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海(一)

    凌云舟扬帆,悠悠地在白云间行驶,暖融融的阳光给柔软的白云镀上一层金色。

    萧妙妙想学看过的小说或电视剧的主角,站在甲板上迎风赋诗,只是现在船上所有空地都堆放了鱼干。

    他们师兄妹四人挤在一个小舱里,剩下的船舱都堆满了货物,包括甲板。

    他们在船上走路都要踮起脚尖,免得踩坏货物,导致卖不出好价钱,更别说站在甲板上迎风赋诗了。

    哪个主角指点江山时,背景板是咸鱼干?

    金鳞拿出几捆细麻绳,让大家空闲时间编麻袋:“咱们芥子袋里全是师父给的符箓,再放不了多少东西,若没有麻袋,这许多货物怎么扛下去?也是走得太急了,没时间准备……”

    于是在天上飘的许多天,他们师兄妹四人每人一捆麻绳,齐心协力编麻袋。

    不知何时开始,四面渐渐弥漫起不易察觉的雾气,先是白茫茫一片,进而白色渐渐消散,皮肤只能感觉湿蒙蒙的,可眼睛却分辨不出来雾、海、天。

    雾气越来越重,萦绕在海天之间。

    从凌云舟向外看去,竟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海,俱是上下一色。

    这诡异的情形,沉浸编麻袋的四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花沸雪打坐,双手运灵,耳孔里长着的一红一白两朵昙花越发光华灿烂,两粒黄豆似的灵珠从昙花中飞出,没入浓郁的雾气中。

    他声音温柔,安抚师弟师妹们:“不要慌张,我们已离家许多天,许是外地的天气与家里不同,我已遣昙灵去探查前路,我们稍作等待。”

    萧妙妙将窗子掀开一小条缝,皱着眉打量外面,虽然浓雾遍布,但这浓雾并非灰色或黑色,而是透明的,像棉花糖似的,每一丝雾都能折射周围的颜色,故而才造出海天无法分辨的情形。

    他们如今好像行驶在一大块碧蓝色的糖果中央。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那些透明折射光彩的分明是雾,摸上去却如同一根根极细的丝线,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那些“丝线”瞬间就化成雾气,无影无踪。

    就像沾上水的棉花糖,凹陷下去一块。

    金鳞坐在萧妙妙对面,和她一起查看外面景象,他皱眉道:“我爹昨天还说过,他年轻时曾经出过无望海,那时无望海与外海相接的地方也有雾,不过是像纱幔一样的薄雾,还是能分辨方向的,怎的我们遇到的却是这般景象。”

    萧妙妙搓了搓手指,刚刚这些雾丝留下的触感让她想起蜘蛛丝,她满身不适,心中奇怪,难道修真界也有雾霾?看样子也不像啊。

    秦玉沉思良久,忽然道:“鬼修和魔修不是借天地污秽之气而修炼,会不会是有哪个鬼修或魔修在此修炼?不过我感应不到魔气,估计是鬼修。”

    说到鬼修,他们齐齐看向花沸雪,大师兄的骷髅头做不成表情,但他们却能看到几分无奈:“鬼修修炼总会带出鬼气来,可是这雾如此浓重却无一丝鬼气,再者,我们还在无望海上,谁会在万物皆可沉的无望海修炼?”

    “是不是是鬼王或者魔尊?传说中鬼王诞于幽冥,魔尊诞于恶域,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他们身上可能就没有鬼气和魔气。”萧妙妙道,“说不定他们爱好特别,就喜欢在海里修炼。”

    花沸雪摇头,向师妹科普:“鬼王、魔尊、妖皇,仙帝等都是传说中上古时期,应天地规则降生的先天神灵,即便他们要重出于世,也会选择灵气更加充沛的小世界,我们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太过弱小了。”

    随着越深入浓雾,他们感觉越冷,透明的雾丝几乎变成墨蓝,他们呼出的气都变白了。

    金鳞有些不解地站起来:“我……我竟然感觉到冷了?”

    他们都是筑基期,金鳞还是金火双灵根,普通的气温变化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阴冷,宛如一盆冰水浇在他们身上,顺着骨头缝渗进去,冷得打哆嗦。

    萧妙妙干脆变回原型,身体一小,散热面积也小,她用尾巴盖住自己,团成一个团子,被秦玉揣在怀里。

    “师姐,你的原型真是太好用了。”秦玉忍不住将手揣在毛茸茸里,当热水袋,满足地感叹。

    四人围坐在一起,金鳞掐诀,一团火焰跳跃在众人之中,但这温暖却不足以抵挡寒冷,只能聊作慰藉。

    两粒金灿灿的光点终于从浓雾中飞回,落在花沸雪面前,弹来弹去,渐渐抽条,变成两个小人,一个小人穿红色昙花瓣做的衣裳,一个小人穿白色昙花瓣做的衣裳。

    花沸雪森白的指骨接住两个昙花灵,花灵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看到啦看到啦!”

    “看到了灰灰的东西!”

    花沸雪疑惑:“看到了什么?”

    昙花灵身为新生的器灵,灵智还处于幼年状态,三言两语说得颠三倒四,花沸雪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就见团成一团的小熊猫的尖耳朵突然动了动。

    萧妙妙原本和师妹缩在一起,运起灵力互相取暖,却突然听到很模糊的一声水响,好似一串泡泡在水面下破裂。

    身为妖修,她在某些方面比同阶甚至高阶的其他修士要强,比如听力。

    “有人落水了!”萧妙妙肯定道,她的爪子搭在窗上,映出两朵梅花:“就在西面!”

    几人俱严肃起来。

    金鳞算算嵌在凌云舟舵上剩下的灵石:“还剩下一块,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接近无望海边缘了,在这里落水……莫非是外界的凡人?”

    无望海只可沉不可浮,如果落入无望海中,要么修士立刻乘风驾云,要么有不沉木做载体,要么有鲛人突然大发慈悲相救,否则必沉无疑,于凡人而言,这里就是必死之地。

    几人当即决定救人,都走到甲板上。

    花沸雪将白色昙花从耳孔摘下,细白的指骨拈着一朵白花,恰如佛祖拈花,白昙见风就长,霎时间与凌云舟大小相当,像一片羽毛,羽箭离弦般飞向西方。

    与此同时,金鳞、萧妙妙和秦玉齐齐运灵向凌云舟的舵输去,加快凌云舟的速度,三人也因过快失去灵力而脸色苍白。

    眼看凌云舟已驶到落海之人上方,白昙似盘子舀水,怎么都没能捞起落海者。

    萧妙妙一蹦两跳地跃过堆满货物的甲班,跳上栏杆,站在船头上,她虽然疏于修炼,但是操控身体的本能还记得。

    她变回原型,后爪用力,弹跳到大师兄的白昙花上,将毛茸茸的大尾巴伸入海里,试着将灵力灌在尾巴上,圆圆的尾巴尖一卷,就将人卷了上来,白昙花载着两人飞回凌云舟。

    萧妙妙甩了甩浸湿的尾巴,将被海水冰得透心凉的尾巴抱在怀里暖和,在船上等着的三人纷纷围了过来,将救上来的人抱进船舱,让他躺在凌云舟里唯一的一张榻上。

    此人浑身是血,气息微微,一身白衣破损不堪,被血浸透,脸上糊着湿发,看不清容貌。

    花沸雪三根指骨搭在落海者的腕上,良久,他微微摇头叹道:“完了,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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