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叶姝刚转来京津一中的时候,槐花开得正盛,一如她的十七岁。

    老师请她上台做自我介绍,她毫不怯场,声音温柔,却刚好能让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听清。

    “大家好,我叫叶姝。姝字出自诗经里的‘静女其姝’,是漂亮美好的意思。”

    接着她话音一顿,眼尾翘起,脸上绽开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当然我不是在夸自己长得漂亮,爸妈取的名字,没办法啦。”

    笑声掌声,顿时在台下哄作一团。

    其间几个少年甚至刻意将掌声放大,很是捧场,“漂亮漂亮,确实漂亮!”

    连老师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说来也是凑巧,加她一个,全班人数刚好成双。

    班主任便将她安排在唯一的一个空位上,是最后排。旁边坐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带着常年熬夜的憔悴。

    刚一坐下,他便抬起头来,懒洋洋问她,“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柳城一中。”

    他哦了一声,又不太感兴趣地躺下睡觉。

    好在话不算多,叶姝跟他互不打扰。

    只是他一直没做过自我介绍,课本上也没有任何字迹。

    是后来老师点名的时候,他答了一声到,叶姝才恍然清楚,他的名字叫郁深。

    那时候江望川十七岁,跟她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但还不够起眼。

    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几年前的一把伞。

    一把她在梅雨天借给他的,粉色蕾丝花边的伞。

    01

    鸡鸭鱼肉俱全的饭桌上,少不了一两句融洽气氛的话。

    但江家人从不说这种话。

    “望川,你不是最近忙得很,怎么有空回老宅了呢?”先开口的是堂婶,江如怜的母亲,惯来心高气傲,有些瞧不起江望川这种野孩子。

    “我听说昨天你还给你的芝芝买了个手链,三千多万呢。咱们家是有钱,但照你这么个花法,今天手链,明天脚链——也经不起呀!”

    话意阴阳怪气,不知道还以为花得是她辛苦挣来的钱。

    “阿川大概是随了江家人体贴的性子吧,”叶姝可不想承担红颜祸水的名头,先一步笑了,“如怜不也给郁先生买了副画吗?”

    女人看好戏的表情一僵,忙扭头看向自家孩子,似是在问有这回事吗?

    江如怜没说话,只觉丢脸,借着夹菜的机会把视线移开。

    “下雨天湿气重,多喝点热汤暖胃。”郁深适时往她碗里盛了勺排骨汤,替她解围。

    江如怜这才满意笑了起来:“谢谢亲爱的。”

    演员敬业不是坏事,可惜观众就只有老爷子跟老太太两个。

    叶姝笑而不语,略略抬眼,发觉郁深动作时右手僵硬,夹菜都有些使不上力。

    尤其盛排骨汤,汤勺哆哆嗦嗦,落到碗里的时候只剩小半勺,全在中途漏了。在场却无人觉得有异。

    看样子受过伤?

    江望川忽然开口,含笑问他,“看来阿深的手恢复得不错。”有些哥哥关照小舅子的意味了。

    但他对江家人向来没什么感情,跟郁深更是有隔阂,叶姝蹙了蹙眉,偏头看他,面上却没什么别样情绪。

    郁深语气表现得十分轻松,“当然啊,托川哥的福。”

    却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客气。”

    江望川笑着端起高脚杯,向他那边抬了抬,大方道,“毕竟我也没做什么。”

    气氛有些诡异。

    叶姝敛下眉眼,满腹疑惑。

    03

    山里雾重,蕴着寒气。咿呀呀的雨,打在芭蕉叶上,只是烫茶的功夫,时间便淋着雨跑了。

    半月山庄后边修了个中式庭院,前年建成的,还很新,茶具和棋盘样样不缺。

    饭后江望川便独自上楼,跟老爷子在书房聊些生意上的事。叶姝不方便过去,只好在庭院里坐着,替老太太斟茶。

    茶盒里的茶是她特意带来的,价值不菲。

    虽说叫做茉莉花茶,胚却是选用绿茶叶烘制而成的,里边夹杂了三三两两的茉莉。

    老太太刚抿第一口便尝出不同寻常了,“这是茉莉花窨制的?”

    “是。”

    “茶叶质量不错,听说你在京津有个店铺就是卖这些的?”

    “一点小生意,打发打发时间。”

    明白她是什么来路,家世也平平,老太太轻笑一声,眼里满是了然。

    “靠自己总比靠男人强。”

    话有深意,这番言论叶姝听过不少。

    她若长得漂亮便是以色侍人,长得不那么漂亮就是福气好。次数多了,她也无意解释。

    装傻是最不会出错的,“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强。”

    这回老太太不再搭话了。

    人老了能做的事便一天天少了,老太太唯一的兴趣就是养花,还专门在山庄里建了个玻璃花房。

    但年轻人没几个爱种花的,年轻人的生命都活在烟和酒精里。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喝完茶,叶姝便在院子里闲逛遛弯。恰好走到花房附近,便进去瞧了瞧。

    花的品种不少,还都十分名贵。尤其现在正逢杜鹃的爆花期,红的粉的,洋洋生机。靠橱柜的一边还栽种着许多水培的花种。

    叶姝想起在西北的日子。那时候江望川还不是什么江家继承人,他只是个研究沙漠植物的志愿者,灰头土脸,与黄沙作伴。

    只可惜西北种不出多少花,回了京津,他就总送她花。

    没有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叶姝生了点探索的心思,刚想往里走,外头便哒哒响起几道细碎脚步声。

    有些急切。

    也没做什么虚心事,她却下意识闪身,站到橱柜后边去了。一男一女的声音越来越近,边走边争吵。

    “那块地皮我要给二表叔的,现在中途出了事故,我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怎么会是我,你不相信我?”

