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跟郁深分手那天,京津的雪很大,刚好没过脚踝。告别仪式设在一家咖啡店,祭品是两杯卡布奇诺。

    谈话声里,叶姝的脸色逐渐失温。

    “为什么突然说分手?”

    “我们不太适合。”

    叶父总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理由劝她分手,背地里也约谈过郁深好几次。

    这话一出,叶姝便知道他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你别把我爸的话放心上,他这人就那样,思想老派,连我妈有时候都受不了——”

    “阿深,我是觉得你够好才跟你在一起的,任何困难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郁深却移开了她的手。

    一半脸在灯下过于曝光,失了真,是她不太熟悉的表情,“我累了,这样跟你谈恋爱很累。”

    甚至都没等来第二句解释,他便起身走了。前有未有的决然。

    那时候叶姝身上还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失恋了,唯一抒解方式也只是多喝两杯玛格丽特,那便足够。

    只是她始终不知缘由,一个昨天还抱着你说有多么多么爱你的人,怎么今天就能不容分说地推开你。

    真正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分手第三天。

    酒吧外面,不乏烂醉如泥的人。只有他清醒如常,晃荡在红晕里,和门口美女低头Kiss。

    目光偶然擦过她,有几分意外,却没丝毫愧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就没想跟我解释?”

    “我们已经分手了。”

    结局无非又是他先走一步。

    那几天很冷,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叶姝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连胃部都因罪恶情绪开始痉挛痛苦。

    她可以接受感情消耗殆尽,却无法接受欺骗和背叛。

    后来她每天都去蹲点,等他出来,反复颤抖着嘴唇,艰难问出那句,“为什么?”

    他的回答也缩减成了不耐烦的两个字。

    ——滚开。

    01

    叶姝捂住胸口。

    心脏剧烈跳动,带着梦境残余的恐惧。脑海里仿佛还在回荡那两个字。

    房间没开灯,她摸着黑起身,磕磕绊绊闯进浴室,“哗——”

    直到冷水从头浇到脚,身体的热度才降下来。心脏也受控许多,一下一下,如她的生命般微弱。

    她往手里挤了一层厚重的沐浴露,从脖颈到胸脯,分匀到上下各个角落。

    没有任何旖旎色彩,像在给尸体涂蜡。

    沐浴露的泡沫淹成小河,在脚边淌开。

    日复一日,不会有谁知道,她那恶鬼般的秘密。

    02

    早上醒来嗓子疼得厉害,又感冒了。身侧空然,叶姝伸手一探,被子是凉的,江望川早已起床。

    她踩着拖鞋下床,用凉水扑脸。只是感冒,以毒攻毒就会好了,她总这样得过且过。

    但不能让江望川看见。他会生气,然后履行一个男朋友该有的关心,那样太麻烦。

    有时候叶姝也厌倦表演。

    “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叶姝正在刷牙,差点被泡沫呛住。还真是想谁谁就到。

    偶尔她会扮演成一个古灵精怪的女朋友,回头嗔怪他,“干嘛不先打招呼?吓我一跳。”

    边说话边喷出一两个泡泡,有点滑稽。在有情人的眼里这叫可爱。

    “是你做贼心虚。”

    江望川伸手环住她的身体,下巴搁她肩上,“又不穿外套?”嗓音清冽,酥酥麻麻,跟气息混杂在她耳后。

    “都四月了,天热起来了,我也没那么娇贵。”

    “嗯,不娇贵,跟我种的花一样,稍微不注意点就生病蔫了。”

    洗手间的窗户没关,风顺过来,掀起她的睡衣下摆。浅色纯棉质地,太过单薄,隐约可见内衣肩带的轮廓。

    江望川垂眼,龙头下的水哗哗作响,恰似昨夜凌晨三点钟的雨。

    “——呀,知道知道了,”她嫌他是个教育家,“家里还有感冒颗粒吗?”

    “有。”

    “咦?我记得前两天刚吃完最后一包。”

    说着要从洗手间出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即便隔着衣服,指腹的凉意还是沁到了他。

    江望川笑容淡了些,“郑姨早上刚买的。”

    她说,“郑姨还真贴心。”这回江望川没接话。

    阴雨连绵,一连下了好几天。

    叶姝去换衣服,江望川便下楼给她冲了杯药。杯子里插着根粉色兔子的汤匙,他们唯一一次逛超市买的。

    郑姨在一边看他和药,一边心里感慨万千。这样有钱又会心疼人的男朋友可不多了。

    “您早上让我买药,是叶小姐又感冒了?”

    “嗯,着了凉。”

    话音刚落,江望川停下搅拌的动作,皱皱眉头,“二楼的冷水晚上能关掉吗?”

    郑姨一愣,不解其意,“可以的先生,把洗手池下面那个蓝色阀门往里拧几下就行。”

    等他端药上楼的时候,叶姝还在纠结穿什么。这件衣服比了几下,又换成那件。

    江望川把杯子递给她,倚在旁边桌上看她忙活。他太高了,即便是半坐着,她也才刚好与他平齐。

    “今天要去茶馆吗?”

    “打算晚上去看看。”

    药真苦,又苦又甜,嘴里都是奇怪的余味。

    她的表情痛苦又别扭,江望川低笑一声,忽然把她拉过去,往手里塞了个东西。

    硬硬的,叶姝好奇摊开,竟是颗话梅。

    她忍不住被这小惊喜逗笑,仰头看他,“给我的?”

    “嗯,一巴掌一颗糖。”

    是为她好的事,他倒说得自己是个恶人。叶姝的笑渐渐轻了。

    他长相出挑,家世更是数一数二。金一页给的资料里说他没谈过恋爱,平时也无心于这方面,却偏偏选了她做女朋友。

    有些时候,叶姝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刚开始钓就能钓到一条大鱼。

    “今天十四了,”叶姝低眉,一片阴影罩在眼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半月山庄?”

