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四月京都,料峭春寒,一队马车从远处徐徐而来。

    一队八辆马车,看似平平无奇,但拉车的马都体型壮硕,毛色光亮,哪怕经过长途跋涉依然不见丝毫疲态,眼睛炯炯有神,皆是良驹。

    车前的马夫皆穿着黑色窄袖劲装,肌肉流畅,眼神不经意间瞥向四面八方,洞察四周。

    马车缓缓在一气派的府邸前停下,门前两尊霸气威猛的守门石狮,两扇朱红的大门,上方匾额写着“沈府”二字。

    马车刚停下,大门便被打开,管家领着有体面的仆从在门前候着。

    先下来的是头尾两辆马车的一众护卫,其次是其他两辆马车中的账房管事,管事娘子。

    而后中间那辆马车上才缓缓下来一个身着豆绿衣裙的娇俏丫鬟,其后紧跟着青色衣裙的温婉丫鬟。

    两个貌美的丫鬟侯在马车旁,一双纤纤玉手从马车帘内伸出,青色衣裙的丫鬟上前扶住,一极美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女子身着一袭鹅黄长裙,用发带轻挽了个发髻,肤如凝脂肌如雪,腰若束素,秾纤合度,眉如若远山,目如秋水,鼻若琼瑶,齿如含贝,瑰姿艳逸,姝色绝艳,硬生生将旁边两个貌美的丫鬟衬得黯淡无光。

    “姑娘,辛苦了,路上可安好?”管家见到那女子,忙迎上前请安,“老夫人已经盼您多时了。”

    “一切安好。”

    女子笑着应道,女子是沈时妧,正是沈家的大小姐,沈家老爷和夫人早年离世,只剩下她和祖母相伴。

    沈家老爷是朝廷命官,沈家夫人出身富商巨贾之家,郎才女貌,恩爱有加,也是一段良缘。

    但耐何沈老爷外任之时,身患重疾,英年早逝。

    在京待产的沈家夫人闻信,伤心欲绝之下早产,拼死诞下一女后也撒手人寰,只留下沈时妧和沈老夫人相依为命。

    好在沈老夫人是个有手段和能耐的。硬是撑起了当时风雨飘摇的沈家。

    沈家大小姐沈时妧也是个极聪慧的,颇有经商天赋,自幼便开始打理家中产业,如今竟不知将沈家的家业翻了几倍。

    虽说女子经商名声不好,但沈时妧自幼便已定下一门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此一来,倒也无甚影响。

    如今虽是春日,但依然带着寒意,沈时妧从暖和的马车上下来,经风这么一吹,也难免觉得有些冷了。

    穿着豆绿色衣裳的丫鬟听云连忙给沈时妧披上披风,嘴上抱怨着:“车上便让姑娘披上,姑娘不肯,这下吃了苦头吧。”

    沈时妧无奈,笑着对管家打趣道:“这丫头越大越不成样子,倒是数落起我了。”

    管家笑着道:“姑娘仁厚,听云和闻枫两个倒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沈时妧无奈笑着摇头,边往府里走边跟管家交代道:“钟叔,待会儿帮我找些稳重又机灵的人把车上那些东西搬下来,特别是我马车上的那个木箱,不能磕碰半点。”

    管家应下道:“姑娘放心,老奴亲自看着呢。”

    “有钟叔在,我哪有不放心的。”沈时妧又道,“我这次巡查产业,从南边带了许多新奇玩意,晚点儿就着人给你送些去。”

    管家在沈家忠心耿耿干了大半辈子,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仆忠仆,颇有些脸面。

    他是看顾着沈时妧一点点长大的,沈时妧在他心中既是主子又似自家孩子,闻言心下暖洋洋的,也不推辞,笑的合不拢嘴:“多谢姑娘惦记着老奴。”

    沈时妧笑着又跟管家寒暄了几句,便直直径去了祖母沈老夫人的院子。

    管家指挥着众人搬运东西,郑重嘱咐着轻慢些,不能磕碰,那个被特殊交代的的木箱跟是被他全程盯着,不允许有半点颠簸。

    沈时妧还未进院,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已经在院门口等候多时,频频张望,见着沈时妧,也顾不得上前请安,赶忙进去报信了。

    沈老夫人年纪大了,很是畏寒,屋子里依旧烧着上好的银丝碳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

    沈时妧一进屋,就脱下披风,笑道:“还是祖母的屋子里暖和。”

    沈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冷,穿得保暖,见沈时妧衣裳单薄,笑骂道:“你个小冤家,穿这么少,着凉了如何是好,要么一走几个月,要么一回来就气我,可见是个不省心的!”

    沈老夫人说着便去摸沈时妧的手,见她手心暖和,这才作罢。

    一旁的嬷嬷笑道:“最不省心的,最得人疼,就早上起来这会儿工夫,老夫人都不知念叨姑娘多少遍了。”

    沈时妧亲亲热热的挤到沈老夫身边,道:“还是祖母疼我。”

    她说着又拿起桌上的糕点,得意道:“都是我爱吃的。”

    “你呀你呀!”沈老夫人眼里尽是宠溺和疼爱,屋里其乐融融。

    如此相互打趣了一番,沈时妧也吃了些东西,沈老夫人才缓缓开口说正事道:“谢家小子那事,你可知道了,你要怎办?”

