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召年间,大梁刚稳下根基,一片安宁。
而此时的京城却是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女子在榻处正襟危坐,华丽的红袍蜿蜒至脚下,头顶上笨重的凤冠摇摇欲坠,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忽地,她的眼睫颤了颤,缓慢睁开双眼,一双凤眼划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闻人翊吗?”
大梁唯一的异姓王——谕王闻人翊。杀伐果断,赫赫战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断袖之癖”。
女子勾了勾嘴角。而她,作为“七皇子”宁储颜,被皇帝一句所谓的“为了顾全大局”而被强行许配给这位谕王。
上一世没有女扮男装身份还是公主的她和亲途中惨遭杀害,举国上下却无一人为此感到惋惜,皇帝更是觉得她死的不是时候。
上天垂怜,让她重生回皇帝还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子嗣时,便毅然决然换上男装,被冠上“七皇子”的头衔。
宁储颜抬起手来,掀起盖头一角。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脚步沉稳,灯火摇曳间,巨大的阴影早已笼没了坐在床上的人。
“七皇子宁储颜。”闻人翊轻嗤道,随手将盖头挑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庞。
宁储颜垂着眼睑,水粉胭脂抹在脸上的她,生出几分媚态。
怪不得那老皇帝要将七皇子许配给他,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若是位公主定倾国倾城。
只不过少年身形过于娇小了,看着当真柔柔弱弱。
“谕王,本宫没你那癖好。”宁储颜抬起头,凤冠上的点缀轻晃,她的语气漠然置之。
闻人翊表情不变,但眼底深邃:“七皇子放心,本王对你不感兴趣。”
宁储颜瞥了闻人翊一眼,心说最好如此。
谕王坐在红榻上,酌酒自饮。
尽管宁储颜从未见过谕王,倒也听说大梁唯一的异姓王生的不错。
并且听闻谕王脾气也不错,是多少达官贵族适龄女孩的第一人选,但由于这王爷的癖好悻悻而退。
的确,闻人翊的脸是宁储颜两世以来见过最好看的。
他长眉如剑,唇淡而薄,侧颜映着烛光,轮廓清晰俊冷。
闻人翊觉察到这抹视线,眉眼一挑,与这少年皇子对上了视线。
宁储颜端坐在一角,她移开了视线,开始闭目养神。
蓦地,她感觉上方投掷了一片阴影。她疑惑抬头,只见闻人翊站在她面前,似乎有些不对劲。
“谕……”才说一个字,宁储颜的薄唇就被堵住了。
她蓦然睁大眼睛,用足了力气去推谕王。
尽管宁储颜练了一些功夫傍身,但都是些鸡毛蒜皮,怎能推动手握兵权的谕王,于是她咬了闻人翊的唇,慌忙起身远离闻人翊。
闻人翊手撑着头,刚才宁储颜那一咬,让他清醒了一瞬,他哑声说:“抱歉。”
随后夺门而出。
房里只剩宁储颜一人,她用手擦拭着自己的唇,凤眼里一片阴沉。
竖日,宁储颜一身白衣,长长的乌发束成高马尾,此刻她脸上没有任何水粉胭脂,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宛如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公子”太瘦弱了。
按理来说,成亲第二日应当给公婆请安敬茶,但闻人翊父母双亡,这个礼节自然就子虚乌有了。
“毓疏。”宁储颜唤道。
名唤毓疏的人推门而入,他微微欠身,“殿下。”
宁储颜把玩着木桌上的茶杯,眼神犀利:“有什么消息没。”
毓疏年纪不大,但很久就跟着宁储颜了,他也是唯一一个知晓她秘密的人。
毓疏缓缓说道,“两年前,谕王就被传言有龙阳之好了,有迹可循的是,谕王他这癖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两年后也就是现在,皇上将殿下许配给谕王,也就是说有可能谕王断袖是假……”
“削弱掌权为真。”宁储颜盯着茶杯,嘴角勾出一个笑。这一世,她的价值就在这里。
这娶男妻,便意味着闻人翊不能留下嫡系子嗣,那他这受封爵位便不能得到传承,她父皇真是好心计。
谁叫闻人翊功高震主,皇帝不得不防。
至于为什么要她做这个男妻,便不得而知了。
因为两世她都是一枚棋子,至今原因未查明。
宁储颜在府中走动着,细细打探着府里的每一处角落。
她的脚步停在一个院落,门缝里一个奴仆颤颤巍巍的跪在院落中,他一个劲的磕着头,“王爷明鉴!此事非小人所为!”
