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深山

    远岫浮岚,阳光倾洒碧绿之上,风吹层层叶浪。一只蓝色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入群草簇拥的山洞之中,一片黑魆魆,看不到尽头。

    蓦然,一点亮光现于眼前,渐渐变大,别有洞天。山洞内十分宽敞却只有一块平坦的巨石放在中央,光正是从顶上那几个小洞偷溜进来的,斜着落在了那巨石之上。

    侧躺在其上的少女抱着变小的驺吾,正好满怀,长尾勾着她的手臂,光影交叠。少女的唇角不自觉地勾着,似乎正做着一个甜甜的美梦。而金乌则用羽翼掩住自己,蜷缩着睡在巨石的边缘,看着一个翻身便会掉落下去。

    许是飞得有些疲惫了,蝴蝶缓缓落在了卷那翘的睫毛之上,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睫毛微颤。缓缓睁眼,那一双清澈的水绿眼眸见一个小身影从眼前掠过,不等她伸出手去抓便消失了。

    蝴蝶那绚丽的身影隐入黑暗之中。

    妫烨起了身,有些迷糊地望了望四周,许久才确定了什么,还是那熟悉的模样。这个地方是她特意挑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沉睡多久,自然是要让自己舒坦些的。

    她伸了个懒腰,眼眶还残存着一丝困意的泪水。只轻揉了揉怀中的驺吾,便见得驺吾那一双琉璃大眼正看着她,有些温柔。

    其实驺吾并没有随她一起沉睡如此之久。起初它是以庞大身躯守在她身旁,每日在这山洞周围巡视,守在这洞口,就连一只小虫子也入不来。后来,山海易,它成了如今的小巧模样,才陷入了沉睡,但却还是比妫烨要来得早醒。

    翻了个身,倏然,啪的一下,金九掉落在地,有些许灰尘而起。这一下子可就给它整清醒了。看着狼狈的金九,妫烨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困意一下子被驱散了。

    被吓醒的金九还没晃过神来,却已经开始暴躁地骂骂咧咧。它觉得自己丢了脸面,扑腾着坐到了妫烨头上,高昂着头,还用爪子勾了勾那头秀发,似乎在怪她笑它。

    这个奴仆居然敢嘲笑它?!它又用爪子勾了勾那头柔顺头发,却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将它勾坏。

    此时,蝴蝶不知又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妫烨的鼻尖上,静止的翅膀闪闪,上面的花纹在光下迷离,如梦如幻。妫烨昂着头,光倾洒在她身上,怀中的驺吾乖巧,头顶的金九成团,唯美如画。

    往前走,慢慢有了光。

    随着那缕光出了山洞,眼前一片层林叠翠,似乎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鸟语花香,蝴蝶飞向远方,入了那唯美时光。

    “奴仆一,我饿了,快给我找吃的。”瘫在妫烨头上的金九用翅膀拍了拍妫烨的头,吆喝着。

    它记得这里离部落是不远的,当时是为了方便妫烨醒了可以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当然也是金九自己嘴馋。一开始它还是隔三差五地去部落里蹭吃蹭喝,后来不知怎么的也累了,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它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佳肴了。

    妫烨却也没说什么,抱着驺吾,光着脚丫便往前走去,两旁高大树木耸立,曲径通幽。驺吾看似很慵懒地在窝妫烨怀里,实则眼观八方,它要注意一切可能潜在的危险。

    山海时代已经过去,如今世界上稀薄的灵气很难再让它维持那庞然大物的模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它可能没法及时护住他们,所以,它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里有太多未知与危险。

    这山与妫烨沉睡前不尽相同了。高树掩路,杂草丛生,少了些许热闹。她也曾和部落的少年们跑到这山洞附近捕鸟,可现在却觉得鸟鸣变得稀疏,似乎少了许多。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变得陌生,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沉睡,是数百个春夏秋冬,那是凡人所望其项背的岁月,可于她来说不过是闭眼与睁眼之间罢了。

    钧台的风吹不到这北邙的土地,东夷的战火自然也被挡在山下。这里倒是个安详的地方,也便没有什么提早将她扰醒。

    爬上眼前的陡坡,眼前豁然开朗,一所房子立在不远处,与地面相交的尖顶像是隆起的小山包,门棚上的茅草尾随风轻舞,看着摇摇欲坠。

    高大的桑树将房子围了起来,只留了门前的一块小空地,那里的草像是被人为拔光的,地上还有些没烧尽的柴火堆放着。抬头可以看见桑树上一些淡黄色的小圆锥挂着,树枝上,树干上,望过去零零散散,像是树的斑点。

    本来瘫着的金乌一下子直起身来,有些高兴地扑腾着翅膀,有房子那就有人家,那就有吃的了。自从吃了别人做的佳肴,它始终觉得自己的奴仆做的东西不是特别好吃,不说难吃其实已经是它嘴下留情了。

    还不等说些什么,便听到些许动静,是含糊的沙哑呢喃,妫烨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趋利避害。

    随后见得一位老媪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玄衣黄裳,佝偻着腰,看起来十分矮小,她那布满皱纹的手稳稳地抱着一个大簸箕,上面铺满了蚕茧,淡黄交映纯白,却是黄占了上风。

