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视角】
“呼呼……呼!”
你半蹲着身子用力喘息着。
你的嘴唇有些干裂,剧烈的躲避运动消耗了本就不多的体力。
真是糟透了。
你舔舔嘴巴,揉揉眼睛。
祖父说得对,真该锻炼了。说实话,如果是我的胞弟——安塔尔来这里,他不会这么狼狈。
你甩甩脑袋,之前落在头上的小石子小沙砾从头发上滚落。
揉乱头顶,确认头发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后,你深叹一口气。
搞什么啊?拿这些东西扔我(无奈)
不再冲你发脾气的幽灵小姐,此时就像被你和安塔尔耍玩后的领家小孩。
眼睛发肿,鼻子微红,委屈极了。
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可爱?
……可爱?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个词?
扔别人石头可不是好习惯——你本想这么说。
“你有什么委屈难过的事么?”
到头来却说了这个。
“滚”
啊……她又闹脾气了。
“呃,幽灵小姐,如果你生气是因为”
“小鬼”
她打断你的话语,盯着火焰,恶狠狠道。
“滚出去。”
你僵住了。
我做什么了?我没有向她恶作剧啊!
“你希望我离开这?”
她没有回应。
是,是玩笑吧?
观察着她的面容,你的内心一点点发冷。
“我,我不能离——”
“走开”
“楼梯还没——”
“走开”
“神果还——”
“走开”
“……”
你不能走,牢房的祖父需要皇族的特赦,他需要这里的神果。
这是最后的搜寻小队了,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偷偷跟过来。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抱歉,幽灵小姐,我现在不能离开。”
“蠢货。”
她像是被你的回应惹毛了。
“被其他家伙同化,乌合之众的产品,蠢到极点的家伙。”
少女从臂弯里抬起头盯着你,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危险!离开!你的身体这样告诉你。
但是——
“抱歉,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遵从着直觉,无畏地回望着她。
“我要将神果带回去。”
当然,这样说的时候,你在衣服里微微颤抖。
“贪婪的小鬼,离开我的地盘,滚出去!”
她站了起来,向你走过来。
很好,对手过来了,不能表示出任何怯懦!
你甚至也向她走了几步,气势很重要。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冲我发火?!幽灵小姐!”
“你并不在意神果,我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向我搭话,幽灵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很绝望,你很孤单,是这样么!?就是这样的对么!?”
“你希望我陪你聊天,我做到了!幽灵小姐”
“你许诺过给我想要的,你承诺过的!”
她在你不远处站定。
“...贪婪的家伙会被地狱惩罚,小鬼。你知道那些来找寻神果的偷窃者都去哪里了么?”
你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
“他们成了神树的养料,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你想,你知道永远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也开始颤抖,但你仍旧笔直的站着,仿佛你毫无畏惧。
“你是极为少数的幸运儿,这里是神树内部。所以,作为这里的主人,我应该送给客人一件礼物。”
“如果我让你拿到神果,你能留下来陪我么?”
她微微前倾,瞳孔闪着锐利的光芒。
“我……呃?”
“这里是最可怕的地狱,不只是折磨你的身体,更是伤害着你的灵魂。”
“这里会磨灭你的意志,摧毁你的人格,模糊你的回忆。而回忆,是这里最宝贵的东西。”
一滴冷汗从你的额角流下。
“冷静点”
你的声音有些发抖。
“在你进门之前,是不是就以为门里是这样一副破败的场景?”
少女踢了根木柴到火里,面无表情。
空旷的教堂里出现回音,最终又归于平静。
“这里是由想象构成的空间,只要你真诚的相信着,这里就会有你想的东西。”
“而在你进来之前,除了火焰和枯叶,这里什么都没有……啧!”
她一脚踹开燃烧的火焰,四散的火焰燃烧着地上的枯叶,在火焰中的她却毫发无伤。
“冷,冷静点,就稍微冷静点好么?”
“亲眼看着这里从繁荣慢慢化为虚无,我的回忆在这里慢慢枯萎”
她望着火焰,喃喃着。
“时间已经久到我只能记得火焰这样的东西了”
她用无机质的眼睛望着你,补充道。
“这是比被撕开皮肤,打断骨骼,扯出撕裂内脏,放在火上烤更痛苦百倍的事情。”
“我,我……”
你感到恐惧。
毕竟还是个从小被家人珍惜养育的少年,你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
之前一直压抑住的不安,惶恐霎时涌出。
你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
“我很抱歉,行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是想让你情绪稍微缓和一点,想对你好点!”
