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寒，湛蓝的天际被无垠黑墨覆盖，点点繁星缀于其中，微弱闪烁，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几声虫鸣传入耳中。
长长的秀发被岁云盘成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发圈微宽松，丸子头有些松松散散的，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毛球，随着她不时左右晃头的动作，很是可爱。
岁云单手撑着下巴，脸微偏。
墙上挂钟的时针早已过了八点，分针距离下一个12越发的近，研究所大多办公室和长廊的灯在下班的时候就关掉，岁云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干脆就也只在房间内开了一盏小灯。
电脑屏幕的护眼黄光和壁灯刺眼的白光相汇，略晃眼，黑幕降临，长时间坐在电脑前，神经一直飞速转着，压根没个休息的空隙。
眼尾发酸，慢慢爬上的痛感令岁云不适地闭上眼，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下，有细微的红血丝在眼睑处若隐若现，眉眼都透着疲惫。
研究所上一批用来直播带货的新品菌效果不错，岁云他们农院自己的经营起来的直播账号也卓见成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王淮辉他们的打算是，要是直播带货农产品这条路真得行得通，那么他们就刚好趁这次中药蘑菇的机会，连带着中药蘑菇生产基地一块儿踏上这列致富的快车。
只是……
岁云这段时间跟着王淮辉去了不少食用菌基地，都没有确定下来合适的，眼看着计划有了，却因为没有试验地而不断被耽搁，岁云看着近两个月攀升的带货数据有些发愁。
岁云从笔筒里随意抽了根笔夹在手里，指骨轻动，黑色签字笔灵活地穿梭在白皙手指间，浅浅划下利落弧度。
岁云撇了撇嘴，索性打开手机刷会儿视频转移注意力。
余光瞧见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岁云忽地想起今天似乎是栖木直播的时间。
她在搜索栏里输入“栖木”，一秒后，栖木的头像就出现在下方。
岁云目光停在他的头像上，她轻轻扯起嘴角。
他的头像不再是最开始洁白宣纸上，呈着的笔酣墨畅的“栖木”二字，一笔一划，笔锋苍劲凌厉，刻着说不出的淡漠气。也不是后面岁云送给他的那朵菌比人高的巨型菌，乍一看，似乎和他神秘高冷的气质并不搭，可他硬顶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头像好几个月。
他如今的头像，是一张背影。
杏色羽绒服的少女站在路灯下，头顶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清冷的银光落在她身上，朦朦胧胧，她站在不真切的光景里，看不清正脸，只能在风吹动她耳侧的碎发时，看见露出半边明丽莹白的脸庞，以及微微上扬的唇角旁好看的酒窝。
少女轻轻抬起手，似乎是双手合十，仰着头看向天空，看向那轮月亮。
银辉闪耀圣洁，缥缈朦胧中，那一刻，女孩像极了沐浴光中的天使。
天使许愿，目光虔诚。
她看向的到底是月亮，还是心中思念的身影。
岁云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尾是亮晶晶的笑意。
这应该是初雪时慕圻拍下的她。
但并不是慕圻在朋友圈发过的那张，而是另一张不同角度的她。
岁云在慕圻手机相册里看到好几张她的背影照时，当事人也只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慕圻却反驳了，说分明每一张都不一样。
这让岁云想起她朋友圈养猫的一个小学妹，经常九宫格发她的妹宝图，虽然她看着觉得都一样，但是从学妹的语言中可以看出，她对每一张不同角度的妹宝的喜欢。
直播还没结束，岁云进入直播间。
屏幕里，慕圻依然没露脸，黑色口罩将他优越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一双黑眸冷淡又深邃，他穿着黑色卫衣，锁骨线条清冽，在灯光的映衬下，散着锋利感，冷白又好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低沉又缓缓，很有质感。
想当初岁云就是被慕圻的声音吸引的。
修长的手指在菌柄处游走，嵌着灯光的指节夹着冷白感，有一种冰块和菌子碰撞的奇异和谐感。
岁云一眼看出这就是她们农院的那批新品菌，王淮辉说栖木主动联系农院，提出愿意帮他们免费带货，没想到现在还在继续。
慕圻讲得很认真，眸色中透着正经严肃。
没想到啊，百万博主栖木也有直播带货的这一天，这算不算是“世风日下”？
关于她们自己学院的菌子，岁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她干脆转头看起了弹幕。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很杂，但主要是围绕慕圻换头像的事。
他粉丝多是女孩子，女人往往很敏锐，特别是对细节的观察。
【姐妹们，博主不会真的有女朋友了吧，他头像图之高清，百分百确定不是网图。】
【这还用猜，肯定女朋友呗，这和朋友圈换头像官宣一个意思。】
【可惜了，我的互联网老公就这样没了，唉，果然好男人都是不流通在市场的，这样的帅哥都是谁在谈啊啊啊/土拨鼠尖叫.jpg】
【这个菌子是青大农院研发的，平台除了他们自己的官方账号，其他帮忙带货的也都是青大的学生，我赌一包辣条，博主八成青大的。】
【好奇博主女朋友诶，哥们别带货了，我刚下单五箱支持，你就给我们讲讲你女朋友呗。】
【想听+1，端好小板凳坐好。】
