“这些东西你不怎么用,但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也收着,放在袖箭暗格里。”
他一件一件细细说着,沈惊阙认真听,不一会儿手上就堆满了东西。
“……这双手套也很好用,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
“还有这个……别看它小,威力可大了……”
沈惊阙摆弄着手中物件,抬起手腕,半眯着眼对准空气,在某一瞬扣动按钮——
短箭穿叶,钉入窗外的木中。
“我知道啦,都是好东西。”沈惊阙笑着应下,“会收好的。”
“还有个消息。”顾长明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他的眼神罕见地多了分忧虑,“缙国派人来访了。”
“来访?”沈惊阙诧异,“怎么这个时候来访?派的谁?”
顾长明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他这反应,沈惊阙的心凉了半截。
“是……沈玉宴。”
随着他话语出口,沈惊阙瞬间如坠冰窟。
那是她的兄长。在她死后,一人为整个家族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墙,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无计可施。
危险蛰伏于暗处,朝中满是乱党,兄长的处境如何,她不敢设想。
如今,兄长突然来南齐出使……定然是遇到大困难。
她来得匆忙,听闻顾长明有难便连夜加急赶来,未曾通知沈战与其他人。说不准他们早已知晓消息,只等她回去了。
“我要回京。”沈惊阙说了这句话便往外走,顾长明立刻伸手拦住她。
“夜深了,你先休息一晚保存体力,我们明日一早便回去好不好?”
“我等不了。”她语气极为冷静,视线望着漆黑的夜,眼中却浮现出茫然,“顾长明,我……要回去。”
“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回京调查此事了,明日便会有消息。”顾长明拉着沈惊阙,掌心轻轻安抚着她后背,“此事急躁不得,听我的,先保存好精力。”
沈惊阙抿着唇,眼底尽是焦虑。
兄长出使南齐,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要么就是有一定要来的原因,要么就是……实在招架不住廖枝的明枪暗箭,被迫出使。
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兄长的处境已经到了危急的地步。
顾长明将她揽进怀中,掌心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她体内,他的声音低沉,在静谧的夜中似乎带着某种力量:“都会没事的,先睡一觉。”
“……好。”沈惊阙应了声,也明白自己心急了。她调整着呼吸,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闭上了眼,靠在顾长明怀里。
他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尽,夜色漫进房间,笼罩了一切。他将沈惊阙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她睡得沉,是他刚刚刻意灌注了些内力,想让她暂且安稳一眠。
顾长明望着她的睡颜,眸光暗沉,融进了夜色中。他想,沈惊阙的肩上好沉,担子好重。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艰难又这样坚定地行走啊。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心疼。
她是那样张扬明媚的姑娘,什么困难都好像拦不住她。但其实,只是她咬着牙迎上了困难,将它们一件又一件解决了。
沈惊阙的目标从来清晰,她向来坚定。
……
次日清晨,沈惊阙睁开了眼,她立刻坐起身,迅速换了身衣服推开门。
顾长明已经站在她的门外候着了。
“可以走了。”他手中拿着布包,“早饭路上吃?”
她愣了愣,应道:“好。”
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已是日暮时分,沈惊阙与顾长明道了别,赶忙找到沈战临时租用的店。
沈战正在店内,一见她来眼睛瞬间亮了,带着她走入一间房内。
“姐姐……”
“我兄长如何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着急开口询问。
沈战默了默,低着头道:“姐姐莫担心,沈哥哥这次一来是避风头,二来是见见你。”
“避风头?”沈惊阙抓住关键词,追问道,“他怎么了?那些人为难他了?”
“沈大哥的处境一直不容乐观,廖枝处处打压,据云是所说,朝中一片污浊,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日便倾塌……”沈战皱着眉,“不过陛下暂且无事,廖枝只是将他关着,同时蚕食着朝堂。云是还说,若是廖枝得到了陛下手上他想要的,且将朝中全布满同党,那时陛下就危险了。”
沈惊阙点头,陷入了沉思。
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廖枝精明狡诈,想得到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地去拿。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等她到秋季出使。
计划得想办法提前了。
沈惊阙又问:“兄长何时到?”
“后日。”沈战神情严肃,“姐姐,这次除了沈大哥,还有几人一同来,皆是廖枝的人。”
沈惊阙皱眉:“他们是想……在南齐除掉大哥?”
“恐怕正是如此。”
她忽而笑出声,拳头紧握——是被气笑的。
“主意不错。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