“……”
她不再盯着你,而是站直身子,仰头望向天空。
“你已经在这里呆多久了?幽灵小姐”
鬼使神差的,你居然问出这样的的话语。
“……不记得了”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疾言厉色,而是平静的陈述着。
“你刚才在恐惧”
你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
“哈,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毫无预料的,她向你伸出手。
你的瞳孔放大,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颤抖着,在你的眼前,一个屏障慢慢出现,而她越过屏障的右手发生了变化。
冰霜迅速覆盖上去,你看到她的右手的皮肤在变得透明。
她的肌肉,她的骨骼,她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肤下变得清晰可见。它们正在被屏障的寒气冰封,慢慢显现出已经被冻坏的颜色。
她表情痛苦,脸颊已经湿了,但依旧在尝试穿越屏障,尝试触碰到你。
冰霜已经开始覆盖她的小臂。
“看着我”
在她已经彻底冰化的指尖触碰你时,你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这寒冷直击灵魂,大约只持续了一瞬。
她的手猛地缩回去。
“我无法离开这里,你懂了吗?愚蠢的小鬼”
她用左手切断仍在蔓延冰霜的小臂。
变成冰雕的残肢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看”
她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残肢,你看到她的小臂开始愈合,骨头重新生长,肌肉重新增长,皮肤重新覆盖。
可是一直都有碎冰摩擦的声音。
你的脸皱巴在一起。
这该有多疼……
“我无法自杀,无法离开这里,我被这里困住了,懂吗?”
“我抓不到你。我想抓住你,将你留下,可我做不到,懂?”
她平静地叙述着。
“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她向你扔了一个包裹,你下意识接住。
“拿住你要的东西,滚远点”
这是!?
“神果!”
毫无疑问,你手上的东西就是家族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宝物。
幽灵小姐背过身去。
手中的包裹被你抓的皱皱巴巴,露出神果的形状。
你应该拿着它回到故乡,救下珍惜家人的性命。
而不是留在这里和一个幽灵讨论她的伤口。
你吞下口水,紧握拳头。
“怎样……”
你注视着她。
“怎样让你从那里出来?”
哦,我想我是疯了。
“……”
少女的脊背僵住了,显然她不能相信你在说什么。
同样,你也不能。
心底里莫名的冲动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她摇头,转过身来回望你。
“……你疯了”
你摇头。
“我觉得你呆在这里够久了,幽灵小姐。”
你再次提问。
“告诉我怎样让你从那里出来。”
“如果没有疯,那就是在说醉话,小鬼。我想外面的酒已经发展到没有气味的地步了,我没有从你身上闻到它。”
“不,我从不喝酒,我还未成年,幽灵小姐。我真的想帮——”
“安静点,你这个傲慢的虫子!”
她向你恶狠狠地说着,露出了利齿。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在和一个恶灵说些什么?”
“我只、我只是想——”
“我杀光了他们。”
“哈?”
你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虐杀了那些伤害我家人的家伙。”
“我用指甲撕裂了他们的面皮,戳破了他们的喉咙,割下了他们的嘴巴。”
“什么……”
“不止如此,当我看到妹妹躺在那里,身体只能通过别人的身躯变得温暖,再也不能向我微笑时,我烧了那些人的家人”
天啊。
“你说的对,小家伙,我是个魔女。”
她突然对你笑了。
“神树,你知道的,是世界的中心,负责整个世界灵魂的轮回。”
“你知道神树毁灭时的模样么?”
你吞了口口水。
“大地碎裂,所有魂魄脱离躯体,阳光、月光、星光化作烈火,焚烧着地面上数不尽的肉块。慢慢地烧。”
“那些肉块的骨头、头颅、皮肉被烈火吞噬着。”
“没有光,我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最后只剩下一片灰烬。”
“我毁灭了上个世界的神树,那个疯了的神树,于是我成了他,成了这个世界的神树”
“你……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简单来说,小家伙,我杀过不少人。”
你的斗志完全丧失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问了。”
“不,你明明、你明明之前还不想告诉我,你没必要——”
“你说的对,没有必要。但你想要做蠢事。”
“我——!”
话语被吞在口中。
“我是个魔女。”
“不对!那都是胡说的!”
她无机质的眸子看过来。
“你又了解我什么呢?”
“我的一生中做过许多事,有的可敬,有的可鄙。”
“我是神祇,也是魔女。”
“我带领一个种族脱离死亡的残暴;又给另一个种族带来绝望的屠杀。”
“我拆散一对恋人,也维护过一对姐妹;抹灭了一族信仰,救过一个少年。我做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可这些都不是我被困的理由。”
你现在不明白了。
“幽灵小姐,你一开始想要我救你,对吧?”
“但你现在和我说了这么多负面的东西,你又想赶我走了,对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她张了张嘴,你听得到她喉咙里的响声。
“……闭嘴,小鬼”
她再次转过身去。
你……
你为她感到难过。
这真的很诡异,你本该恐惧的,但心里只留下一句话……她很悲伤。
幽灵小姐的一切都很悲伤。她就是非常地……痛苦,悲痛,她那么——
“听着,幽灵小姐,如果你离开这里,灵魂轮回会停止么?”
“……不会。”
“幽灵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你在这儿多久了?”
“是的”
“好的,我还是觉得你呆在这里够久了,幽灵小姐。”
“我觉得你之前的罪已经还清了,现在到了你享受之前善的时刻了。”
“……你是笨蛋么?”
“安静,这个笑话我听够了。让我告诉你,幽灵小姐,勇者拯救公主是每个男子汉的梦想。”
“告诉我怎样救你。”
“……”
你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你握住了它。
“幽灵小姐。”
她盯着你,然后又看着你的手。
她用她的手紧紧回握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