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最后，季明远对着季怀屿交代：“明天的日子记得吧，我中午回来，下午一起去看你妈。”
季怀屿：“嗯。”
父子俩许久没打电话，两个人除了必要的几句问候就沉默下来了，季怀屿嗯了一声以后电话许久没传来声音，把手机拿开一看，通话已经结束。
接到电话的兴致一下子淡了下去，方云凯在旁边就着对话听了些内容，他抓起一个刚剥好的小龙虾往嘴里扔，估摸着在旁边问了一嘴：“你爸？”
季怀屿点点头，话都不想说了，灌了一瓶冰可乐进肚。
方云凯也沉默了下来。
季怀屿家庭情况挺复杂的，他妈妈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出了一场重大车祸，没能救回来，季明远因为工作的事情错过见季怀屿妈妈的最后一面，为了这事儿季怀屿还挺耿耿于怀的，工作能有人重要吗？
结果更让人寒心的事，在季怀屿妈妈去世的第二年，季怀屿他爷爷还要让季明远另娶，季明远没同意，也表示不会再娶，如果另娶的话方云凯估计季明远也失去季怀屿这个儿子了。
方云凯也一直没明白，都有季怀屿这么优秀的孙子了，他爷爷还要让季明远给季怀屿找个后妈。
一瓶可乐下肚，季怀屿也饱了，撂了筷子，搁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手机看。
从烧烤店出来的时候，已临近十二点。
季怀屿打了个车回家，回家的时候房子里依旧黑漆漆的，将人的情绪放的更大，他上楼，重新洗了个澡，出来后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季怀屿对季明远的感情还挺复杂的，按理说，他内心对他爸绝对是存有芥蒂的，但季明远在爷爷面前表示自己不会另娶的决心让他也挺受震撼。
后来，方云凯一直觉得季怀屿从这开始后很少跟女生走得近，估计就是受了他爸的影响，季怀屿他妈还在的时候，他还看见季怀屿会跟女孩子玩，虽然都是女孩子跟着他屁股后面跑。
那会儿季怀屿他妈走的时候，季明远也才三十来岁，完全可以选择二婚，但他爸对他说：放心，我这辈子除了你妈，不会再娶别的女人，更不会让你有后妈。”
季怀屿又恨不起来了，一个男人三十来岁就守了寡，后半辈子把希望全放在季怀屿身上，所以季怀屿努力学习，就算每场考试拿第一他也要在那仅剩的半天假期里报一个补习班，为的就是不让他爸的选择后悔。
不会有一个孩子会希望有一个后来人取代自己母亲的位置。
季怀屿把被子掀开，不耐的翻了个身，头枕在脑袋上，一只手捞过旁边的手机，刚想点开微信，对面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发来一条消息。
ρδ碎の優雅：过两天你有空吗？
y：嗯，怎么了？
ρδ碎の優雅：回礼。
y：嗯？
ρδ碎の優雅：你带我看了，我也带你看个。
烦闷的情绪被压下去，季怀屿对着手机笑了下。
y：好。
第二天中午，季明远如约赶到。
父子俩个把月没见了，这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一起去看季怀屿母亲，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重。
季明远坐在车后座，前面有司机开车，他盯着儿子的后脑勺，努力找了下话题，“我看班级群里的消息，月考了？”
“嗯。”
“考的怎么样？”
“还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第一。”
“……”
“好啊，你的学习我从来不操心，平时也多注意下身体，劳逸结合，有什么事儿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嗯。”不知道回什么，季怀屿又嗯了一声，目光还是放在窗外。
从坐进车里开始，季明远再没看见过季怀屿的正脸。
诚然，当初因为忙于事业造成的悔恨已经让现在的他幡然悔悟，但也完全错失了与季怀屿沟通的时间，前者也再没给过时间，他也索性将自己继续投身工作。
“怎么没让阿姨过来做饭？”季明远今天进屋的时候就感觉没什么烟火气儿，走进厨房一看，工具倒是齐整，但也能看出没怎么用过的痕迹。
“太麻烦了，就我一个人。”他答，话里像是夹杂着怨气。
但多年来季明远的自以为是还没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他也将车窗打开，看向车外疾驰的车道，“你可以把阿姨留下来，吃完了再走，也省的让她回去还要给自己做。”
“嗯。”季怀屿还是应，前头开车的司机都听出来那口中的薄凉。
老板在工作场中运筹帷幄，到了家里，却是感情里的一头闷。
可能这就是顾此失彼。
司机仍旧在埋头开车，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从插嘴。
车后座的两人也看着窗外，季明远结束了话题，也就没有声音再响起。
……
下午，从墓园出来，季明远让司机把季怀屿送回家，这一次没进门。
走的时候是这么跟季怀屿说的：“公司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就打电话。”
又是这句话，季怀屿心说，我真有事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有空吗？
不过，季怀屿依旧只是点了下头。
父子俩站在车边，季明远难得有些局促，倒不像是浸足商场多年的人。
他拍拍季怀屿的肩膀，“回去吧。”
“嗯，走了。”
季怀屿直接在家里待了一天，方云凯也长了个心眼子没叫他出来。
隔天叫他出来的时候，季怀屿拒绝了。
那头，方云凯叫嚣着，估计是在网吧里，周围多是男人的声音，他扯着嗓子季怀屿才听清他说的话，“两天没出门了，来网吧玩会儿呗。”
“不去了，今天有事儿。”
“还有什么事儿？你一个人在家，玩飞机啊？”
“方，云，凯。”对面似乎咬牙切齿。
“行行行，我自己玩儿，晚上宋翊说他们要去打剧本，你去不去？”
“不去。”季怀屿平静下来，其实他的假期也挺单调的，除了让自己埋进学习，对其他的提不起什么兴趣。
随后两人结束通话，还是季怀屿挂断的，方云凯在打游戏腾不出手来。
他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岔开，淡漠的眼神垂下来，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12：27分。
这个点了，任希还没有给他发信息。
昨天女生发来消息说要迟一天回，回礼延后一天。
