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疯了,周惜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被要求停止原有的工作,全部成为校园里的一员,陈艳不知道当了多久的学生,张姐也不知道跳了多久的街舞,她们日复一日地生活,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仿佛早已停滞。

    “安排您这个年纪的人去参加街舞社团,这领导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周惜听得连连惊叹,这系统忒没人性,一点都不懂得遵守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哈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街舞社那是我自个儿要参加的。”

    “噢噢。”周惜点点头,心说你也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啊,“您为什么想去跳街舞呢?”

    张姐笑笑,望着天:“我就想做点让自己能够获得新鲜感的事情,体验这些以前错过了的东西。”

    张姐说她在农村长大成人,听从长辈们的安排结婚生子,勤勤恳恳做活,拉扯大了独子,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感觉什么也没得到。

    她有着在旁人眼中合家美满的人生,但其中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明了。

    见了两次面就结婚、婚后形同虚设的丈夫,在生命最后二十年对她百般挑剔的婆婆,一大家子人等着她照料,无数的家务等着她去干。

    女人间的明枪暗箭丈夫从来不会管,青春期叛逆的儿子她也无暇顾及,每天需要烹饪的饭菜和待完成的活计已经耗尽她所有的精力,她哪有什么闲暇的时刻去想其他的,周围人也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女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的。

    幸好这孩子没长歪,可能是吧,她说。

    儿子大学毕业了,自己也找了女朋友,不再需要她来操心,婆婆已经过世两年,她的负担一下减轻了许多,终于有了点喘气的空子。

    有一天她一觉睡醒,头海里出现了一个从没有过的念头,日子好无聊啊。

    她被自个儿吓了一跳,把这话将给隔壁婶子听以后,婶子笑了笑,让她赶紧做活,明天下午老板就要来收货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思考不出个结果,决定和丈夫离婚。

    丈夫还是那副模样,婆婆拿鞋子往他身上抽都打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他点了头,分走了一小部分钱,村里那栋自建房也归他。

    张姐当时六十岁整,她在大城市的地铁站晕头转向找不着路,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姑娘帮她用那部儿子退下来的旧手机扫码进站的。

    为什么不去找儿子呢,因为儿子带女朋友回家时得知这件事,强烈反对,嫌她丢人,女朋友斥责儿子一顿,当场分手离开,只留下几句话大意是支持她的做法,儿子对她的积怨彻底爆发,口头上和她断绝了关系。

    她向姑娘求助,姑娘推荐她住便宜的旅店可以去青旅,聊天中介绍了自己身上的装扮是代表学校街舞社团参加比赛用的。

    带着存款四处晃悠时她偶然看见一家即将开业的地方特色游乐园在招人,尝试应聘后她得到了这份工作,搬进员工宿舍住。同屋的另一个大姐是东北的,她这一口东北话就是在员工培训的半个月里从这学来的,扮演的角色也就定了东北大姨。

    就讲到这,后面的故事,周惜已经知道了。

    “好长的故事。”

    周惜歪着脑袋对张姐说这话时,看见她白发上挂着一滴水珠,太阳穴明显有眼泪滑过的痕迹。

    “我不是哭以前日子苦。”张姐脸上的泪痕没一会就蒸发掉,只有那滴泪珠不明所以地存在着,“我只是哭我以前傻,哭世界上太多人都傻。”

    陈艳说:“她们不一定是真傻,大多数可能只是顺从了所谓的命运。”

    “那你有这么好的命你为什么不要,一个博士生跑来干服务员。”

    周惜把头歪到另一侧,看来又有故事听了,可惜没有。

    “那是我父母想要的命运,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动脑,只想做点让脑袋放空的工作。周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被两边的人同时注视,周惜又开始有点不自在,看着黑夜发呆。

    “嗯……赚钱吧。”

    “多简单的梦想,就是实现起来好像有点难。”

    “嗯,还行吧。也不能算是梦想,只能算是让枯燥单调的生活有点盼头,活这一辈子,总不能只干上学工作两件事吧。”

    陈艳叹了口气:“说实话吧,我也不是很知道现在这些是不是我想做的,活这三十来年好像一直在模仿别人的生活轨迹,人家上学我上学,人家工作我工作,人家兼职我兼职,除了上学时候没有模仿别人逃课疯玩,其他都学了个十成十。”

    周惜双眼聚焦,看着应是找到了事情做:“你也没干过上学时的叛逆行为?”

    “也?”

    “我猜张姐肯定没干过,所以你也一样?”

