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开始发亮,红色霞光从山林间攀起,棉花糖般的洁白云朵镀上一层亮眼的金光,穿过树梢缝隙,屋内的寂静和明媚的阳光融为一体,清凉又温馨。
岁云是被林朵摇醒的。
“师姐师姐,师姐该醒了,师姐……”
岁云双臂搭在桌上,手枕在胳膊上,背上就披了一件羽绒服驱寒。
刚睡醒,岁云整个人还有点懵,听见林朵唤她的名字,岁云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半眯着眼,阳光映在她长长的睫羽上,迷糊又茫然,像极了清幽森林里刚睡醒的小精灵,双臂展开,伸了个懒腰,好似小精灵抖动了番翅膀。
昨晚看完慕圻的直播后,她继续从一堆资料和实验数据里寻找适合的食用菌基地,找着找着,等岁云停下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宿舍关门的时间,她索性就趴在桌上打算将就一晚上。
或许是最近忙着中药蘑菇项目太累了,一睡到底,再睁眼的时候,都到了研究所上班的时间点,还是林朵叫醒的她。
“师姐,你也不用这么拼吧,人非钢铁,你还是得注意休息。”林朵瞧着岁云眼下的青黑,绑着丸子头的发圈不知掉到何处,长发披散开来,刚起床的人表情也比较淡,乍一看,说是刚从地府遛弯回来都有人信。
岁云嗓音还带着刚醒的迷糊,有点轻:“意外,后面肯定注意。”
确实不能这样了。
岁云感觉自己昨晚也没熬多久,这会儿精神气儿就不是很好,昨日的咖啡提神效果很不错,也就导致睡眠质量不好,以及为胃部微作痛,有点难受。
冬天到了,研究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最早到的那个人记得烧壶开水,林朵的勤快,使得岁云一起来就能喝上一杯热水暖胃。
热水顺着喉咙淌落腹中,暖意席卷胃部,不适感缓解,空落落的饥饿感却又接踵而至。
恍惚间,岁云竟然闻到了淡淡的粥香,好像是学校后门那家的蘑菇鸡肉粥。
岁云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清眸直对上刺眼的阳光,巨大的光晕包裹住她眼前景象,她想自己应该是饿出幻觉了。
那家粥店离研究所可不算近,每到饭点生意又格外火爆,能在清早去喝上一碗粥的,岁云都敬佩对方是勇士。
也就想想了。
岁云正欲在心中叹气,却又出现“幻听”。
“师姐快吃早饭吧,粥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林朵揭开塑料打包盒的盖子,刚出锅的蘑菇鸡肉粥还冒着腾腾热气,办公室内不一会儿就充满了它的香味。
很显然,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家粥店的蘑菇鸡肉粥,她的心头好。
不是幻觉,不是幻听,真出现在她眼前了。
岁云惊讶地坐下,“这是你买的?”
林朵将粥推到岁云面前,弯下身,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一脸八卦地对上岁云诧异的目光,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你猜。”林朵装神秘。
“……”
她低头看着这碗没有葱花的粥,眼神逐渐由茫然转向清定。
顿了会,她带着莫名的肯定试探道:“慕圻?”
林朵猛地站好,直着身子看向岁云,打了个响指,令岁云一下更清醒了,含笑地拔高声音:“bingo,答对咯。”
岁云听此,又埋头看着粥,手指贴在塑料盒外,窗台处还有尚未完全化掉的小雪球。
阳光虽在,空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寒意。
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是滚烫但又不灼人的。
岁云笑了笑,抿了口粥,味道一如既往的不错,热乎乎的,暖胃也暖心。
林朵瞥见岁云唇边的笑,看似平平淡淡的,可眼里盛着的光如同裹了蜜糖般。
啧啧啧,这该死的爱情。
空气里不是粥的香味,是恋爱的酸臭味。
岁云:“慕圻是去中医研究所了?”
这个点儿,也都到了各自研究所报道的时间。
林朵仔细回想了下,有些不确定:“看着像是回宿舍。”
林朵今早赖床了十几分钟,她妆也没来得及化,头也懒惰地三天没洗,戴了个鸭舌帽就背包出门。
遇见慕圻的时候,她嘴里还咬着半块烧饼,吃得美滋滋,也挺没形象,听见有人叫她名字的时候,心里一个咯噔。
回头一看,是慕圻。
她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饼装进袋里,下意识立正站好,清了清嗓子,礼貌道:“学长好。”
慕圻身姿挺立,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没有拉到最上端,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脖颈弧线修长,裹着雪后的寒冽,本就锋利的眉眼更显冷感,清朗的黑眸透着些倦意,就像是清晨树梢上的雪水,清清凉的,懒散又冷然。
慕圻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林朵,客气道谢:“麻烦帮忙把这个带给岁云,谢谢。”
林朵愣了瞬,紧忙接过,匆匆往里面扫了眼,又瞄见白色复古包装袋上熟悉的店名,知道是岁云经常念叨和安利的粥店。
林朵估计了下现在的时间,简单计算从学校到粥店来回的时间,短短几瞬,再仰头看着平静的男人,她选择沉默。
额滴个神,这是几点就起来了。
林朵平生佩服的一大狠人——没有早八也起早吃早餐的。
要不是研究所给她发补贴,她绝不会打着哈欠提早步入打工人行列。
“麻烦了。”