    “郁深,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样。”

    “你还不了解我吗?”

    事实证明,不是谁都傻得像十八九岁的少女。

    江如怜冷笑一声,语气清醒,“我只知道你这人手脚向来不干净。”

    郁深懒洋洋地回嘴,“那你不是养虎为患了么?”接着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她一下。

    泛着水光的桃花眼太多情,总让人容易误会那是深情。

    即便有些莫名其妙,却很奏效,她果真软了下来。

    他摩挲着她的耳垂,叹息般地说,“江如怜,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又为什么选我呢?”

    “因为足够心狠,跟我一样。”

    “那我们两个岂非天生一对。”

    04

    一墙之隔,喘息声浓重。

    也不知道这两位流浪的爱神什么时候会离开。

    叶姝被迫躲在橱柜后,听了一场长达十分钟的好戏。

    其实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重复一些唇与舌的调情。用肾上腺素的潮水,冲刷片刻前的针锋相对。

    或许这就是郁深眼里爱情的意义。

    “你先过去陪奶奶,我好像有东西落在花房了。”

    路走一半,郁深又折返到花房。推门而进的时候,碰见叶姝是他的意料之中。

    她刚好从橱柜背后探头出来,重重橘粉的花影子里,仅仅她一身青绿。长腿细而白,暴露在空气中,有那么几瞬插足到郁深的视线里。

    他的喉结不禁滚了滚。

    叶姝脸上挂着微笑,“抱歉,打扰到你们的好兴致了。”

    神情淡然,看起来真只是过客,亦或者观众。

    就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像个鱼钩吊起郁深的好奇心,“不问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她倒也配合,“嗯,你怎么发现的?”

    他朝她走过来,影子黑压压,坠在她牛奶般的皮肤上。而后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语气肯定万分。

    “花房有你身上的香味。”

    “是吗?”

    不知是真是假,暂且把他当只鼻子很灵的狗,“我该走了。”

    “去哪?”

    “阿川还等着我。”

    其实她很少叫他阿川,一般都连名带姓,“江望川,江望川”的叫。

    只不过对大多人来说,三个字缩减成两个字的时候,距离也缩进了些。郁深便是大多人之一。

    他扯了扯嘴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离不开男人。”

    话说出口,他似乎并不觉得尖锐。

    也是,向来都是他拿针扎别人,怎么会感到痛苦。她是贞洁烈女,疼死都不会喊一声。

    叶姝垂下眼,语调疏离,“麻烦让一下,挡着我路了。”

    他这才发现她面色有些白,刚煅好的瓷器向来拥有一种破碎感。

    “生气了?”

    皮鞋忽然往前踏了一步。

    逼得她下意识往后退,逼得她撞到花架子。

    “啪”的一声,老太太的盆栽落地,是盆郁金香。声音响亮,她惊了一下,朝两旁边看去。

    还好附近没有别人。

    “芝芝?”他撑在没有障碍物的花架上,把她围进臂膀,“还想跑哪里去?”

    姿势暧昧,呼吸滚烫。

    叫她小名的人不多,个个都顺耳。偏生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就沾上几分恶心。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还有江如怜的香水味。

    叶姝冷着脸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句话应是我问你,费尽心思来我面前,想要什么?”

    眼梢还扬着,但眸光意味不明。她的倒影像簇小火,安安静静地燃烧。

    对峙几秒,叶姝忍不住笑道,“郁深,你不会以为你对我有多重要吧?”

    “拥有全世界的时候,你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底,关键你现在一无所有——”

    他似是想起什么,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语气轻柔,“哦对,勉强有个江望川,但你要知道,多少双眼睛对他虎视眈眈,更何况老爷子绝不会让你嫁进江家的——到时候,你父亲的医药费应该也没着落了吧?”

    他的话似乎戳到她的痛楚,脸又白了几分。

    这话不无道理,自父亲出事后瘫痪在医院,她们家一落千丈,母亲又改了嫁。

    看着光鲜,但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不用费心思打听,多得是人议论。

    “你真是自作聪明。”

    叶姝冷冷说着,推开他的手。趁郁深踉跄的空隙,迈着袅娜的步子走了。

    走得太急,门都没关紧,旁边靠着一把伞,是她的。郁深嘴角勾了勾,走过去拿了起来。

    当了太多年的大小姐,还有点骨子里的清高没被磨掉。没关系,日头还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