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消息向来都是传的最快的。

    向来被当做其他皇子公主随意欺侮的十皇子如今傍上了孙蓠这尊大佛，就连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再加上九皇子在意外落水身亡，宫中年幼的皇子中，唯剩下十皇子，也因此最得圣心。

    不过关于九皇子落水这档子事情，倒是与程诃记忆中不同。

    这一回，老九落水无关程牧乘，不过是因为与程染雪觉着贤妃待她有所偏颇，便失手将九皇子推入湖中。

    贤妃痛失爱子，整个人瞬间崩溃，在掐死程染雪未果后，整个人都疯了，皇帝也不再去看望。

    她居住的宫殿，便就此成为了冷宫。

    至于程染雪，因为失手杀了皇子，直接被皇帝赐死。

    彼时，程钰与程牧乘之间的皇位争夺之势逐渐显露，朝中不少大臣都在这两位皇子之中开始站队。

    所有的一切，都与程诃无关，虽说生母为太傅之女，却无手握兵权之人为靠山，他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个受宠的幺子。

    只有程诃自己心中清楚，在这些年里头，孙蓠已经教足了他各种本事。

    这年冬，外头大雪纷飞，程诃觉着自己一人呆在羲和殿中好生无趣，便抱着暖炉同松贵一同来了玉枝殿。

    屋子里头地龙烧的足，人便容易睡的昏沉。

    进屋的时候，伺候在孙蓠身边的梨月对面前这位小爷过来之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接过递来的暖炉与披风放置好，便继续静静守在门口，让这位小爷自己进去便是。

    这是得了孙蓠允可的。

    女子睡的正香，程诃也没舍得打扰，便自己找了地方坐着，临摹或是看书。

    更多时候还是将目光粘在了孙蓠身上，便是孙蓠转个身，身上的毯子落下了一角，程诃都要搁下手中的笔，好生给她盖好。

    直到孙蓠睁眼的时候，迷茫的目光对上了小暴君亮晶晶的双眸，瞬间她便清醒了。

    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孙蓠的脑子里头宛若堆了浆糊在里头般，沉闷的很。

    抬手揉了揉额角，又盯着小暴君看了好一阵，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

    “何时来这里的，怎么不将我喊醒了？”

    屋子里头虽然暖和，却也是闷的，孙蓠顺手端了案几上的茶水，本想着喝口凉的醒醒神，指尖触及的时候是温的。

    “来了好一阵了，看皇姐睡得香，便不想扰了！”所言即是所想，若非孙蓠自己醒了，程诃只怕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舍得喊她起来。

    闻言，对上程诃有意讨好的目光，孙蓠瞬间便明了了，这人只怕除了一直守在此处，还时时记得给自己换好茶水。

    孙蓠喝茶时垂下眸子，好似那日摊牌之后，小暴君便待她一直很是贴心。

    程诃见孙蓠眉头一直都是舒展这的，便知晓这温着的茶水应当合她心意。

    待孙蓠搁下杯子时，对上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的眸子，就好似大街上讨糖吃的娃娃。

    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打趣道，“今日冒着雪来作何？莫不是羲和殿的炉子烧的不够暖和？”

    “自然是不及皇姐此处暖和的。”听出了孙蓠的意思，程诃笑嘻嘻回道，眸子深处却藏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只需一眼，孙蓠心中便能明了程诃心中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不过也不曾揭穿。

    倒是程诃，见孙蓠好似并未想起什么，眸中的失落稍纵即逝，随后又像献宝似的将自己下午临摹好的帖子递在孙蓠面前。

    “这是我下午写的帖子，皇姐觉得如何？”程诃嘴上虽是询问，面上隐隐的眉眼俱笑。

    这显然能看出来，程诃对自己的字帖极其有信心，端到孙蓠面前便是想要她夸夸自己。

    这帖子孙蓠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唇角含着一抹玩味的笑。

    这则帖子本就是给人过生辰时候的祝词，小暴君当真是想尽法子想要提醒自己呢！

    孙蓠眸光浅浅掠过程诃，小暴君低了低头，显而易见的是心虚了。

    “这帖子倒是临摹的不错……”说了一半，孙蓠故意顿了顿，暗自瞧着小暴君的反应，“若是给父皇瞧瞧，或许会好好夸你功课有所长进。”

    见孙蓠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程诃已经有些气馁了，咬着嘴唇的样子看上去怪委屈的。

    虽是面上不显，孙蓠却在心中暗笑，手中还将字帖递回去给程诃，“在我这儿，这字还能写的再好些的，平时还要多加练习。”