    大家族规矩是多些,每个农历十四都会有个家庭聚会。也就是吃顿饭,喝茶聊聊天。

    从西北回来后,江望川很少缺席这样的场合。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尽量午饭前过去。”

    “哦,”她抬头思考了一下,“应该要走青山路吧?顺路的话,我干脆中午去店里看看。”

    这话说完,室内一片静寂。他刚好逆光站着,表情看不太真切。

    叶姝抿了抿唇,语气温柔试探,“会麻烦吗?”她擅长以退为进。

    “不麻烦,”他的声音半晌才响起,“可以先跟我一起去半月山庄,下午送你去店里。”

    “不好吧?”

    按照他性格设定的圈套,他刚好跳了进去。

    忽然发现,在他身上,她收获了不少称心如意的事情。

    “怕应付老爷子跟老太太?”

    “有一点。”

    “别担心,有我在。”

    有他在,这话多让人满足。

    跟记忆里的冬天一样,紧紧靠着壁炉,烘烤被雪浇湿的衣裙。她就坐在火边上,看水渍一点点蒸发,脸颊也越来越滚烫。

    03

    绿木浓阴,山环水抱。

    叶姝第一次来半月山庄是几个月前,那时她刚从西北回来,和江望川同行,便来跟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

    这是她第二次来。

    “我呀,现在就憋着一口气,等着抱你跟小深的娃娃呢!”

    “奶奶,您还年轻呢!急什么!”

    门还没进,就听到欢声不断。

    江如怜的小嘴向来会惹老人家开心,不是说江老太太保养得好,就是说爷爷老当益壮,逗得人哈哈大笑。

    “爷爷,奶奶。”

    江望川领着叶姝进门,把随行的礼物暂交张管家。一声叫唤,嘈杂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好些双眼睛盯着他们看,毫不掩饰对叶姝的打量。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江家这么些亲戚旁支,笑容得体,竟也没有怯场。

    “老先生,太太,中午好。”

    话落的时候,她目光一移,落到郁深身上,又连忙收了回去。

    “过来坐吧。”

    到底是高门大户,讲究礼仪二字,从不轻易剥谁的面子。即便再看不起叶姝,老太太还是让人烧了茶端上来。

    他们两个倒像是不速之客,来了以后气氛就凝固许多。还是老爷子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快端午了,望川,你爸有没有说回国的事?”

    “没有。”

    “你们有联系吗?”

    “没有。”

    问什么答什么,也没有多说的意思。老爷子敛下眉眼,将盖碗上的茶沫撇开。

    枯枝般苍老的嗓音,字字浑浊,“你要知道,他是你老子。”言外之意,希望他多跟亲生父亲亲近一点。

    江望川却只是微笑,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仅仅代表字面上的知道。

    平日看着不争不抢,风轻云淡好说话,可在有些事情上,他倒还真是典型的油盐不进。

    倘若不是老爷子一个儿子没天赋,另一个儿子没心思,其余几个孙子孙女都出了这样那样的毛病,江家继承人这香饽饽怎么会落到他江望川的身上。

    “唉,世维确实是个不受拘束的,混账了这么多年不收敛,现在有家都不回了。”

    老太太的话乍听是责怪,但语调沉稳平和,分明在为她后面的四两拨千斤铺路。

    “一家人呢要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才会生财,这是做人的道,也是一家之主的道,望川,你可别跟你爸一样。”

    “奶奶说得是。”

    江望川朝张管家看了一眼,后者立即会意,把刚才那些礼物拿了过来。

    一套上好的茶叶和紫砂茶具,另外是一副极具收藏意义的字画。

    “这是我跟叶姝一起为您挑的礼物。”

    老太太叫人将画摊开,画里松枝茂密,家宅祥和,人物生动。落款是明代杜堇的《七子团圆图》。

    “在明朝,七子团圆寓意儿女双全,家宅安宁。希望有一天奶奶您能心想事成。”

    江望川的声音不紧不慢,话里话外都告诉她,这是合乎她意思的团圆,不是他的。

    画的寓意虽好,他却没有任何行动。老太太不傻,当即感觉他的态度敷衍,脸色冷了下来,没再作声。

    桌上叶姝带来的那套茶具孤零零放在原处。江望川面色不改,自顾自地帮她拆了摆出来。

    若不是恰好到了饭点,叔婶开始当和事佬把话题岔开,场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尴尬。

    “川哥从小没人管束,性子向来这样。”

    见老太太面色一直没有和缓,江如怜小声哄着她,“奶奶您别生气,我叫阿深给您专程带了点燕窝过来,您有空可以尝尝。”

    便又是一出老慈孙孝的好戏。

    自江望川回来,外头的人看了不少江家的笑话。

    前些年兄弟姐妹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得利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西北待了多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是千万亿家产的继承人。

    因此整个家也没多少人真心待见江望川。

    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叶姝毫不关心,甚至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

    临近上桌吃饭的时候,江望川拉开椅子,喊了一声“芝芝”,让她先坐。

    叶姝:“……”

    在家这样的场景平常不过,只是他的习惯。但面对一大家子各异的目光,叶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他竟当着长辈的面,就这般叫出她的小名。

    “川哥跟叶小姐还真是恩爱。”

    江如怜想看好戏,故意装模作样,拱了把火。老爷子跟老太太没什么表情,身旁郁深的脸色却变了变。

    他是笑着的,眼神黏在叶姝跟江望川触碰的手上。像出锅时不小心溅到手背的汤汁,甩都甩不掉。

    叶姝有所察觉,轻飘飘看他一眼,不着痕迹地低头,往江望川碗里多夹了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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