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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8革命样板戏

    向贞回到家,一进自己的屋子,她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屋里没有点灯,后晌景仁看书和向贞做活的时候才点灯,灯油要凭油票,也很贵,家里能省就要省,旺生谷堆在炕沿上抽着纸烟,脸整个埋在烟雾里,随着旺生猛吸一口烟,芝麻粒大的火光就照着他的拉得很长很长的脸。

    “你还知道回来呀,去唱你的戏去吧,家里又不是戏台。”旺生瓮声瓮气地说着风凉话,不难听出话语中带刺。

    向贞知道旺生一直反对自己去唱戏,心中有底,所以不跟他一般见识,问:“三儿睡着了?”

    旺生不回答,依然闷着头抽烟。

    向贞不再问,点上灯,想再纺上会儿棉花。

    见向贞不理自己,旺生更生气了,一口吹灭了灯,语调拔高了不少,说:“大后晌,回来这么晚了还点灯熬油,不过了?”

    屋子一下掉进黑暗里,向贞耐心地解释:“正是要好好过,俺才去报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吃饭的多,劳力少,工分年年都不够,过年不但分不到钱,还要倒扒给队里,都买了工分了。上年欠了队里十多块,春上鸡下了蛋,也不敢给孩子们吃一个,都卖了才还了队上的债了,油盐酱醋都要从鸡腚里攒,哎,都苦了孩子们了。”

    “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苦点累点怕啥呀?咱不能和人家比,这才安稳了几天哪,又出头露面的惹事儿了。”旺生执拗着说。

    向贞说:“咱不跟人家比,也要吃饭穿衣啊,去排两天戏,咋就成惹事儿了?”

    “你还真选上了?”旺生半带吃惊半带不悦地问。

    向贞说:“支书让俺明天就去排戏,顶李铁梅。”

    刚才旺生尽管生气,还抱着一线希望,向贞不会选上,他也知道,冬天能去排戏对社员来说,是个好活儿,能选上的,大多是和干部有这种那种关系的,自己老婆算啥,充其量就是自己老婆,所以红英一直嚷嚷叫向贞去报名,他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事情还成了真,他更火了,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骂道:“你还真不知道好歹,几个孩子的娘了,还和小闺女一样出去疯?你以为唱戏是好事呀,过去唱戏的叫啥,叫戏子,你是大家小姐,知道啥是戏子吗?”

    向贞听旺生说得难听了,也生气了,高声说:“你说谁是戏子呢?俺在你眼里成啥人了?俺是大家小姐,俺终于知道了,你还是嫌俺出身不好,行,你出身好,你找贫下中农啊,贫下中农唱戏就不是戏子了。”向贞说着说着,声音带点哽咽了。向贞不是眼底子浅,动不动就流泪的人,特别是对着外人,她很少掉泪,就是在她挨□□遭折磨的时候,她硬生生的把泪憋到肚子里。

    旺生没顾忌到向贞情绪的变化,还觉得向贞误解他了,反驳到:“俺哪有嫌弃你的意思?俺只是害怕你出事,不愿意你去排戏,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出了□□叛逃的事儿,阶级斗争又抓得紧了,大会小会不断,谁知道哪一天再来场大运动,咱家成分先不说,要是再翻腾出俺那个没边儿没沿儿的哥哥的事儿来,还有你的问题,咋办?咱有把柄在人家手心里攥着,人家没找咱毛病就算烧高香了,你还主动送上门去,折了一个孩子,你也差点丢了命,还不长记性,你还觉得咱能折腾得起?”

    旺生下了炕,大喘着气,徒踏着脚在地上转圈儿。

    向贞见旺生又揪着原来的话不放,知道这时候再跟他分辨谁是谁非是白费唾沫,她摸索到炕尾柜子上的洋火,呲啦一声,划着了,点上灯,拉过纺车子,开始纺线。

    旺生见向贞又不说话了,感到闷闷地,又不好像老娘们一样再唠叨,他重新把手伸进褂子口袋里,摸索烟叶,才想起刚才把烟叶掏干净了,他在屋里转悠了两圈,闷闷地难受,想出去找福来抽袋烟,走到门口,又觉得天不早了,再出去向贞会更生气,只好退回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脱掉鞋子,躺到被窝里。

    隔壁传来李香翠操娘日爷的骂声,被向贞吱扭吱扭的纺线声搅合了,听不清骂谁,其实也不需分清李香翠骂谁,骂的啥,反正李香翠是整天骂,骂齐春鹏,骂孩子,骂公公,有时候也骂齐春亮,旺生摇摇头,忽然可怜起齐春鹏来,整天被老婆欺负成这样,哪像个男人?转而想到向贞为这个家日夜不停的操持,自己有委屈也是憋到肚子里,从不在人前人后数说自己的不是,听着吱吱呀呀的纺线声,旺生心中不忍了,想安慰几句,但又觉得自己没错,也找不出啥话来安慰,叹了口气,闷闷地说:“睡吧,天不早了。”

    向贞专心纺线,倒是没听见李香翠的骂,也没啥好听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苦日子过久了,孩子多了,茶米油盐事事都要操心,家里队里烦心的事也多,生活的磨难让旺生两口子也常常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拌嘴,别看旺生在外边软得像柿子,但在家里却在很多事情上犯牛筋儿,时间长了,向贞也不和他计较,整天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哪有锅勺不碰锅沿的?大多时候,向贞和他顶巴两句也就过去了,但要是真生了气,向贞就不和他争执了,默默地干活,让自己的心慢慢静下来。

    向贞又纺了一会儿,看看确实不早了,停止了纺线,把线穗子从机针上退下来,把纺机放到柜子上,听见旺生粗重的喘息声,知道他还没睡着,说:“行了,俺听你的吧,明日就去跟支书说一声,俺不排戏了。”

    旺生气闷的神经松弛了一下,带点胜利的喜悦,说:“真的,你不去了?”

