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霞光满天。
练府潇蝶院中,余辉泄洒,燕啄春泥,莺暖争树,青竹绕墙窜长,嫩花倾吐新蕊,在黄昏中一片欣欣向荣。
翁莫双手支面,对窗而坐,望着院中光景轻闪双眸,继而又紧盯身侧给她研墨的姑娘。半晌后,满心期待地问:“萱柔,你最近有什么不开心事的吗,不开心哭出来就好了,哭吧,就在我面前哭。”
“小姐,”面容秀丽的姑娘无奈道,“您大病初愈,全府上下高兴都来不及呢,萱柔亦是,为何要哭?”
翁莫心里怒吼:你不哭我回不去啊!
“要无别事的话,萱柔就退下了。老夫人和老爷前几日来信说今日或可返家,奴婢们得去候着。”
“别走别走,你还没哭——”翁莫伸手阻拦。
萱柔微微欠身,行了礼后,退出了房门。
希望破灭,翁莫鼓起双颊,哀怨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砖墁地、雕面墙、木交椅、竹屏风,青盏白瓷、雕梁画栋……
清雅典致,难掩富丽。
这是她书里的卧房。
“系统,你出来,咱俩聊聊。”翁莫对着空气道。
【系统:何事?】
“真的不能打人吗?”
【系统:禁止对目标人物施加任何暴力!!!】
“好好好——可以骂吗?”
【系统:任何暴力包括但不限于行为暴力和语言暴力。】
“行行行——可以——”
【系统:不可以,统统不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系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滚滚滚,”翁莫烦躁地甩了甩脑袋,“要你有何用!”
脑海又安静了下来。
翁莫趴在臂弯里,思索着怎么回到现实。
是的,她穿书了,还穿的是一本内容不明的书中书——《朝朝暮暮盼君归》。
这本书中书,作者不详,本是她近日看的——《古代女子的生活》书里,只作简单介绍的一幅插图,原书作下落不明。《古代女子的生活》只说这书写的是两大户人家的故事,并十分简单粗暴地归纳了书中重要人物的结局——死于非命。
其中,又着重指出了男主死得最惨——剧毒入骨、万箭穿心、暴尸荒野,万人唾骂。
书中人的结局,是让翁莫记住这本书中书的原因,也是她和室友孟梨产生分歧的点。
翁莫觉得孟梨同情心泛滥,在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就觉得谁都惨。
孟梨骂她没有心,说人都死光了还纠结什么是是非非,死者为大。
一言不合say bye bye,孟梨回家,她补觉。
可能真是自己没有心吧,翁莫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地,长心来了。
起初,以为自己继续着一连几日让她睡不好觉的那个梦,但是感受过疼痛又……救过一人后,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从臂弯中抬起眸,翁莫看向窗外的庭院,想起了来到这儿的第一天。
她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一群古装扮相的人。
翁莫诧异,围着她的众人欣喜。
她用掐到自己飙泪的方法证实了不在梦中,又在突然而至的一片哄闹中,跟着众人来到了后院中。
有人吊在一棵繁茂的榆树上,凉薄的月光淬着她的身。
这是翁莫第一次直面别人的生死,犹记得那时周身刹那便浸骨的寒凉。
围观的人探过鼻息后冲她摇头,她虽心生颤动,仍是在问清事由和时间后,用现代的的急救方法,为那人做了心肺复苏。
好在没有错过急救的时间,那人重新有了气息。
后来的事后交与了大夫,翁莫朝寝居走去的时候,没有救人之后余缀的惊喜,只记得周身疲乏,腿如灌铅之重,又似千万只手拉扯。
被救的姑娘醒来后,于房中向她道谢,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面对这么大的礼,翁莫怕折寿,一激动扶着姑娘的胳膊也跪了下来,就在这时,几滴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脑海不由得闪过很多画面,全都与她救的这人有关。随之,一道冰冷的机械声炸了出来。
【系统:现代人翁莫你好,欢迎来到《暮暮朝朝盼君归》书中世界,“只知‘泪主’结局系统”向你问好。】
什么玩意儿?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在疑惑中,翁莫打发走了屋子里的众人。
周围安静下来后,脑海中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恭喜你被选为‘逆天改命全能人’,需要收集十滴眼泪,改变十位‘泪主’的结局,方可获得回到现实的机会。】
泪主?逆天改命?
扯什么犊子。
翁莫咬牙问:“我还活着吗?”
