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妹离开师父破破烂烂、刚经历过台风的茅草屋后，前往还没散的集市，萧妙妙掏出几枚铜钱和下品灵石，打算买些东西打发路上时间。
什么瓜子饮料矿泉水，通通装进芥子袋。
“对了，小玉筑基成功，想要什么礼物？”萧妙妙刚好走过一个首饰小摊，“喜欢簪子绢花不？”
秦玉一张神似林黛玉的柔弱脸庞，气如洪钟道：“师姐，要这劳什子有甚用？不如买两把好刀，路上打了猎物，我使刀细细剁成臊子，不要一点软骨，师姐你包大包子给我们吃！”
萧妙妙：……红楼梦和水浒传的次元壁，破了。
秦玉丝毫没有察觉，好奇问道：“师姐，咱们每人每月只有十块灵石做零花钱，你怎么如此有钱？”
她身为刀修，每月灵石全被她用来锻造她的且停侯了，是以灵石袋子掏出来比脸还干净。
金鳞笑道：“你三师姐如今可了不得，你道师父为何突然说我们当中说不定会有儒修的天赋？就是因为你三师姐写了话本子去卖，竟还赚了几两银子和珍珠，这些炼化成了三百灵石，要不是有这钱，再加上咱们往年攒的，这次我们又出不去海。”
秦玉惊讶地睁大眼睛：“三师姐，你写的什么话本？”
萧妙妙看着小师妹出尘的容颜，深觉不能用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本名字污了小师妹耳朵，故而怎么也不肯说。
金鳞瞥了一眼萧妙妙的脸色，看热闹道：“你去书肆看一看不就得了，卖的最好的就是她写的。”
秦玉出于好奇，拉着师兄师姐去了岛上唯一一家书肆，萧妙妙抵死不从，奈何小师妹天生神力，端的是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之势，似扛刀般，扛着萧妙妙就进了书肆。
岛上的书肆并不大，只有两个书架，上面多是记载养鱼种地之法的书籍。
岛民们对岛上唯一一个修真门派的弟子早就熟稔得不能在熟稔，对花沸雪骷髅生花的面容也不再惊讶——这位是蓬莱岛五个修士中，最会治病的，好多村民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老板非常热情地迎上来：“几位想买些什么？还是要卖些什么？”
他看向萧妙妙，自从售卖这位道长写的话本后，书肆就赚得盆满钵满，这位哪是道长，该是他的财神爷才是。
她今早来卖的话本，他迅速刊印了几十份，几乎一上市就一售而空，只剩下最后一本。
“财神爷想……咳，这位道长若是要买书，我可以打折。”
听秦玉说要看卖得最火的书，老板在萧妙妙一脸造孽的表情下，偷偷摸摸从柜子最下层取出一本没有书名的书。
看秦玉不解，老板解释道：“无法心道君将此类书列为禁书，但是大家都喜欢看，所以我们也只好偷偷写，偷偷卖。”
秦玉忍痛花费一块银子，拿到一本平平无奇的书册，上写着《省钱指南——如何一个月只花费一块灵石》。
秦玉柳眉一竖，这书还需要买？省钱指南早就被蓬莱岛所有弟子刻烟吸肺了。
老板连忙上前翻开一页：“外面的书皮是伪装啦。”
真正的书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九十九夜：冷情师尊的惹火小宝贝。
秦玉含情目怒睁，这这这……好大胆的名字，翻了几页后，内容竟比名字还大胆！一连串口口掉的和谐词。
她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三师姐，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她不尊师重道，只是他们师父那么小气又寒酸，是会晚上借着月光捏针补衣服的人，怎么也和书里“面冠如玉”“铁血铁腕”“不染凡尘”的师尊对不上号。
