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慕圻都说得很平静。
沉又缓。
但偏偏。
慕圻黑眸平淡无波,一动不动地盯着岁云,像是要看透她的眼底。
岁云没有来的身体紧绷,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抓包了般。
岁云下意识地扬起嘴角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的镇定,可是握着酒杯的手,连带着杯中残留的几滴果汁晃动,划起来的涟漪波纹晕糊了岁云的眼。
她转眼偷摸望向庄毅。
大师兄,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庄毅一脸无辜,在慕圻若有若无分过来的余光中,他小幅度耸了耸肩。
我有,我眼睛都快眨瞎了,你愣是没看见。
师妹无视,庄毅叹气。
“……”
岁云快速环视周围一圈,试图找到一个逃生口。
可惜的是,被人抢先一步。
慕圻眼尾浮现冷意。
很淡,也很细。
就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针,戳向他的肌肤,却又在临门一脚时堪堪停住。
有惊……也可能有险。
对岁云大概是这样,但会不会殃及池鱼那就不好说了。
庄毅眼见情况不对,老实人一笑,佯装一点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错开岁云求助的眼神:“诶,导在叫我了。师妹啊,我就先过去了,你和慕圻好好聊。”
“好好”两个字,岁云莫名听出种为她上了三柱香的感觉。
岁云想要再挽留,庄毅却早已一溜烟跑向王淮辉。
她从来没见过庄毅这么积极地参加庆功宴。
这架势,好像身后有深山野兽。
岁云小心翼翼抬起头,扫了眼抿唇没再说话的慕圻,心虚地往地上胡乱看着。
深山野兽。
说不定真有……
岁云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无措,以前她也不这样,遇见什么事几乎能瞬间反应过来并找到对策,怎么最近撞上慕圻后,总是时不时待机,关键时候掉链子。
“所以--”
清而沉的嗓音飘入耳畔。
顿了下。
慕圻拖着音,又慢又重,像是落地的锤子,一下一下的声响令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不缺我这一个?”
“……”
岁云发现,慕圻窒息三连问里,他好像格外在意这一句话。
“跑了就跑了呗,男人多得是,又不差这一个。”
跑了就跑了呗。
额,看慕圻这样子。
他好像不会跑?
男人多得是。
嗯。
他好像也承认这一点。
又不差这一个……
额。
他好似觉得有问题。
岁云又仔细顺了遍,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她还觉着自己这句话前后非常有逻辑,条理清晰。
当称一句--真理。
可是。
岁云咬紧唇般,红得好像晕了血,在灯光下带了几分娇艳气质。
为什么,慕圻好像急了呢……
“岁云。”
慕圻又唤了遍岁云的名字。
慕圻面容肃静,一席深色西装,衬得他轮廓硬朗清冷,峰眉紧蹙,压迫又逼仄感十足。
岁云沉默半晌,轻轻“嗯”了声。
眼见回答不上问题,而慕圻很明显又想知道答案。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一步,似乎下一秒就要处于劣势,进入死胡同出不来。
岁云猛地想到一道倩影,她脸色骤变,嘴角笑容逐渐变淡,消失。
唇线抿平,鸦羽般的长睫颤动,低着头,清浅的眉眼间藏着几分低落和委屈,多了些黯色。
胸口轻轻起伏着,一副泫然欲泣,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勾得人多了几分怜意。
慕圻不知道岁云怎么突然这么失落。
他眸光微动,黑眸闪过无措和迷茫。
是他的语气太重了?
没有犹豫地。
他动了动唇,清晰利落的喉结滚动。
“抱……”
“你不是给她联系方式了吗?”
岁云忽地抬起头,直直看着慕圻,眼中蕴着水光,眸子亮晶晶,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闷闷地说出这句带有控诉意味的话。
没给慕圻说话的机会。
她又道。
“就许你还有其他追求者,不许我去找其他人了吗?男人确实多得是,追我的也不少,我干嘛非要在一棵歪脖……铁树上吊死。”
岁云撇了撇嘴,像是不服气在赌气的小女孩。
慕圻先是愣了下,徐徐,他眼尾勾了勾,眼眸深深,掩住眼底的光亮和笑意。
“所以,本来就不差……”
“嗯?”
慕圻轻轻哼出一个“嗯”字。
岁云登时见好就收,悻悻地不再多言。
慕圻神色好是很淡,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岁云还是敏锐感觉出他表情收敛了不少,唇角冷冰冰的笑意,这会儿也更加温柔真实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适才,岁云脑海里下意识想到这个损招。
就觉得。
慕圻肯定吃这一套。
感谢,她运气好,赌对了。
岁云酝酿了瞬,打算再接再厉,转移下话题,这件事就这么到此为止。
慕圻:“我没给。”
岁云微惊地看了眼慕圻。
缓缓,她怔了怔。
他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在解释……
无意识的。
岁云道了句,“啊?”
