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

    “多谢帝姬赏脸,在下十分感动。”兰晁叶说着蹩脚的官话。

    萧离跟着客套两句,才切入正题,“七皇子邀我前来是为何事?还请快说,吾不便久留于此。”

    兰晁叶犹豫一下,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萧离,示意她看。

    萧离心中疑惑,照他说的将册子翻开来,上面写了字,是漠北语,萧离看得懂。

    “这……”萧离突觉心上一紧,朝兰晁叶看了一眼,对方似乎对萧离的反应并不惊讶,甚至还很高兴。

    “帝姬且往后看。”

    果然,后一页是一副小像,竟与萧离有四五分相像,其实不对,应是萧离像画中人四五分。

    萧离眸中忽亮又快速暗淡下去,将册子放在桌上推回给兰晁叶,不动声色间萧离另一只手已悄悄搭在腕间的暗器上 。

    兰晁叶笑了笑:“帝姬看起来很平静啊。”

    萧离道:“恕我愚钝,不知七皇子何意。”

    “按你们的话来说,画上的女人是我的小姨,她叫梨耶微,九年前战败被俘,宁死不降,据说小姨还有个女儿……”

    “七皇子!”

    “嗯?”兰晁叶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继而看向萧离,“帝姬不愿听吗?”

    “梨耶微是我的生母,”萧离顿了顿,笑着继续道:“你是不是希望我这么说。”

    萧离脸上没有感情,兰晁叶却觉得周围都降了温。

    兰晁叶道:“梨耶微是个很好的人,我自小便尊敬她,她的陨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她是个强大且温柔的人,到底希望帝姬能多像她一点。”

    萧离觉得很好笑,但她其实也想。

    “主子!”

    抬眼就见严争掀帘后的急切模样,萧离心有不安,向兰晁叶歉意道:“有事失陪片刻。”

    萧离心中不安,快步走出小亭,严争素来行事稳重,很少慌乱。

    “发生何事?”

    严争道:“陛下遇刺。”

    “什么!?”

    萧离没再回到宴席上,只是不多时,宗华宫内便多了一道身影。

    “你怎么在这?”

    萧离从庭廊快步走来,走近些才看清跪伏在殿外的人。

    周肆并没有回答萧离的疑问,依旧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萧离回头看,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陆铭。

    “遵旨。”

    看候着的人便知,只萧瑜遇刺的人甚少,萧离步入殿中,立于战场杀伐之中的人,对于血腥味可以是十分敏感,以至于入了内殿,便觉不适。

    “陛下。”

    萧离跪拜在正堂中,前首垂着帷幔,血腥味混杂着药味不紧不慢散出来。

    里面的人迟迟未曾应答,萧离犹豫片刻,想要起身直接掀帘探查,敢要起身,便闻两声咳喘,萧离又跪了回去。

    萧瑜的声音没有那么虚弱,带着一点嘶哑,“阿离,你来看,看朕的吗?”

    “是,微臣想知,何人敢尔?”

    萧离直起上身,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帷幔,似要透过帷幔瞧瞧后面之人的真实。

    帷幔后的人发出轻响,萧离感觉他在笑,却又听不真切。

    帷幔被掀开,萧瑜着散袍站在萧离面前,可以看见胸口处缠绕的绷带。

    “阿离来得这么快,朕是有点不知道开心还是难过。”

    萧离从萧瑜略显苍白的唇边移开视线,垂首低眉,没有说话。

    萧离没有否认萧瑜言外之意,在萧瑜面前,萧离从来无言,做再多的掩饰会显得像跳梁小丑。

    “你想知道,便跟进来。”

    挑开帷幔进到内室,萧瑜不过转了转烛台,机括声起,眼前的暗间出现了个昏倒的女人。

    那个人实在眼熟,萧离鬼使神差走到那人面前,手指拨开额前碎发,待看清脸后,萧离下意识退了半步。

    “她,拾玉郡主?!”

    萧离错愕的回望向萧瑜,她想问,她原来没有战死吗?

    萧瑜并不意外萧离的反应。

    萧瑜说:“不错,周泽礼的姐姐,没死。”

    得到了肯定答案,萧离并不觉得是件好事,萧瑜是她的父亲,她见过他的无情。

    萧瑜不会留下一个毫无用处的棋子。

    仅一瞬,萧离的眼神便从错愕恢复了清明,而萧瑜自始至终都是平静从容的。

    “所以陛下哪怕被她刺伤也要包庇她,是为了控制周肆。”

    萧离顿了一下,“周肆一直都知道周拾玉还活着,所谓的冷宫弃妃是她。”

    萧瑜微眯着眼,屋里并不冷,炭火烧的旺,是不是发出“噼啪”声。

    一阵恶寒蹿上脊背,耳边是萧瑜的声音,“朕倒是小看阿离了,为父还是很欣慰的,相隔千里却还是如此挂念朕,不对……你那好皇叔也挂念朕吧。”

    他说得温和缓慢,令萧离的心都为之猛然一颤,萧离侧着头,好半晌才平复心情,转头碰上萧瑜意味不明的眼神,嘴唇微张,竟不知作何言语。

    雨势渐起,轰雷落下,将屋内的萧瑜衬的惨白,周肆还在外面跪着。

    明启年间,也就是先帝在位时期,萧瑜非是长子,却早早被立为储君,都道萧瑜少年英才,文成武就,应承大任,殊不知明启诸位皇子皆是能才,皆是野心勃勃。

    萧离没见过他如何处理手足兄弟,却见过他是如何逼死荣宜太后的。

    “陛下,哀家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

    荣宜手指紧紧扣着雕花椅的扶手,死死盯着萧瑜,生怕错过什么。

    萧瑜缓缓开口说:“您也说了,只是名义上的,您这么爱先帝,随他去了又如何?”

    “你疯了!”

    荣宜再无法保持冷静,“先帝崩逝不久,你就要逼死哀家,是想要天下人道你是不忠不孝之人吗?!”

    萧瑜没有再说话,或者说不愿意再多费口舌,他背过身去,抬手挥指间,内侍迅疾往荣宜脖子上套上白绫,干脆至极。

    萧离在帘子后目睹了种种,一介孩童而已,直至最后,萧瑜发现了她并把她抱走时,她最后看的还是荣宜咽气时死不瞑目的双眼。

    人人都道荣宜太后对明启帝君用情至深,忧思过度,随之而去。

    “你要杀了我吗?”萧离看着萧瑜,一如当年荣宜那般,试图从那人脸上看出什么。

    寒气从窗外里扫进来,烛火颤了一下,屋内安静异常,萧离再度启齿:“像杀荣宜一样,毫不留情的杀了我吗?”

    幼时的萧离撞见萧瑜逼死荣宜并非偶然,荣宜到底是个极度利己之人,爱护萧离也可以是表象,但是萧瑜是帝王,他要谁死不会因为谁做了什么而心软。

    “他不会有软肋,哪怕是我也不会是。”萧离曾对萧玦说过这句话,也不知后来萧玦告诉了萧瑜没有。

    “杀你?”萧瑜语气中带着微末惊讶,“阿离这么有能耐,也要自轻自贱同那女人相比。”

    哪怕萧离再傻,随年纪阅历的增长,怎会不明白荣宜对萧离的突然关心,甚至于能说疼爱有加,也只是荣宜讨好萧瑜的手段吧。

    “朕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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