萧妙妙奇怪道：“你怎么会将冷情师尊和咱们师父扯上关系？我写的是师父的师父啊！”
彭祖和无量心师徒二人在大战时消失不见，多惹人遐想啊。
秦玉更佩服了，却原来师姐不仅不尊师重道，更是欺师灭祖啊！
金鳞将书肆老板拉到一旁说话，走出书肆时，他的怀里多了一大包的书，他打算此次出海也卖些书，让外面的人见识见识他们蓬莱岛的文化产业。
“阿鳞！”
热闹的大集那边走来一个妇人，正是金鳞的母亲，她笑着向他们走来：“听说小玉修为又精进了，真是厉害！
秦玉弯起一对杏眼，双手抱拳：“好说好说。”
金母热情招呼：“今儿都来家里吃饭，把你们师父也叫来，我听说你们门派为了省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肉了，妙妙以前不还为吃肉，进山打猎，差点把山里的田都踩坏了。”
萧妙妙捂脸看天，毕竟哺乳动物总是要补充一些蛋白质嘛……
“你们叔叔今天一大早就下海捞鱼去了，捞着了好大一尾八爪鱼，足有两个人那么大，烤得滋滋冒油，可好吃了。”
“娘现在出来做什么？”
金母伸手，掌心躺着几颗珍珠：“家里没调料了，你爹才看着话本子哭出几颗珍珠来，我出来买椒盐。”
鲛人泣珠，聚群而居的鲛人，一旦离群索居，因天性使然，常常会以泪洗面。
然而金父每天高兴到，别说泣珠，鱼尾纹都要笑出来了。
不过金母也不想靠丈夫的眼泪过日子，所以只有紧急情况，才会让丈夫哭出几粒珍珠用。
一行人来到金鳞家里，金家是岛上少有的屋顶完整的人家，附近的邻居朋友们也被邀请来一同吃晚饭。
于是索性各家各户都搬出桌子，并在一起，都出些自家好菜好肉，一起吃饭。
小孩子们嘻嘻笑闹，绕着长桌跑，好奇地去摸花沸雪的骨头，想跟他挠痒痒玩，结果被花沸雪抛上天又接住，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萧妙妙和秦玉带着孩子们上云，绕岛飞了好几圈，直到金母喊吃饭才停下来。
夕阳中，海风卷着海面湿气，大伙围坐在长桌边，一边吃烤章鱼，一边听金父讲他过去的经历。
金父早年间曾出过无望海，他是岛上少数知晓外面世界是何模样的人之一。
他坐在一个比普通浴缸大两倍的水盆里，金色的鱼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了萧妙妙他们，甩了甩尾巴打招呼，将地面拍出一条裂缝。
无望海万物皆可沉，生活在此海域的鲛人为了适应环境，身体铜墙铁壁般坚实。
金母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看着丈夫用指甲割下一条和人腿差不多粗的章鱼腿，金父双手抓住章鱼腿，一边吃一边说：“%￥*……”
金母翻译他的人鱼语：“你们金叔叔说，外面的人修排挤非人修士，时常降妖除魔，挖妖魔修出的内丹增进修为，叫你们在外行走多长个心眼。”
无法心闻言，擦了一把嘴角的油，叹气：“当年山海界因灵气丰沛充盈而被觊觎，引起大战，但最后人们却说是因为山海界的妖们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史书从来都是任由胜利者装扮的，也不知如今外头是什么模样。
无法心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徒儿，又沉思片刻，在衣摆处擦了擦油手，伸出拇指，在徒儿们的额头上每人画了一个敛灵符：“有了这个符，除非是修为比师父高的修士，否则没人能看出你们的真身。”
花沸雪擦了擦留在额骨处的油，宽慰师父：“当初我沉入无望海之前，人修与其他修士相处虽说平平，但也井水不犯河水，师父不必担心。”
在家的最后一顿饭其乐融融，蹭饭蹭得无比快乐，师徒几人和同住一岛的百姓把酒言欢。