    她抬起头来,满脸皱纹,时间完全没有在她脸上留情,所有的沟壑也没有徒增几分慈祥。那双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对上了妫烨的目光。妫烨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树干,眸中露出几分警惕,像是野兽看到对手一般,本能驱使。

    “有人,有吃的!”金九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似的,只欢腾地扑扇着翅膀。而妫烨怀中的驺吾早已警戒起来,微合着的双目下是犀利的目光,一直落在老媪的身上。

    最危险的一切往往是藏在平静背后。

    它不了解人类,所以要万事小心,听那些经常与人类打交道的山海兽来说,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老媪似乎捕捉到了那短促的声音,移开目光,落在了金九身上。感受到那粘腻而又犀利的目光,金九微微一怔,感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浑身别扭,却还是高傲地仰着头,居高临下。

    区区一个人类,又能拿它怎么样?

    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最后还是老媪移开了目光。她转身走到一旁的那块大石头上,弯腰,把手上那满是蚕茧的簸箕放置其上,让阳光铺满。

    那干瘪的手轻轻抚摸着小小的蚕茧,眼中的犀利瞬间化为了水,很柔,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宝贝一般。但其实这山里到了季节,蚕茧比比皆是。

    只一会儿,老媪收了手背到身后,转身,蓦然回首,犀利的目光似能化刃,朝妫烨他们扎去。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这里,不要动她的蚕茧。

    但妫烨并没有体会到这个眼神的意味,她还无法理解那么复杂的东西,只是下意识觉得靠近她自己会变得不好。

    矮小的身子慢吞吞的,一步一步直往里走去,待的身影完全隐在了视线之外,驺吾才松了一口气,阖上了眼,把头埋入了妫烨的怀里,看起来很是乖巧。

    金九却开始闹腾起来:“我肚子饿了,找个地方我要吃东西!”活脱脱一个调皮的小孩。就是这荒山野岭的,他们一路走来一点人烟都没有,哪来的人家?也就眼前这所房子。

    但它可不管,毕竟妫烨一向是对它有求必应的,这就更让它有恃无恐了。驺吾也懒得搭理,毕竟这么久了也习惯了它的小性子,反正总归是无伤大雅。

    妫烨也只好转身离去,在这峰回路转的山中寻找一条出路,却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光着脚丫子。已经习惯了,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向上望去,枝繁叶茂的树掩住了半片苍穹,成片蔚蓝被分割开来,落成了细碎的景色。暖光穿过缝隙,点点打在绿茵之上。风一吹,枝叶轻动,便也打碎那一地祥和。

    妫烨走过,披了金光。

    可这地方的草木都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任凭妫烨如何走却仍旧绕不出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房子跟前。

    正巧,那老媪又出了门,这次两人的距离仅有那么一两尺,目光交接。

    老媪死死盯着妫烨,眼中不知为何充满敌意,眸光流转,她背着手终是开口道:“快些离开这里!”语气中满是不善,驱赶之意显而易见。

    妫烨还没回些什么,她头上的金九便先急眼了起来,它也在它奴仆身旁这么久了,可没人敢这么对它奴仆说话,它这脆弱的奴仆可受不得一点委屈。

    想到这,一向慵懒的金九却振翅飞到了老媪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道:“区区人类,也敢如此与我说话?!”声音浑厚,与它平时的尖锐大相径庭。

    老媪虽有些吃惊,但只一瞬便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她方才以为是自己近日耳力不佳,才听到了鸟的言语,不成想竟是真的。

    她不知为何怔了一会儿,慢慢的,那原本暗如深夜的深邃眼眸却蓦然涌上光芒,几乎是迸发式的,流转的眸光多了几分虔诚。她迅速低了头,似乎多看一眼金九便是大不敬。随后用那并不怎么灵便的身躯缓慢跪了下去,口中还振振有词。

    她想,这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愿,特派了神明入世。

    那双有些干涸都眸子此时却含着泪水,柔了目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是奇怪的弧度,不平滑的脸依旧皱着,看起来是有些怪异的,但心里却是悲喜交加。

    末了,老媪还磕起了头,也不管地上的尘土污垢,浑身激动地颤抖着,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光落在了她身上,而她身后是树与房的阴影。

    妫烨从未见过这样的,在以往那些岁月里有人会做出这一举动都是因为见到了首领,那一个重瞳之人,而非金九,毕竟在她眼中金九就只是一只墨色小鸟而已,一时间竟觉着有些新奇。

    她生于长于那个传奇的时代,自然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也就不足为奇,可对于老媪不同,她从未见过那个时代。

    妫烨不明白此举为何,金九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敬畏。

    特别是它帅气的外表,肯定会狠狠地震慑住这区区人类。思至此,金九笑了起来,叽叽喳喳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的失礼,不过现在我需要吃些东西。”它趴在了妫烨的肩头,高傲不减。

    闻言,老媪如负重释一般,才起了身,心里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少女起了两分敬意,能和神明同行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更何况如此受神明的疼爱。

    也许是神女。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在前方引路:“请随我入寒舍。”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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