闻人翊慵懒的坐在靠椅上,手肘撑着脸,良久,他才开口:“杀了。”
话落,奴仆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情,他慌忙开口,语无伦次:“不不不要,王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小的是被逼迫的……叫小的这样做的人是……是……”
旁边的随从手起刀落,并未让他将话说完。
院落外的宁储颜蹙了蹙眉,闻人翊原来没有传言中那般温柔,想必他是在调查昨夜之事。
当时他喝的那壶酒有问题。
只不过,那个人是谁?
宁储颜摇摇头,准备调头,谁知庭院的门忽然被打开,着一身玄衣闻人翊看见她微微愣了一下。
两人看着彼此,双方都没有说话,实在无话可说,宁储颜转身就走,她看见这人烦闷的很。
闻人翊盯了一会儿宁储颜的背影,哂笑:“走吧。”
宁储颜出了府,集市上人来人往,大梁比较开放包容,街坊中也有不少女子谈谈笑笑的逛街。
她路过一个春楼时,几个女妓将她包围。
女妓声音娇滴滴的,“公子,你好漂亮啊,进来玩一玩啊。”
宁储颜表情不变,伸手将靠在她身上的女妓的手拿开,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她欲走,一种不舒适的感觉让她抬头看了看这青楼。
有一股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令人反感。
宁储颜只是望了一会儿,表情恢复如常。
“王爷,您不觉得七皇子在跟踪您吗?”下属余引说道。
闻人翊只是摇头,“且不管他。”
现下七皇子和他都是一个船上的人,不管谁翻船,另一个都会一同被拉下水。
所以不管宁储颜是否受帝王指使监督他,她都是一枚弃子,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暮色降临,宁储颜才回府。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看着倒是亲和温柔。
她刚走到寝房,就看见有一个婢女站在门前。
婢女看见她,微微欠身,说:“王妃,奴婢唤秋霞,从今日起贴身照顾您的衣食起居。”
宁储颜淡漠的“嗯”了一声。
秋霞说:“过几日是太后寿辰,王爷叫奴婢给您说一声。”
“知道了。”宁储颜推门进入房间。
上一世太后寿辰发生了一件事,关乎皇家颜面。
太后的寿辰礼中,有一书法上写了几个字,帝王勃然大怒,当时在场的所有官臣从头到尾被奚落,一部分还被扣押。
那也是她上一世被迫走上和亲之路的开端。
“祖母寿辰,那我得好好准备了。”
很快,就到了太后寿辰这天。
宫里富家子弟聚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宁储颜黑衣而至,举止儒雅,吸引了大批姑娘的目光。
“嘿,那谁啊?”公子哥们不乐意了。
“谁知道他谁。”
宁储颜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故而人们不认识她。
有一个人上前拦住宁储颜,语气明显的冲人:“喂,你谁家的?”
宁储颜用扇子将这人的手推开,道:“不知道这样拦人很没礼貌吗?真是枉为世家大族。”后面还有一句,她在心里添道,学的家教被狗吃了。
男人很显然被这番话激怒,他紧紧攥着宁储颜的衣领,宁储颜皱了皱眉,只听他说:“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靖安王府的世子李泽宇,现在跪下来给我道歉兴许本世子会轻点罚你。”
宁储颜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抹看不见的笑:“靖安王府的世子?”
旁观的公子哥们附和夸大:“是啊,惹了李世子你是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我们世子分分钟把你弄残。”
“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可能还没开始就跪下来求饶了。”
宁储颜并没有听那些人说话,只是反抓住李泽宇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腰,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你的教养被狗吃了,亏你还是靖安王府的世子,退一百步来说,你这世子之位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弟弟夺去。”
李泽宇脸色立马变了,如今他父亲确实独宠他那年幼的弟弟,他彻底怒了:“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储颜松开手,转过身骤然看见立在不远处的五兄。
这群花花公子哥们也看见了,他们匆忙行了个礼:“五皇子。”
宁储颜收了扇子,不咸不淡的对宁钧广道:“五兄。”
一群人突然傻眼了,他们你瞪瞪我我瞪瞪你,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宁钧广走过来,“巧,七弟这是?”
听见宁钧广对这弱不拉几的少年的称呼后,大家均松了口气。
“原来是已经嫁给谕王的七皇子啊。”李泽宇双手抱胸,表情带有不屑的鄙夷。
宁储颜只是笑笑,她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