第二日一早，一艘四舱的凌云舟停在青云岛旁，无法心眼泪汪汪地站在船下送别徒儿们。
四个孩子除了沸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他，沸雪亦是与他师徒相伴数千年，此时分别之际，无法心满是不舍与惆怅。
“沸雪，你与外界还有一段因果未了，万年来未出世，所谓沧海桑田，为师也不知如今外头情形，你要多加小心，你的弟妹们性子跳脱，你也要多看顾些。”
花沸雪森白的桡骨上搭着一条黑色大斗篷，穿着一身大红金纹纱衣，看着华贵，实则这纱衣是旧年用蚊帐改的，薄得能透出骨头。
红衣白骨，要不是此时日头高悬，必定是一恐怖至极的景象。
花沸雪轻言细语道：“师父放心，徒儿心里有数，此番出世，徒儿定会照顾好弟妹们。”
无法心叹了口气，看着大徒弟道：“你是金丹修为，又有法宝骨昙，为师没有不放心的，这一沓符篆你拿好，万一遇到危机时刻，便是遇上半步飞升的渡劫期大能也可抵挡一二。”
只见厚厚一沓符篆装在袋子里，几乎将芥子袋装满，每一张符箓都是以指为笔，以灵为墨，刻在叶子上的。
叶子？
金鳞的声音传来：“师父你干了什么？怎的今日小红们如此暴躁？”他走上前来，从一朵张着血盆大口的花嘴里拉出师父的袍子，本就破破烂烂的袍子更破了。
无法心道：“这些花养来就是为了发挥作用的，不过借它们几片叶子罢了。”
几片叶子？金鳞只觉满目皆是红花，没有一片绿叶，原本团成一簇簇的噬人花今日朵朵张着充满利牙的口器，听闻无法心的话，金鳞竟觉得这些噬人花好似在委屈。
能不委屈吗？一夜之间被人薅光了叶子。
“阿鳞，你是你们兄弟姐妹中最机灵的，这次出门除了卖货赚钱，也留心着别叫你师兄师妹们被人骗了，外头的人可会说谎了！”无法心担忧道。
金万两将要卖的噬人花蜜、各色果子、鲛人珍珠等土特产尽数装进自己的须弥芥子袋中，装不进去咸鱼干的就堆在船的甲班上，一双凤眼露出坚定，撩了撩额发，爽朗笑道：“师父放心。”
“小玉，你脾气急，行走在外莫与人争锋，若有争斗，也勿争强斗狠，切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以命相博。”
“师父放心！”秦玉背着大刀，身如弱柳，声如擂鼓。
无法心看着“娇弱”的小徒弟，总觉得缺点什么，左右看看：“妙妙呢？”
说曹操曹操到，一只小熊猫叼着袋子，颠颠儿地从远处跑来。
无法心看着一看就知是才醒过来的三徒儿，本就不放心，如今更不放心了：“唉，妙妙啊，恁在外头可得多长个心眼，不能再像在家时，这么懒懒散散的，中不中？”
“中，师父，恁说啥都中！”萧妙妙学师父的口音，“放心吧师父，我们姊妹四个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老人家独居岛上，也莫要闷在家里，多出去和大伙说说话，走动走动。”
无法心听着徒儿的话，心中觉得熨帖，感动得一腔老泪快要喷涌而出，却见三徒儿一蹦一跳，兴奋地上了凌云舟，只尾巴尖摇了摇，示意再会，连头都没回一下。
其余三个徒弟亦是如此，刚登上凌云舟就响起他们快活的聊天声，半分不舍都无。
无法心：……这群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十块中品灵石嵌在凌云舟的舵上，这艘小舟渐渐升上云雾，无法心终于控制不住，“嘤嘤嘤”哭了出来。
擦了一把泪，再看向凌云舟时，只见舟侧探出四个脑袋——两个人脑袋，一个毛茸茸脑袋，一个骷髅头。
小熊猫挥挥爪子，四人齐齐向无法心告别：“师父再见！”
天光大盛，晨雾散去，海浪拍击岛上岩石，无法心顿时生出一股雏鹰展翅，与天搏击的快慰，他的徒儿们迎着朝阳，去找寻他们的道路了。
嗯……发财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