她寻思着,穿书的人非死即伤,自己只是在舍友放假返家的下午躺宿舍床上补觉,不至于把自己睡死吧。
【活着,但醒不过来,除非完成任务。】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翁莫:“好好好,行行行,我该怎么做?书我都没看过,怎么逆天怎么改命?”
《暮暮朝朝盼君归》这本书,她只知道书名以及故事重要人物潦草的结局——死。
【‘逆天改命全能人’可于‘目标人物’的泪中,窥探他们的往日未来。】
抛开这些中二的称谓,触泪知其一生,也是有点东西的。
只是,十个人,要改十个人的命啊!
翁莫(冷漠脸):“我是生产队的驴吗?”
【系统:?】
【你是逆天改命人——书中女主人公,练潇辞。】
【你已成功感触到第一滴泪,并运用现代急救常识,改变了一号目标人物——盈楠的结局,还需感触九滴眼泪,改变九人结局。】
【今后目标人物出现时会做提示,第二目标人物,练潇辞的婢女——萱柔。】
【感触目标人物眼泪的顺序不作要求,但绝对禁止采用暴力手段或强迫目标人物意志的方式获取眼泪。否则将永远困于书中,走向书里的结局,现实中的你,也会离奇死亡。】
机械声戛然而止,翁莫从回忆里抽身,转了转手腕,起身在屋里走动,嘴里念念有词:
“知晓一个人的过往余生,可以对症下药,改变不了过去,但可以尽量避开一个惨死的结局,可……不能打不能骂,该怎样收集眼泪?难不成要感动天感动地?”
“还有九个人,”翁莫嘀咕,“昨日救的盈楠——”
脖上除了有勒痕外,淤青也遮掩于领口、腕节。
那是被殴打的痕迹。
昨日脑中纷至而来的画面似是走马观花,一瞬即逝。在短暂的停留中,逐帧拼凑,翁莫描摹出了盈楠的故事。
出生贫寒,家中姐妹众多,幼时便被送去邻村一家当“童养媳”,因无法生育长期遭受着酗酒丈夫的责打,无力反抗,只得以自挂东南枝的方式了以残生。
“唉,”翁莫叹了一口气,“狗男人怎么都一个德行呢?真是苦了这个姑娘,好在救了下来。”
剩下的九个,九个哎,都是谁呢?
看过《追风筝的人》,听过《闻香识女人》,现在自己倒成了“收眼泪的驴”。
翁莫苦笑一声,向窗外看去。
不知何时,月上枝头,夜色缓缓流淌。
她已存在于书中的世界,整整三天。
三天里,她知晓了要回到现实的方法,也明晰了自己书中的身份。
练潇辞,今正值碧玉年华,夏州城最大商贾练云峰的独女,满腹诗书,容貌倾城,却积郁成疾,已经于榻上昏睡三月。
目光落向铜镜,翁莫在镜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病初愈,未施粉黛,眉眼俏丽,一双眸子自含秋色,双瞳轻动时,如春日流水,波光流转,情意绵绵。鼻挺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冷硬,少一分软塌,红唇自带人间绝色,媚而清浅。
美得惊心动魄,这样的形容,用在练潇辞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可自古红颜多薄命,“美”或许是也是她死于非命的原因。
练潇辞是不是也是“泪主”之一呢?翁莫心想,要不问问系统,她先哭为敬。
“系——”
窗外的脚步声止住了翁莫的话语,她觉应该是萱柔来了,便急忙推开房门,迎接她的第二滴泪。
“萱——你是谁?”翁莫止住了脚步,问。
只见屋外柱前立着一人,那人背对着她,身量奇高,一身玄服,听到她声音时,转过了身来。
夜初临,月色朦胧。
借着月光,翁莫看清了那人。
身姿魁拔,墨眉俊丽有型,瞳色幽深,眶骨立峭,眼神透月光而过,深邃广淡,凝视她时,又锐利锋芒。鼻峰硬挺,口唇淡漠。
怔神一瞬,翁莫忽觉这人在哪见过,迎上打量的目光,问了一句:“你是——”
那人背过身,道:“拓拔赫苍。”
冰冷的声音漫开,浇寒了院中的清辉。
翁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拓跋赫苍?
机械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系统:拓跋赫苍——《朝朝暮暮盼君归》男主角,你的第……十位目标人物。】
明明第三个出现,为何是第十位?
心中困惑,翁莫张口就问:“你要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