    陈艳和张姐应和着嗯两声。

    “既然如此,来都来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干点什么说不过去吧。

    三人迅速达成共识,回去路上在车的最后排连比带划,一言不发但似乎早已形成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隔一会便笑作一团,闹得前排的时宿频频回头,满脸写着疑惑不解。

    表演这项功夫,讲究的是说学逗唱……

    其实不是,周惜昨晚被张姐洗脑了挺长时间,直到睡前都像是有人在她耳朵边循环念叨报菜名,屋子的四面八方都好像在响着快板的碰撞声。

    张姐说她还有一位同屋的大姐是天津人,陈艳和张姐熟,常上她屋里坐,俩人跟天津姐姐学了不少技能,硬是摁着她躺在那听她们一左一右讲了几场相声,依稀记得好像还有什么鼠来宝,记不得了。

    她托着腮心想,这里的人对表演真是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执着,放在现实怎么着都得有几个被评上影帝。

    凭借好学的精神和现代科技手段的支持,周惜虽然没去过游乐园玩,但通过网络搜索了解了原来世界上有这样一个让诸多人体验到回归童年的乐趣,让人欲罢不能的快乐天地。

    她个人认为,如果将其定义为大部分人的美好回忆,那鬼屋应该被排除在外。

    这似乎是间中式恐怖主题的鬼屋,为了增强游客体验感,设计者甚至连外观都装饰成为南方农村常见的祠堂样式,内里却弯弯绕绕,让人感觉走着没有个尽头,越往里走通道越狭窄,压迫感一阵强过一阵。

    多种深色搭配绘成墙面壁画,神龛里的塑像掩藏在黑暗中,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依照这陈设看,这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路子来的神仙。

    故事嘛还是那种俗气无聊的情节,无非是郎有情妾有意,却因家世不相配,一个被要求娶贫家女为妻不要那娇滴滴的千金,一个即将被当做贵族的祭品献给不知名天神。二人相约赴死,决意在一切发生前同归于尽,来世再做夫妻,多么天真愚蠢的想法。

    女子的家人早已发现且调换了药包,可她浑然不知她藏在柜里的不过是一包强身健体的下火药,男子准备的却是货真价实的□□。

    然后,男子妻贤子孝,过了二十年好日子。女子一袭华衣,尽显雍容华贵,躺在昂贵的棺木里,只剩死前得知真相时消散不去的一缕怨气。

    怨气积攒多年,吸取方圆百里众多妇女心中生出的怨气,让她们生活舒心快意,让自己积攒实力。

    故事的末尾,她找到自己人世间的情郎,将他碎尸万段,没有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同自己调换药包。

    魂魄在城中游荡,每日折磨该死之人,不肯消散,直到被镇压在这一件祠堂。

    陈艳扮演的就是故事里头的鬼新娘,讲完了故事她问周惜:“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吗?”

    她说:“世上死法千千样,男人祸害占一半,远离男人健康生活半辈子。”

    “很好,总结出了精髓,那你有男朋友吗?”

    她摇摇头:“没有。”

    “前男友呢?”

    她茫然地思考片刻,还是摇摇头:“也没有。怎么了吗?”

    陈艳抓抓后脑勺:“没有。哈哈哈就是问一下你怕不怕这些,原来没有前男友吗……你要是害怕那有个男朋友陪着你是不是挺好,你看时宿怎么样?”

    “我不怕。”

    周惜听一位好友发表过观点,说在许多人心中鬼魂骷髅之类的西方恐怖元素远没有中式恐怖要来得震撼和深入人心,见到死神他们不一定会有怎样的反应,但见到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他们绝对会尖叫得飞起。

    她们曾经在夜晚十二点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南方的冬季没有暖气,两人盖了条毯子,手捧奶茶,伴着烟花爆竹的劈里啪啦声,客厅的墙面或物品偶尔有玻璃窗外面灯光反射照进来的新年福字,红彤彤,看着喜庆极了。

    俩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对话内容无非是“这男的一看就不能信”、“村子里那一群把她献祭给河神的人真该死啊”之类的。

    整部影片看下来只是倍感无奈,不断抽纸巾,抽泣着谴责故事背景中无端的压迫,那些挣不开逃不脱的枷锁,繁文缛节记载在所有人心中的苛刻要求,种种怨念持续增多,从古至今,从未停歇。

    她们丝毫不害怕,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当他们以任何一条规矩以要求自己或他人,这个人也就成了加害者之一,恐惧的来源不过是那些人见到受害者的心虚。

