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师姐不在,她出门了。”
同门小师弟瞧着坐在电脑前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他一个,面不改色地胡扯着的岁云:“……”
“慕圻学长他……”
“说我跟着导师出去开会了!”
“砰--”
话音刚落,岁云猛地盖上笔记本电脑,三两下将桌上的书本纸巾一类东西摆好装作无人样,嘴里啃着中午吃剩下上的半个面包,徐徐抱着电脑嗖一下钻进桌下缩着,从他的角度来看,除了一个像是被重力推开撞到墙的转椅在小幅度的转着,发出轻微动静,其余一切安静的诡异。
一套操作下来,关天澜看得是目瞪口呆,要不是场合不对,都想拍手叫好。
待岁云彻底安静,他才愣愣说出后半句话,“学长他还没来。”
又是“砰”的一下,岁云单手端着电脑,略狼狈地从桌下钻出来,她扭头看向关天澜,语气无力:“师弟,下次我们把话说完好吗?你这样,师姐一把年纪,怕把腰闪了。”
岁云当着关天澜的面,指了指自己适才因在短时间内两次迅猛动作中用力拉扯微作痛的腰。
“……师姐,慕圻学长来了就来了呗,这有什么的,瞧把你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什么亏心事。”
关天澜看着岁云心有余悸的模样,小声吐槽着。
岁云:“……”
想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岁云干脆闭嘴,拉开软椅靠着坐下,准备加快速度搞完还剩一半的PPT。
那边,关天澜看岁云脸色不太好,莫名有点怵,找到需要的资料后就要出门,但偏偏嘴又是个不把门的,自以为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全被岁云给听了个全:“师姐真是奇怪,学期初的时候还对慕圻学长一见倾心,猛烈追求,这会儿怎么感觉避如蛇蝎。喜欢的人来找自己不应该高兴地蹦上天吗?好奇怪……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我可以喜欢你,但你不可以喜欢我’?”
关天澜思考了瞬间,最后自顾自点头得出答案:“女人的心真是猜不准,太善变了。”
“……”
安静了几秒,岁云忽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林朵吗?”
正要踏出门的关天澜在听到这句话时,立即转头跑了回来,迷茫又激动地求教岁云,眼神很真诚:“为什么啊师姐?”
岁云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夹着似有若无的迁怒,似是打起了鸡血般不顾形象地大喊道:“因为你废话太多!”
关天澜很委屈,低下头嘟囔了句:“我也没说错啊,师姐你怎么那么像被我戳中心事了呢?”
岁云往常在同门面前基本都是温柔美丽的师姐形象,笑脸盈盈,鲜少这般失态。
额,偶尔……也有暴躁的时候。
又被扎了一刀的岁云:“关、天--”
“啊啊啊师姐,人有三急我去厕所了!”
关天澜眼见情势不对,岁云一个拳头就要伸到他脸前,他捂着头闭上眼,滋滋乱叫,冲着门外跑。
关天澜人是出去了,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魔音般仍回旋在她耳畔,怎么也甩不开。
岁云姣好面容微扭曲,素来平静的面容浮现躁意。
从那天医务室她彻底察觉出慕圻的不对是为什么后,她非常没骨气,非常不岁云地选择了--躲。
事情朝着她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故事的走向令她迷茫无措。
纠结挣扎下,她也没有那么多“自信”。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师姐师姐,好事,额,不对,好像是大事不好!”
关天澜倏地又跑进来,喘着气话也说不利索,奇奇怪怪。
岁云挑眉:“怎么了?”
怎么一会儿好事,一会儿坏事。
岁云右眼忽地跳了起来。
想起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古语。
岁云果断内心谴责自己,新时代青年怎么能信这些封建旧思想。
关天澜深呼吸,视死如归般一口气说完:“慕圻学长来了!在门口和大师兄聊天,我听见好像要来找你。”
其实有时候也可以……信一信。
几分钟前的历史再次上演,只是这次岁云连电脑都来不提起,直接就缩进视野盲区的桌底。
关天澜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岁云紧张地抛下一句话:“随便找个理由,就说我不在!”
“可是……”
“事成之后我教你追林朵!”
“师姐?师姐你在哪儿呢?怎么找不到人呢?奇怪……”
岁云嘴角抽搐,确实是她师弟,这反应速度,很上道。
桌底空间狭小,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岁云一时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好可怜兮兮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蜷缩成一团,头埋进双膝间,认真又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师姐,师--”
关天澜正演得卖力,突然被一声熟悉的男声打断。
“天澜?岁云呢?”庄毅四处张望片刻,没瞧见岁云的踪迹,又见关天澜在唤岁云,他皱眉道:“岁云不在?”