【能被博主喜欢，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
弹幕几乎清一色地都在讨论栖木的女朋友，纷纷表示“别带货了，我们全买，讲讲你女朋友”。
换作是往常，不管弹幕说什么，他都很少关注，除非是涉及菌类专业上的一些问题。
不过这次，栖木罕见地看向被刷屏的弹幕。
于是直播间的网友们就看见，原本眉眼冷厉的男人，愣了瞬，缓缓眉眼似乎温和不少，黑眸中盛着笑意。
【我靠，博主还什么都没说我就好像已经吃到了一吨狗粮。】
“我女朋友吗？”
男人看着某条弹幕的内容，眉梢荡开笑，声音低沉悦耳。
素来冷冰冰的眉眼，染上陌生的温柔，像是寒冰流淌着暖流，冬日的暖阳格外令人动心。
这是直接承认有女朋友了？
岁云闻言，喝水的动作一顿，徐徐，她放下杯子，落在桌上时的轻微声响也滑动了她的心。
岁云扯起嘴角，清眸饶有趣味，双手捧着脸，有些好奇这位“栖木”博主会谈谈他女朋友的什么。
直播间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慕圻：“可以说是，很戏剧性的开头和小说式的结局。”
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他和岁云因为一次“偷菇乌龙”而引发的故事，初见确实不太美好，可后来的发展同样是意想不到的美好。
【那个女孩子符合你的理想型吗？】
慕圻：“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对。”
忽地，岁云和弹幕都来了兴趣。
慕圻深邃的眼眸漾起笑，嗓音清冽有力，含着说不出的温柔：“应该说，她就是我的理想型。所谓理想型，就是当她出现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问：他的理想型是什么。
答：她。
男人眼中漏出掩不住的愉悦，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不错。
岁云听到这个答案时也不免地呆滞了片刻。
这个答案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之前对慕圻的印象就是嘴真的很毒，活了这么多年没被打也真的很神奇。
但当两人交往后，岁云发现他只是外表冷硬，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很温柔，常常顶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出令人心动的情话，搞得人脸颊发热，偏生自己并未发觉。
弹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慕圻也一改往日对弹幕视若无睹或是惜字如金的态度，很有耐心地尽量都回答。
当然涉及两人一些现实生活的隐私问题，他大多跳过，或者回答含糊。
直播间一时直呼——他超爱，我哭死。
岁云见状，也混入其间，敲动键盘，发送一条弹幕。
早八在逃菌子：【博主和女朋友是谁追的谁呢？】
慕圻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坚定道：“我。”
弹幕登时被“哇塞”、“卧槽”等惊讶字眼刷屏。
岁云按在鼠标上的手指顿住，睫羽闪烁，红唇微张，很惊讶，心跳也因这句话澎湃跳动。
他追的她吗？
一片安静中，岁云倏地轻笑出声。
“岁女神真的有追过我吗？”
这是慕圻那晚玩笑般的调侃反问。
确实，她的追求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严格来说，还真不谈不上。
所以——
某人就默认是他追的她吗？
岁云轻笑出声，红唇勾起，眉梢张扬明媚笑意，清丽的脸颊微泛红。
见此，有人好奇问道：【博主这么厉害，能成为你女朋友的那个她一定也很优秀吧/羡慕哭死.jpg】
慕圻眉头忽地拧住，面色有着肃意，声线是自然的冷意，又溢出碎碎温柔。
“关于这个问题……她很优秀，不过——”慕圻停了下，郑重又温和含笑，“她的优秀并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应该优秀，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很优秀的独立个体。即使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也注定闪闪发光。”
“而且，她也不需要多优秀，我喜欢她，不管她如何都是值得的。不用因为觉得我优秀，所以她就也必须很优秀，她可以很普通，很平凡，我喜欢她就可以了。她不需要被定义，不用因为是我女朋友就被优秀压迫，必须打上优秀的标签。不然，我的喜欢于她而言是一种束缚和压力。”
“她永远是她，自由且独立。”
临了直播结束，慕圻补了句，语气认真，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又好看。
“能成为她男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菌类研究所，走廊最里处的办公室灯光很亮，令人往上瞧时，不免有些晃眼。
慕圻眉梢卷着惫意，上扬的嘴角又彰显着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消息是岁云发的。
岁云：【原来是慕神追求的我吗？】
慕圻眉梢一挑，这个答案是他刚才在直播间回答的。
他没有问岁云怎么会知道。
而是没有犹豫地回答。
慕圻：【嗯哼。】
岁云：【慕神什么时候追求的我，我怎么不知道（傲娇叉腰】
慕圻黑眸蓄满笑意。
慕圻：【那岁女神跑一跑，给在下一个机会追你？】
转瞬，他收到岁云的消息。
岁云：【准了。】
谁追的谁？
我追的她。
你什么时候追的我？
你现在跑，我来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