    周惜从来不会因某个没有缘由不带逻辑的恐怖情节而感到害怕惊慌,包括滚落在她脚边那颗头颅。

    猩红的嘴唇咧到极致,发出刺耳的笑声和尖叫声,一屋子人毫无反应,皆在原地愣神。

    周惜前方的保洁阿姨发出分贝极大,刺耳程度比头颅更甚的喊声,像一颗石子投掷于平静无痕的湖面,炸开大圈的水滴和波纹,惊起鱼群,搅动一池死水。

    人群开始吵嚷着,推搡着,以她和头颅为圆心扩散开,她伸手将其拾起,拍打干净从台上滚了一路过来沾染上的尘土,举到后门缝旁的一小块光亮处,细致地研究起头颅的构造,这其中是否有机关添置,让它能自主移动。

    窃窃私语的声音忽然消失,她回过头,人群散开的范围似乎更广了。

    眯着眼在昏暗的屋子里仔细看,她看见一个无头的躯壳正缓缓走下台,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尽管周惜没从他身上看见任何能够视物的工具。

    非游戏玩家可能有自己固定的行动路线吧,她就在原地不动,面色如常,同屋人被这幅场景吓到慌不择路,唯有身着红色嫁衣的陈艳在前排还特意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发觉她感受到自己好奇的目光,还笑着点头对周惜打招呼。

    周惜也点点头,再看回来,那躯壳已经站在她面前,后移一只脚曲腿蹲下,脖子和她的鼻子大致等高。

    虽然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但这新鲜……

    这个用词恐怕有些不恰当,可眼下她觉得这个词是最生动的形容。

    这新鲜的血肉让她多少感到有些膈应。

    脖子那处看着略为血腥的地方平整,毫无生气,同时数条血管在其中蠕动,履行原本的职责,像是在尽力发挥他们最后的努力和效果。

    对方伸出一只手,姿态优雅,如果不是情景不恰当,她或许会以为是哪个中世纪的伯爵,在对她行礼,绅士风度尽显。

    周惜彼时双手拿着头颅,见状小心地递上去,在即将接触到手掌的那一刻,那只手陡然收回,又指了指脖子上方。

    她懂了,要帮他装上去是吧。

    关卡里出现什么都不算奇怪,何况只是装上一颗头。她举起头颅往脖子渐渐靠近,距离还有一公分不到,脖子和头颅都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大到她的力气抵挡不住,只能放开。

    咚的一声闷响,应是肢体接触发出的动静,两个部位严丝合缝,身体完整如初。

    国文老师当众对她表以嘉奖,为她的临危不乱和友好的美德加分,他说加分的机会是常有的,众人需得自行把握,显然台下众人都不是很相信。

    在这堂课里周惜见到了这诸多的机会,这位优秀的表演家声情并茂地演绎了某一段有名的神话故事,让她得到不少机会。

    “话说这殷寿在天下发布告示广罗人才的时候,一位有名的能人叫做申公豹毛遂自荐,来到大殿之上,展示自己的独门绝技……”

    话音未落,头颅飞出,像无头苍蝇般没有方向地乱转,好几个人躲避不及,脑袋被砸个正着。

    旋转飞跃闹腾着不停歇,周惜盯得眼花,趁头颅往下俯冲时抬起膝盖一顶,待到其高度和肩膀大致齐平,两手从左右齐齐夹住。

    她甩开飘到脸上的一缕头发,心想当年大学体育的毽球课果然没白上,感谢国家的教育计划安排,感谢敬业又放水的毽球老师。

    一回生二回熟,她径直走向讲台将其物归原主,荣获加分。

    熟能生巧,申公豹展示了多少次才能,这颗头颅就起飞多少次,没有人争抢着来,也没有人敢这么做,一节课下来周惜的平时分已经加得满到溢出。

    可这会最让人犯愁的不是这个,而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作业。

    几个年纪总和百来岁的人做梦都想不到会为了结课作业陷入这样一个尴尬得不敢开口的局面。

    时宿收拾好桌上的报销发票,问道:“你把刚才的再说一遍?”

    周惜乖巧地回答:“结课作业是自行组队选择一个和传统美德相关的事迹,上台表演。”

    “不是这个,是你说要表演个什么故事?”

    “卧冰求鲤。”

    “谁来卧?”

    “我。”

    “谁是冰?”

    “你。”

    “谁演鲤?”

    “艳姐。”

    时宿扶额长叹一声:“你们不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荒唐吗?”

    张姐在一旁泡茶看热闹:“我觉着还挺好玩,年轻人有想法有创意,这是好事。”

    “那凭什么我是冰?”

    陈艳忙拒绝:“那可不行,做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这角色我先要了,再说你就演块冰,不用动还能看戏,多好玩。”

    “是演冰块好玩还是我好玩?我看是你们在玩我吧。”

    “你要是同意参与,我结课以后就把五百块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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