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程不雪睁开眼,所见之处皆为一片黑暗。

    她下意识伸手摸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一阵冰凉的湿意,那是自己的眼珠,没有一丝感觉。

    她失明了。

    来不及思考,她听到耳边粗重的呼吸声,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她耳边犹如惊涛骇浪,她放下手,摸到一个并不宽厚的肩膀。

    比起失明的无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现在的处境。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起伏,那是一个陌生人的背上。

    “你是谁!”程不雪一把抓住了身下人的耳朵,“干什么的?”

    那人动作一滞,呼吸局促起来,连带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依然是一言不发。

    “说!”程不雪秀眉微蹙,手下力气却不减半分,双手扯着他的耳朵。

    宛若没有痛觉,那人抬脚继续向前,身体虽单薄却走得很稳,程不雪没有感受到一丝颠簸。

    当然没有颠簸,因为她的双腿如同她的眼睛一样,没有知觉。

    她的大脑还没清明,一阵带着卡顿的电子音在她脑海里响起,程不雪眯起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如鼓鸣,面上不显,只是掐着耳朵的手攥紧了七分。

    【欢迎绑定好生之德系统。】长久的卡顿声过后,程不雪听到一个类似游戏播报的语音,【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则,贯彻人间真善美的理念,本系统致力于拯救每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你,绑定人程不雪,就是系统运行的第一个宿主,编号001。】自称为系统的声音嘻嘻一笑。

    程不雪凝眉,“你是谁?我又是谁?”她是朝着系统问的,身下人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只听那自称系统的声音继而说道。

    【你是程不雪,你已经死了。】

    程不雪呼吸一滞,睫毛微微颤动。

    【即将传输原主的记忆,请宿主注意查收哟。】

    “你说清……”随后一阵剧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她全身,力气在流失,攥紧的力道逐渐虚弱,她的头重重落到那人的肩上,发髻凌乱,唇色苍白,冷汗直流。

    失去意识那瞬间,程不雪喃喃道,“还没点到名……”

    作为深受网课困扰的当代大学生,摆烂咸鱼程不雪的理念只有一个,他卷任他去,我摆我逍遥。

    昨晚熬了个大夜,程不雪仍旧在八点闹钟的连番轰炸下打开了线上课,目光涣散地盯着电脑,手持一杯温开水,等待老师点名。

    她的学号排在后面去了,又困得不行,随手把水杯放在电脑旁,双手托腮,半睁半眯地点头,眼圈下一片乌青。

    “李志。”

    “到。”

    程不雪甩甩脑袋,快点到自己了,她清清嗓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解除静音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鼠标点不动。

    程不雪动作一顿,食指又双击了一下,还是毫无反应。

    “程不雪。”老师的点名如约而至。

    程不雪手指点击鼠标的频率快得要起火,岿然不动。

    “程不雪,来了吗?”五秒过后,老师带着疑问的声音响起,重复道,“程不雪。”

    “来了来了。”估计是鼠标没电了,程不雪急匆匆把水杯放下,连忙打字:老师我到……

    对话框一个字符都没有出现,困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程不雪瞬间清醒,键盘也坏了?

    眼看着老师开始点下个人的名字,程不雪一把抓起手机正欲发消息。

    谁成想,手机壳勾上了缠绕的耳机线,一连带倒了水杯,整杯水倾洒到地上的插线板。

    程不雪目眦欲裂,只见那插板滋的一声,冒出肉眼可见的火花,她动作极快地一个原地起跳,反手撑着椅子逃离现场,谁知落地一瞬间,右脚一闪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指正巧搭在插线板中间。

    应声落地的除了程不雪的身体还有她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插线板的爆炸和手指的剧痛在晨光熹微的早晨发出巨大的轰鸣……

    程不雪再次睁开双眼,仍旧一片虚无。

    她咳了几声,手指微动。

    搭着身上的粗糙布料姑且称得上的一床被子,她瘦弱的身子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生疼,喉间哽涩,胃里直犯酸,浑身上下最直观的感受是连绵不绝的疼痛,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

    她撑起身子吃力地坐立起来,只是这样的动作就用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微微拱起身子喘气,长及腰间的发丝轻柔地落到她苍白纤细的手指上,她深呼一口气,仰起了头,顿感脸颊处传来一丝温热,或许是阳光。

    大脑迟钝地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盲人的回忆里连画面都是灰暗的,她只能看到八岁之前的场景,而后的八年,全都是在接连不断的声响中度过的。

    程不雪动作迟缓地触碰自己的脸,如沙砾般粗糙的疤痕和密密麻麻的凸起几乎遍布了整张脸,她竟是摸不到一块好肉,唯有眼角处的肌肤依旧细腻。

    “让这狐媚丫头犯贱!来人,给本小姐把她脸划了,看她还敢不敢勾搭人!”