而后,她又听见慕圻的声音。
“我只加了你。”
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的话,掺着浓浓的深意。
没有其他人。
没有给其他人联系方式,也没加过她们。
同意,且只同意了她。
宴厅的酒有点醉人,连果汁都藏着酒精试图扰乱她的理智。
不受控的,岁云的心轻轻颤动了下。
岁云心间莫名一软,潜意识响起一道声音。
很轻,很浅。
渐渐地。
越来越大。
最后,岁云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你在追我。”
似是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在岁云耳边。
“!”
岁云明亮面庞,是深深的震惊和懵然。
这一刻。
岁云非常彻底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慕圻是真的把她追他这事。
当真了。
并其,似乎还很认真地在对待。
岁云的震惊,在慕圻看来,许是被惊喜砸中,片刻的失态。
他笑容清朗,像是阳光下凉冰冰的雨滴,冷,但是又晕着曜光的暖意。
岁云微不可思议。
因为她在追求他,所以慕圻拒绝了那个女孩?
也可以说,拒绝了其他人。
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
岁云心很慌,比刚刚慕圻反问她话的时候还要紧张。
情况很不对,很不妙。
已经远远超出她最先设想的样子。
最开始,最开始是怎样的呢?
“同学,眼睛长这么大不是让你冤枉人的。”
“我很担心你。”
岁云有些手抖地伸向桌边,想要喝口水缓一缓。
眼睛盯着地面,太过走神,手差点撞到桌角。
慕圻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手臂,掌心圈住她的手腕。
慕圻静静看着她,嗓音冷冷,包裹住她的大手却很温暖。
“小心,别打到手。”
岁云撇开了眼。
慕圻顿时松开手。
腕骨温热褪去,岁云又听见慕圻说:“那边是酒,果汁在另一侧。”
说完。
在岁云的注视下,他绕过长桌,背影笔挺,端过一杯果汁递给她。
映入眼帘的。
--熟悉的橙黄色
是她刚才喝过的那款果汁。
温度有点凉,刚抿下去的时候酸酸的。
但是隔了会儿,很甜。
甜得,让人有点上瘾。
岁云接过,微生硬地道:“谢谢。”
慕圻皱了皱眉。
谢谢这个词,是表达礼貌。
但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生疏客套的象征。
见岁云心情貌似还是不佳,慕圻低头思索瞬。
水晶灯光调偏冷,照在慕圻垂下的眼睫,为他整个人笼上一层凉意,清冷又美好:“你在追我,我若是再和其他女孩暧昧不清,这对你也很不尊重。”
“追你是我的事。”
岁云没太懂慕圻的话。
“这也是我的选择。”
慕圻再次强调道。
只是尊重吗?
那为什么,他的反应。
这么,激动。
——
可能是抛下小师妹一个人面对慕圻的冷空气侵袭于心不忍了,庄毅终于还是赶过来救场了。
刚好,和离开的慕圻擦肩而过。
“怎么样,还好吧?”庄毅看岁云脸色苍白,呆呆的也不说话,有点担心。
岁云摆了摆手。
她声音有些低。
“走了吗?”
“啊,什么?”
庄毅忽地意识到,岁云是在问慕圻。
他愣愣道:“走……走了。”
岁云慢慢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像是累瘫了般,扶住了侧边的长桌。
再来会儿,她就要招架不住了。
庄毅瞧岁云脸色不对,关心道:“你们两,是闹矛盾了吗?”
岁云:“……”
他猜测道:“是因为那个系花?”
岁云继续沉默,抿了抿唇。
“放心,慕圻没给她联系方式。”庄毅安慰道。
“刚才蔡冉来找我,问我要慕圻联系方式。”庄毅解释道,见岁云惊讶看过来,他连忙摆手,“放心,我怎么可能给!这个时候,你大师兄我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岁云面色复杂。
“没事,你的爱情,师兄来守护!”
庄毅还故意咳嗽两声,肃了肃神色。
“悄悄告诉你,你机会还是很大的。”庄毅对她神秘一笑。
岁云头顶问号。
庄毅:“蔡冉告诉我,她问慕圻为什么通过你好友了,却不愿意给她一个联系方式。她觉得这对她的追求很不公平,她想和你公平竞争,所以来找我要慕圻微信号。”
“你猜,慕圻怎么回答的?”
庄毅故意停下来,卖关子。
岁云表现得一脸不在乎,可还是佯装随意一问道:“说的什么?”
“你们不一样。”
庄毅补充道:“蔡冉说这是慕圻原话,我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重复的。”
诡异的,岁云仿佛都能想象出慕圻说出这话时,语调是怎样的冷沉。
不一样吗……
岁云表情木然,手指无声捏紧。
庄毅见状,笑道:“男人最懂男人,慕圻说这话,说明你的机会是很大的,勇敢追爱就行小师妹。”
庄毅又道:“别吃醋了哈。”
她别吃醋了?
岁云忽然抓住蛛丝马迹,像是在确认什么般提声反问。
“我吃醋?”
庄毅:“对呀,你刚才那话,不就是吃醋了之后说的气话。不然呢?”
所以刚刚。
慕圻不会也误以为她是在吃醋吧?!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