    沈老夫人嘴里的谢家小子,是沈时妧的未婚夫谢微云,谢家世代书香,家世虽不显赫但是清贵。

    谢微云更是自幼饱读诗书,又拜当世大儒为师,今年科举高中,成了人人称赞的探花郎。

    沈时妧和谢微云的年纪也不小了,原只待着他高中后,两家便正式将婚事提上日程。

    可偏偏沈时妧去岁年末去江南查账,南方竟是碰上多年难得一遇的大雪,耽误了行程,拖到今日才回来。

    但就是这么几月的功夫,便生出些波折了,谢微云高中后陪谢母去寺庙还愿,好巧碰到有事先行下山。

    偏巧半路大雨,遇上了同样下山的诚王府郡主,王府马车的马儿因雷电受惊,拉着马车狂奔,马夫竟是控制不住被甩下马车。

    眼看着那马就要拉着马车奔向悬崖去,谢微云竟是奋不顾身翻身上车,硬生生将马逆转了方向,救了还在马车上的郡主一命。

    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往往就是美人芳心暗许,这次也不例外,若是谢微云没有婚约在身,便是一段佳话,可偏偏有,恐怕就要平生些波折了。

    沈时妧自然也是收到了风声,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道:“什么怎么办,谢微云的品性祖母你也是知道的,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我替你担惊受怕的,你倒好,不当回事儿。”沈老夫人喝了口热茶,道,“品行再好又怎样,人一旦碰上情情爱爱的,就变得不可琢磨揣测。”

    “可若是婚前他便三心二意,这等人我又何必去争,纵然这次我争赢了,往后难道要争一辈子。”沈时妧回道。

    “并不是说他三心二意,而是你该防范于未然。”沈老夫人语重心长道,“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郡主看上了谢家小子,足见郡主对他的执着。”

    沈时妧道:“谢微云确实讨人喜欢,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我也喜欢。”

    沈时妧想了一会儿,道:“祖母说得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婚事还是得早点办完才是。”

    沈时妧是真的对谢微云极为满意,才貌自是不必说,性子温和良善,能舍身去救他人足见一般,更重要的是知根知底。

    谢微云比沈时妧大了几岁,当年沈父与谢父关系极好,沈时妧还未出生时,两家便定好若是女儿便是娃娃亲,若是儿子便是异性兄弟,互为干亲。

    然后沈父出事,谢家也依然认下这门亲事,因此沈谢两家的关系更为亲密,逢年过节走动频繁自不必说,每每沈家商铺有什么时兴紧俏的玩意,也会备一份送给谢家。

    沈时妧这次回来,还专门来了一车的礼物给谢家人。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前些日子便跟谢家委婉提了这事,只是谢家有些为难,如今这事正闹得沸沸扬扬,谢家想等过了这阵儿,风波平息了,再定婚期,免得诚王府的脸面不好看。”

    沈时妧放下了手中的瓜子,转为一脸正色道:“谢家的意思还是谢微云的意思?”

    “谢家的意思和谢微云的意思有什么差别吗?”沈老夫人无奈道,“难道谢家小子还能为了你忤逆整个谢家不成?”

    沈时妧道:“只要不是他的意思,谢家那里我总有办法的。”

    “妧妧,谢家不比我们沈家,我们家就咱们祖孙两个,谢家一大家子人,谢家老夫人还康健,谢微云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此外谢家还有庶子庶女和姨娘……”

    沈老夫人道:“家事不比做生意,那是剪不断理还乱,没有个绝对的输赢,也分不出个对错黑白的,你且警醒些吧。”

    “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沈时妧道。

    沈老夫人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改了话题,只问了她这账查得如何。

    “账目虽有些小纰漏,但都处理好了,该处置的处置了,该敲打的敲打了。”

    沈时妧未曾细说一路的辛苦,只一笔带过,转而又说道:“我还给两位贵人带了礼物,里头还有一只极品羊脂白玉雕的可爱的老虎镇纸,过会儿我就亲自给送到他们庄子去。”

    沈时妧说起礼物,又忙唤人把她带回来的给祖母的苏绣、首饰、补品、西洋玩意都拿进来。

    别的倒还罢,苏绣花鸟图栩栩如生,双面三异,精美异常,确是送到了沈老夫人的心坎里了。

    沈时妧见状也是欢喜,只邀功说自己特意画了图,请了有名的绣娘绣的。

    沈老夫人听了,对这苏绣更是喜爱三分,直说要把它做成屏风摆放在屋里。

    众人也纷纷奉承夸赞说姑娘孝顺,沈老夫人听了更是欢喜,用膳时甚至还多添了些饭。

    沈时妧一直陪祖母用完午膳,而后才在沈老夫人的催促下回院里休息。

    沈老夫人在沈时妧走后,也有些乏了,上榻休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边的陈嬷嬷有聊着天,话语间尽是对沈时妧的心疼。

    陈嬷嬷忙宽慰道:“姑娘这般的模样性情,谁人不疼,福气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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