慕圻又是一声礼貌道谢,嗓音不自觉流露出浓浓惫意,细看,眼睑处也是一片青黑,内里貌似还有红血丝。
林朵没忍住在心里感慨,这是多晚才睡,多早就起。
再掂量掂量手中的袋子,这不单是早餐,更是沉甸甸的爱。
林朵看着慕圻离开的背影,男人身姿颀长,脊背笔直,浑身散发的清冷疏离感,如同清晨的寒露,优越的大长腿,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她瞅见路边好几个女同学都不时探过头看向慕圻,跃跃欲试,目光又在转向她时挪开,似乎有些惋惜。
“……”
别误会,我就是个跑腿儿的。
此地不宜久留,林朵果断转身往研究所跑。
即将踏进门时,林朵收到关天澜的消息,明明不在她旁边,先入目的一长串感叹号,她耳边好似已然出现对方咋咋呼呼的声音。
关天澜:【栖木牛逼!我们最后攒的一批新品菌,这哥们昨晚全部帮我们卖完了/直播带货数据截图.jpg】
林朵有理由怀疑,这哥们,是不是暗恋他们团队的谁,居然几乎连续一周开几小时直播给他们无偿带货。
不然,他真的就是超爱——蘑菇。
和她岁云师姐一样爱。
再反观某林姓男子,自从那天对方来研究所找岁云师姐,两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最后,前段时间还经常活跃给他们带货菌子的人,直接不见人影了。
亏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包在他身上,男人啊。
还不如人家栖木,八竿子跟他们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来得靠谱。
一整个为爱发电,无私奉献,林朵都想给他送个锦旗。
岁云喝着粥,林朵和她说着积攒的菌子存货全都在栖木的直播间卖完了,言语间尽是对其夸赞之意。
登时,昨晚慕圻直播间的那些话好似又在耳边响起,她不由脸上一热,睫毛轻颤。
岁云放下勺子,若有所思地打开手机。
点进她和慕圻的聊天框,那条“准了”的消息下,有三条新的未读信息。
第一条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
慕圻:【下雪了,很好看。】
附上一张照片。
岁云点开看。
望不见尽头的无垠黑夜,月辉依旧清冷,点点滴滴的星光汇聚在一起,漫天星辰下,纯白的雪花在星空夜晚飘落,天地间顿时一片雪色朦胧,好像梦境一场。
夜晚,雪景。
明明应该是有着说不清的冷感和寂凉,可看着照片,岁云只觉得很美,也很温柔。
慕圻应该是在屋外拍的。
再看向第三条消息。
也是一张图片。
雪地里,有人用树枝写下两个字母。
——sy。
旁边还有一朵小蘑菇。
岁云顿时眯起眼笑了,唇角上扬。
sy,岁云。
慕圻在雪地里写上她的名字。
难以想象,慕圻竟然也会干这么幼稚的事。
岁云蓦地想起,也是下雪的一天,她和慕圻看见一堆人在雪地里写名字,不少都是情侣,她当时还调侃,在雪地里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就会被祝福,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她只是随口一说,慕圻当时听见了也没什么反应,很平静。
却没想到……
幼稚,但还挺可爱。
又或许。
他信的不是祝福。
他只是喜欢她而已。
月色,星空,雪色。
——都不及你的颜色。
岁云勾起唇角,心情也因为这张星空图和写了她名字的雪地图变得很不错。
岁云不自觉又往上滑着,还有很多慕圻给她分享的事情和图片。
比如,他们研究所的仙人掌在李导天天勤快浇水下给淹死了。
比如,今天在食堂吃到一份新菜色,味道很不错,当晚就给她打包一份。
比如,出门看见两只很可爱的猫咪会拍照片给她,买了猫粮,约定两人下次一起去投喂。
……
都是一些生活间的小事,可是慕圻都事无巨细地和她分享着他的生活。
平淡又美好。
林朵一看岁云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她八成是在和慕圻聊天,她不由嘟囔了句:“师姐,你和慕圻学长怎么那么像网恋呢?感觉在一起了还反倒没之前见面次数多。”
林朵的话令岁云面露思索之色,好像还真是这样。
或许是由于最近都太忙碌了,岁云和慕圻都分别负责各自研究所在中药蘑菇项目上的工作,经常一天也就吃饭的时间才能见面,甚至有时候只能打个语音或者视频。
为此,徐甜甜她们还吐槽他两,明明是同校谈恋爱,愣是被他两不解风情的弄成异地恋似的。
这话听着好像也没毛病。
忙碌倒也不是借口和托词,两人都有各自的目标和理想,如果因为谈恋爱而耽误了前进的步伐。
那么这场恋爱未免太没意思了。
岁云轻挑眉,眼尾带笑,有着锋芒,眼底透着某种坚守的信仰。
爱是什么?是我们互相喜欢,却不会因为对方而停下脚步。
爱是什么?是我们成为彼此的勇气,回过头,有我在你身后,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因为爱,我们成为自己。
爱你,爱自己。
爱情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算着点,岁云猜测慕圻很有可能是一晚上没睡。
熬了个通宵忙项目,给她买了喜欢的早餐,才又回宿舍休息。
岁云瞅了眼外面地上还没化完的雪,在林朵不解的目光下,噔噔跑出去。
林朵从窗户往外看,就看见岁云在草丛里捡了根树枝,背对着她,弯腰在地里写着什么。
少时。
岁云看着雪地上自己的“杰作”,笑着打开相机拍下发给慕圻。
图片上,雪地里同样写着字母。
不是两个,而是四个。
——sy,mq。
岁云,慕圻。
岁云:【晚安男朋友,睡个好觉。】
爱情在我的世界占三分。
——你就是我三分爱情的十分。
我们不是爱情至上者。
却是——
唯你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