慕圻立在庄毅身侧,黑发朗眼,身形颀长有劲,简洁黑色运动款棉服搭宽松长裤,额前略长的刘海遮盖住他锋利的眉眼,淡然冷寂,隐隐还透着点说不出的颓,添上抹别样的魅力。
“岁云师姐啊,她--”
几乎是关天澜念出岁云名字的同一刻,慕圻懒懒散散的眉眼有了松动的痕迹,他不疾不徐抬眼扫向关天澜。
他眼神深邃,冷白灯光混着屋外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似是抹上一层模糊的光晕,半明半暗,如墨般的眸中,暗沉又闪烁微弱星光。
就好像,他看得不是关天澜。
而是,锁住了那个他想听到的人儿。
慕圻的目光望过来时,关天澜莫名觉得有股气场压迫,不自觉紧张:“师姐她……”
慕圻的眸光逼得更紧,他肤色是冷感的白,不说话的时候更显冷漠。庄毅顿住的瞬间,他面色愈发淡然,安静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好像并不在意他接下里的内容。
“她跟着导出去开会了。”
庄毅哆嗦半天,眼看着就要说漏嘴了,忽然脑子一抽想到岁云先前随口说的个理由。
睁眼说瞎话的后果就是,他心虚地眼神乱瞥,一点不敢看庄毅。
特别是--慕圻。
“啥?导刚才不还在研究所吗?”庄毅很疑惑。
他出现幻觉了?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补,关天澜赶紧胡诌:“就,才走一会儿。”
庄毅很惊讶地挠了挠头:“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大晚上的还开会?什么会啊这么急。”
庄毅说得很轻,像是在自顾自的疑问,但是听得关天澜愣是额头冒汗,尤其是在他一扭头就对上慕圻的眼神时。
他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弱弱往后推了两步。
慕圻单手搭在兜里,轮廓清隽俊逸,松垮领口露出的一半锁骨是冷感的白,冷冷清清中又夹着危险的诱惑,他眼眸很沉,晦暗不明。
徐徐,他似是勾唇扬了抹淡淡的笑。
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看着温温和和,好看的迷人,却又是难以接近的距离感扑面而来。
他好像明白,师姐怎么躲着慕圻学长了。
学长帅是帅,优秀是优秀,但是冷着的时候也……吓人了。
跟平常对待师姐的模样,感觉压根是两个人。
慕圻没吭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什么,慕圻啊,要不你先回研究所,等岁云回来了我跟你说一声。”庄毅道。
见慕圻似乎要走了,关天澜欲松一口气,抬头却看见慕圻正瞧着岁云刚待着的办公桌前发呆。
双眸微滞,眉眼敛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天澜心咯噔一下:“瞧我这记性,师姐走的太急,走的时候还叮嘱我帮忙关一下电脑。”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颤着手合上电脑,期间不小心踩到岁云的脚,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得险些呼吸暂停。
关天澜无意的一脚实有些用力,岁云哪怕捂住嘴也不由溢出一道轻轻的痛呼。
担心两人听到,关天澜接收到岁云拽裤腿的暗示,立即观察两人神色。
庄毅马大哈,压根没听见。
至于慕圻,他似乎随意扫了眼关天澜这边,很快就收回视线,一脸平淡,并没有什么一样。
关天澜放在腿旁的手给岁云比了个“OK”。
岁云放松的刹那,无意识又生出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难受。
好像一朵棉花堵在胸间,很轻,可偏偏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痛苦的。
转瞬,慕圻似是寻人无果要放弃的时候。
门外响起的声音令岁云和关天澜皆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完了。
王淮辉瞧着聚在一起的几人,道:“诶,你们几个小子凑在这儿干嘛,大晚上还不回去,打算在这儿凑桌麻将呢?”
转头看见慕圻,王淮辉惊讶皱眉:“诶,慕圻?你小子来这是找岁云吧,岁云呢,这丫头不是说在办公室写汇报,怎么不见人了?”
“岁云不是跟您去开会了吗?”
“什么玩意?开会?谁大晚上不睡觉来开会,这不是有病嘛,看我不跟他大骂一场!”
关天澜:“……”
他能说师姐被外星人拐跑了吗?
关天澜不由自主地看向慕圻。
那抹笑,又淡又冷。
恍惚间,关天澜好像从中看到了嘲讽。
他在……自嘲。
慕圻神情寡淡,直到离开,他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慕圻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关天澜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他小声地说道,“师姐,他走了。”
“诶,岁云?”
“师妹?!”
在王淮辉和庄毅震惊的目光下,岁云从桌底钻出来,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掀开帘子。
朦胧月色下,黑衣少年藏在无垠黑夜中,影子被模糊得不太清晰,光晕和晦暗镶嵌在后背,像是折了翼的蝴蝶。
孤独又落寞。
岁云心忽地一揪,喉间漫上苦涩,心里一点没有躲过的轻松。
她想,她真的躲过了吗?
又真的,躲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