    向贞平淡地说:“本来是好事,你要这么不愿意,整天给俺脸色看,日子还咋过?俺去了也没意思。”

    旺生知道向贞也不情愿,但他也不退缩,说:“那你去咋说?”

    “还能咋说,俺就说你不愿意呗。”向贞吹灭了灯,说。

    “不行,这样说,支书咋看俺?万一支书生气了,给俺扣上个抵抗革命样板戏的帽子,咋办?”旺生忽地坐起来,急了。

    向贞气不打一处来,嗤了一声,说:“你永远是遇到事儿,先怕连累自己。”

    屋子里一点亮光也没有了,旺生看不见向贞的脸色,分辩道:“你咋这样看俺?连累俺还不是咱全家遭殃?”

    向贞不再揭他自己被定为□□时候的事,说:“行,俺就说,是俺不想演戏了,反正俺是□□,再加上一顶帽子也无所谓,□□游街俺认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放心,要是那样,俺一定和你们撇清关系。”。

    旺生听向贞的话有些不对头,尽管向贞语气平淡,但话里处处透着尖刻和讽刺,旺生摸索着洋火,点亮了灯,看向贞平躺着,面色冷峻,眼睛空洞地瞪着屋顶,一动不动。旺生问:“咋了?俺就那么一说,你就是□□,俺也没嫌弃你呀。”

    “不用你嫌弃俺,是俺嫌弃自己。”向贞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是人的本性,是俺的事儿,就该俺承担,俺不怪你。”

    向贞想起那一夜,她跪在爹的坟前哭的情形,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旺生终于慌了神,向贞不是个爱哭的人,不像红英,为屁大一点事儿就哭天喊地,只要向贞哭,就是触到了向贞的痛楚了,想想向贞的话,说是不怪自己,话语中分明透露着责怪和失望,旺生也想到了那次在淄河涯的承诺,也觉得自己重犯了上次的错误,他感觉自己太自私了,懊悔和自责让他无地自容,他伸出胳膊,把向贞搂进怀里,低声说:“俺不阻拦你了,你愿意演戏你去演好了。”

    向贞把眼睛眯了一下,从眼中射出的是冷冷的光,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俺是为你不愿意俺去演戏伤心吗?俺在你眼里就这么喜欢出那个风头?是红英给俺报的名,当然,俺也眼馋一个冬天的工分,咱家七口人,两个劳力,景仁和景义正是吃不饱的年纪,咱一年缺多少粮食你没数吗?俺想,红英给俺报了名也就报了,她也是好意,俺就去试试,再说,俺为啥不能演戏?成分不好,戴着□□的帽子就不是人了?就不吃饭穿衣了?咱行得正,坐得直,不偷奸,不养汉,不反党,不反领袖,党叫干啥就干啥,谁能拿咱咋样?何况俺的□□也没确定,这几年不是也没找咱的事吗?咱不出去惹事儿,但也不能整天把头窝在□□里,做缩头乌龟,要是真有事儿躲不过去,咱也得应着,你越是整天低着头,任人踩任人贬,别人越不拿你当人,凡是总要往好处想,日子才有奔头。”

    说到后面,向贞的语气已经变得柔和,温暖,是呀,凡事总要往好处看,看男人也是一样,从一个角度看,男人这不是那不是,但换一个角度,旺生能干,心灵手巧,在生产队不多言多语,现在队上也很少有人欺负他,对自己也算是很疼爱,一家人日子虽苦点累点,总能过得去,不像墙头那边李香翠家,男人齐春鹏就是个三八两仗一的货儿,要活儿活儿没有,耍嘴儿又老是颠三倒四,处处受人嘲弄,女人又整天骂骂咧咧,家里每天都是鸡飞狗跳。

    旺生静下心来,想想向贞说得在理,更紧地把向贞搂到怀里,诚心诚意地说:“甭说了,以后你说咋办就咋办,俺都听你的。”

    看旺生低了头,就算是认错了,向贞的气儿也消了,把头埋在旺生胸膛上,说:“俺也不是凡事都要听俺的,也怪俺,俺应该先和你商量通了,再去。”

    这下儿,旺生逮着理了,说:“就是,你要跟俺商量,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

    向贞从旺生怀里抬起头,笑着说:“唉,这就顺杆爬了?给你颜色就上大红。俺不是没跟你商量,跟你商量你能同意?”

    旺生笑着说:“俺这就同意了,还是去唱戏合算,年底就不用往队上倒扒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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