    看着低落的程诃，孙蓠终究是忍不住，出手掐了掐小暴君的小脸蛋，一张俊脸直接皱成了一团。

    “好了，把这个放好，唤人传膳去，我有些饿了。”孙蓠收回手，躺了一下午，终于舍得起身了。

    程诃则是心中幽怨的收拾好，看着孙蓠的身影，唇角抿的紧紧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走至门边，程诃看见守在门口的梨月，故意没小声，余光瞧见里头身影在走动，心里头一横。

    “皇姐说该传膳了！”

    闻言，梨月转身便要出门去，程诃又清了清嗓子，不大不小的音量道了句，“今日是我的生辰。”

    听见这句，梨月莫名其妙的转身瞧了一眼这位小爷，心中琢磨着又多问了一句，

    “殿下可是还有什么想吃的？”

    本就是做贼心虚，程诃也不知里头的孙蓠有没有听清楚方才他说的那句话。

    如今梨月问他，程诃也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还”，只当做自己方才说的太含糊了，便是面前的小丫头都没听见。

    心中不免失落，张了张嘴，却又舍不得再说一遍，就像是和谁怄气一般回了句，“没有，”便又转身坐了回去。

    寻了一本书正翻看着的孙蓠，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反应一切如常，就像是程诃以为的那样。

    这让本就心里头别扭的程诃，心中更加堵了口闷气一般，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偌大的殿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外头北风呼啸的声音。

    端着书浅浅翻了两页，季司正便领着人将晚膳直接送了过来。

    各种菜肴端上来应接不暇，比往常更要丰盛一些。

    不过程诃一向以为孙蓠膳食要求高，对此情景也是见怪不怪了，恹恹的坐在一旁没什么胃口。

    直到季司正从食盒中端了两碗面出来，分别放在了孙蓠和程诃面前，小暴君眸子一亮，抬头看向孙蓠。

    烛光映照在少女莹白的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凭借着心中的猜测，程诃仔仔细细打量着孙蓠，试图从少女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孙蓠从头到尾都是平平淡淡的，对此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程诃的眉头又忍不住拧在了一起，用筷子夹起面，放进嘴中嚼着，只觉得了然无味。

    大概是看程诃实在是郁闷，孙蓠终究是停下筷子，给他夹了菜放在碗中。

    “怎么吃寿面都吃的唉声叹气的，这般模样吃完，明年说不好会愁上一年的。”

    孙蓠淡淡开口道，程诃正准备吃下一口时瞬间顿住，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缓缓抬起头，面上瞬间迸发出一阵惊喜。

    “原来……原来……”或许是太过于激动了，程诃有些噎着，说话说的艰难，“皇姐记得，记得我的生辰。”

    程诃边说着，眼眶还微微有些泛红。

    见他这般，孙蓠又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他的眼角，有些湿润，忍不住感叹，“这么大的人了，过个生辰罢了，怎么还是这般激动？”

    的确很是感动，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记得他的生辰，也不会给他过。

    只有孙蓠，每年都会与他一同吃寿面，这已经是他心中默认的最好的过生辰的方式了。

    可是今年却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他在宫中等到了中午，哪怕是放了许多炉子在殿中，仍旧觉得心里头发凉。

    终究是按捺不住，用完了午膳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见孙蓠一直在午睡，他不舍得吵醒，便告诉自己要安心等着，孙蓠必定不会忘记自己的生辰，过去的每年都记得，今年应当也是照旧。

    可是他又怕，怕孙蓠当真忘了他的生辰，今年是多事之秋，外头又是战事，又是生灾的，他当真怕孙蓠就这般忘了。

    整个下午都守在她身边，程诃心中却如坐针毡。

    当看着她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心中雀跃，想着她看见自己也没有太惊讶，应当是记得的。

    甚至字帖临摹的就是有关生辰的内容，就是盼着她同自己道一句“生辰快乐”。

    但是一次一次的期望落空，直接让他的心落到谷底。

    虽然知晓孙蓠一直对他极好极好，但是忘记了他的生辰，这事情多少让他心里头有些委屈。

    可是这般矫情的委屈，他也不愿意说出来，只好一直藏在心中，磨着自己。

    直到此刻，他才知晓一直被人挂念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样，就像是孙蓠一直以来对他付出的所有，都在此刻具象化了。

    已经深深扎根在心底的情感，此刻宛若野蛮生长的藤蔓，抽出一条又一条……贯穿盈满他的心底。

    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藏在心底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缓缓道，“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