似是从鼻腔里叹出一口气，季怀屿往沙发背上靠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dho口香糖，划开，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
……
还是烦。
不是约人吗？怎么一点都不积极。
季怀屿又上楼，给电脑开了机，手刚放上鼠标，一旁的手机终于响了一声。
点开，是任希的消息。
ρδ碎の優雅：茗泉山下，七点？八点？
y：七点。
还八点。
茗泉山是江宁一个小众的打卡景点，就是一座小山，爬上山顶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一直开到晚上十点。
任希和爸妈是坐飞机回的江宁，今天任荣耀有一个演讲，急着赶了回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靳媛已经去了医院，今天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晚饭应该也是任希自己解决。
说实话，任希还真挺累的，她给季怀屿发消息的时候，是在登机之前。
明天就要去学校，再不约季怀屿出来之后就没什么长假了。
本来昨天就要回的，这边她爸有一个遗留的工作上的问题没解决，愣是多等了一天。
任希在沙发上躺够两个小时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国庆后天气开始转凉，任希本来换了件短袖，想了想刚下飞机那会儿，似乎有些打颤，又重新拿了件长袖打底衫。
然后出门觅食。
任希出门后开始漫无目的的逛，这种逛法是找不到目的地的，她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又有点饿，飞机上的那顿她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最后直接去了山脚下，就近找了家面馆坐下，她决定吃完了就在这儿等着季怀屿。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六点半的样子。
任希先给季怀屿发了消息。
ρδ碎の優雅：我等会儿在李记面馆等你，就山脚下路边那条街。
季怀屿对江宁自然比任希熟，当即便回复了个好的。
看到季怀屿回复的消息后，任希才去了前面点餐区。
五分钟后，季怀屿出现在面馆门口。
他似乎更怕冷，还套了件黑色的翻领夹克，好像还把头发剃短了一点，露出的五官利落分明，一八几的高个站在门口，整个人英俊逼人。
任希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人了，她刚点了个面，季怀屿就已经到了。
这会儿季怀屿站在门口，和女生投来的视线一下对上，两秒后，他才动了动脚，将任希对面的椅子拉开，面对着任希坐了下来。
狭小的空间将两条长腿挤的逼仄，季怀屿又动了动腿，将椅子朝后移开了些。
“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季怀屿看到女生略带惊讶的脸，有些好笑。
“你怎么这么快？我面都还没上来。”
谁知季怀屿直接略过她的第一句话，顺着她第二句话评价：“这家我吃过，味道一般，带你去另一家店？”
然后想起什么，“你付款了吗？”
“还没有。”
“去问问？”男生挑眉。
任希看了眼前面的点餐区，店里还有几个在等待的人，她的面应该还没有做好，于是她朝老板娘说了句有急事，不吃了。
老板娘人挺好，听得原因后向后面的厨子吩咐：“少一碗麻辣牛肉面！”
“好嘞！”
任希道了声谢，跟在季怀屿后面离店。
季怀屿带她转过一条十字路口，找到离山脚不远的另一家面馆，这里的生意看着确实要比那家店好，不止店里，店外也快坐满了。
晚上来茗泉山的人还不少，十月份，秋分都已经过了，凉风阵阵的，带起几片落叶至街边，掉了满地。
季怀屿带着她在里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家店点餐的二维码就在桌上，他用手机扫出点单界面，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吃什么？”
任希本来是想自己扫的，季怀屿的手机已经递到面前。
她不好拒绝。
简单扫了眼，任希点了和刚刚在刚才那店里一样的麻辣牛肉面，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季怀屿拿过手机扒拉了两下，很快又放下。
任希向他看去，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来这么早？”
“也还好吧，两天没出门了。”说完把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舒适的不行。
“你呢？这几天干嘛了？”
“也没干嘛，就跟着我爸妈回了趟云都，还有些东西没带过来，回去收拾了一下。”
当时走得急，外婆的病情突然，只是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就来了江宁。
季怀屿捕捉到重要字眼，将疑问宣之于口：“你以后就常住江宁了？”
任希顿了下，摇头，“不知道，我过来是因为我外婆病了，可能等我高考完，我外婆的病好了，说不定我爸妈又会搬回云都。”
男生了然的点点头，也没说话，店里人声鼎沸，无法让人产生想说话的欲望。
刚来江宁的时候任希去看过几次外婆，吃饭说话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行动有些不便，等到人彻底好起来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慢慢养着。
任希瞧了瞧他，凑近了点儿，又问：“你是不是……有点怕冷？”
季怀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自己，掀起眼皮，笑了笑：“晚上的天气山上会冷啊，你不用回家加件衣服？”
“不会，我比较抗冻。”
“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任希穿的是一件针织的打底衫，是有些厚度的，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她都还觉得有点儿热。
答应着嗯了一声，然后她听到前面正在叫号，任希瞅了下季怀屿还未息屏的手机，正是10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