    程不雪眼睫轻颤,记忆中矜贵善妒的姐姐把她的脸毁容了,手持银色紫金鞭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抽打,一袭火红金丝蝴蝶裙,眉眼锐利,眼里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双手游走,虚虚搭在麻木细瘦的双腿上。

    “让一让,郡主出街,闲杂人等勿要在此闲逛!”马车车夫气沉丹田,浑厚的嗓音朗声吆喝道,“撞倒概不负责!”

    年幼的程不雪弓身后退,待到马车经过之时,后背一阵猛推,她的身体蓦地倒下,奔腾的枣红骏马重重踩在她的小腿上,车夫脸色一沉,翻身下车,走到程不雪身边。

    “哪来的贱婢,竟敢惊扰郡主!”见地上的人双眼紧闭,蜷起身子抱着腿,车夫见状,气从中来,一脚踹在她的伤腿处,“丑东西!死丫头!还不快滚!”

    程不雪半睁双眼,双腿已经疼到失去知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看到姐姐们在人群里嘲讽地对她笑,装模作样地拿起帕子擦拭眼角的泪……

    这便是她双腿瘫痪的原因了?

    程不雪蹙眉,这些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被人从山崖上推下,头部撞击到视觉神经,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失明了……

    身为歌伎之女的原主,从七岁被接回柳溪县当地最富有的商贾之家,便一直遭到夫人和姐姐的虐待,吃得比狗差,穿的是下人丢弃的旧衣裳,毁容、断腿、失明、谩骂、毒打……

    所有常人能想到折磨人的法子都在她身上实行了个遍。

    十四岁时,因得罪江湖大家,程家上下三百余人惨遭灭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白骨森森,唯有被关在地窖中的程不雪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出来后被当地一家贫穷农户收养,养父养母膝下无子,待程不雪如同亲女,如今她十六,却在误食剧毒后一命呜呼,荒谬地结束她悲惨的一生……

    正思索间,程不雪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她木讷地向那处望去。

    “雪儿!”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扑到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女儿啊……”

    这便是程不雪的养母许珍了,她用力拥住程不雪,泪水混入发间银丝,肝肠寸断道,“真是吓坏娘了!真是吓坏了……”

    程不雪伸出手轻抚养母的肩膀,柔声道,声线微哑,“没事的……”

    头顶响起一声抽泣,程不雪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跛脚养父——埋首田间,一辈子淳朴老实的农民。

    “若不是阿哑背你回来,我们还不知道你突然昏倒了,你说你要是有个好歹,让我们怎么办啊……”养母哭诉,断断续续道,“我的雪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程不雪眼圈泛红,尖细的下巴抵在母亲肩窝,长睫微抖,滚圆的泪珠划过狰狞的伤疤,垂落在她的衣袖,她稳住声线,笑道,“没事的,妈哦不,娘。”

    她抬手轻弹眼角的泪花,心道好在她没有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感动之余还有些唏嘘,这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阿哑想必就是那个背她回来的人,在回忆里翻找了一瞬,关于阿哑的记忆竟是寥寥无几。

    也是,一个瞎,一个哑,要怎样联系?对于靠声音来记人的程不雪,阿哑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听父母描述,阿哑是个面黄肌瘦的瘦弱孩子,比自己小三岁,浑身脏兮兮的,一头乱发盖过眼睛,是个阴沉的小孩。

    定了定神,她轻声问道,“他人呢?”

    “跑了。”养母叹道,“他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阴沉、孤僻、自卑,只敢躲在暗处偷看,像只地道里见不得人的老鼠。

    程不雪蹙眉,她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后悔,明明是他救了自己却被误解,有口不能言,想必是失落至极了。

    思及此,她长长地吁了一声。

    “雪儿。”

    半晌,许珍止住了眼泪,理了理她的发丝,提起地上的食盒,“今日东市边在分发食粮,我和你爹去了,得了不少东西。”

    掀开食盒,程不雪闻到到一阵扑鼻的香气,她的胃部抽动一瞬,是有些饿了。

    她摸索着触到碗里面的东西,不是寻常电视上看到的清粥,而是一个个饼状的物体,带着油腻湿润的面皮,微凉地略过她的指尖。

    程不雪面色一沉,捧起碗凑近仔细嗅了嗅。

    许珍一愣,见女儿行为怪异,低头询问道,“雪儿?”

    半晌,程不雪抬手举起碗狠狠往地上一砸,面色绯红,怒道,“别吃了!”

    带有裂痕的白瓷碗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两面金黄的圆形烧饼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躺在地上,沾了满身灰尘,东一个西一个隐在角落,形单影只的模样分外可怜。

    “啊!”许珍捂嘴惊叫,被程不雪的行为惊得站了起来,“雪、雪儿?”

    程不雪仰头望着养母的脸,无神的双眼里涌动着恨意,她咬牙道,“有毒。”

    【阻止全家吃下毒烧饼,功德值+3000,现已解锁初级商城——器官。宿主可去商城兑换一项健康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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