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祁珩左手长枪的枪柄抵在一男仙人的背上，对付这样的货色，他连尖刃都用不上。

    “你放我下来。”宸鸢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祁珩：“哦。”手臂一松，宸鸢从半空中直接跌到地上，她不懂缓冲，不过短短数寸高度，她便觉得自己撑地的手腕似是折断。

    泪水溢满她的眼眶，她仰起头，泪水婆娑看着祁珩，就这么松手了？这得是有多讨厌她啊？

    祁珩注意到宸鸢眼部粉红一片，思量片刻语出关心：“你想要什么？”他记得陈鸢每次哭，要不然是生理反应，要不然是有所图谋。

    而之前的混战中她有各类法器护体，只有点小伤，那哭只能是有所求了。

    宸鸢没想自己在身体被暴击后，还要接受这种心灵暴击：我敢要什么？我想让你带着这满地的糟心玩意消失！

    但到底还是记得人家救她一条小命，忍着疼痛和怒气：“不敢不敢。多谢祁珩仙君相救，麻烦你公事公办就好。”

    祁珩摸不着头脑，直到看着离疏轻手轻脚地将宸鸢扶起，为她正手腕时还在疑惑。

    宸鸢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不远处全程都在看着，宸鸢有法宝护体，顶多有些擦伤才是。

    祁珩蹲下身去查看，宸鸢的身子绷紧后倾：“祁珩仙君，小伤而已，不必在意。您快去处理那些仙人吧。”

    祁珩看着她咬起的唇，蹙起的眉毛，盈满眼眶的泪水，满脸都写满在意，与她说出的话截然相反。

    他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

    难道说他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立马否决。

    这话对以前的陈鸢说都会被打死，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小心眼的？

    宸鸢身娇体柔，一个错位都让她疼上半天。等祁珩把人都绑起来了，她才有心思考虑正事。

    她递给离疏自己的储物袋：“能不能麻烦你去将那个柜子收起来，那是重要证物，我要带回律法司。”

    离疏点头应下，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储物袋便从他手中挣脱，他跟着看去，是落在祁珩手里。

    祁珩背对两人：“我来。”开玩笑，他在这儿呢，宸鸢的事能让离疏干吗？

    宸鸢发出疑问：“仙君您既然早就到了，为何不早早现身？”

    祁珩能说他是在确认，宸鸢还有没有凡间的记忆吗，肯定不能啊：“你们是来做任务的。我只负责护住性命，其余不会插手。”

    宸鸢：没错，就是蓄意报复。任务是查案，又不是磨练武艺。

    这时空中出现一个身影：“吾乃律法司录事，奉顾司正之命前来缉拿邢氏归案。”

    来人一低头，看清现场情况后心中了然，看到宸鸢后一笑：“看来顾师兄是白担心了，小师妹你这不是厉害着呢吗？”

    宸鸢看司内的师兄来了，诉苦道：“师兄你不知道，案件我是破了，可是差点没被人家灭口，要不是有祁珩仙君和离疏在——”

    她环顾一圈，却发现那两人已经离去。

    来人听了事情经过也很惊讶：“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躲过律法司的审查呢？顾师兄不过看一眼就找到关键，开会前着我去黑市拿人，如今云中君法器和人犯都在司里押着呢。”

    他拍拍宸鸢肩膀：“小师妹放心，师兄们饶不了他们，回去这路上就给你报仇。”

    只见这位祭出律法司的专用捆仙绳，将在场人员一道卷起，然后将捆仙绳系在自己的法器末端。

    宸鸢哭笑不得，这位师兄也是位妙人，所有的被擒人员就这么吊在一根绳上，好像在栓蚂蚱。

    师兄点点脚尖，那根绳在空中大力抖动，下面挂着的人吱哇乱叫。

    师兄冲宸鸢眨了下眼，扔下一个钱袋子：“司里给你们批的办案时长还有剩呢。听说顾师兄的云舟在你那里，小师妹可以慢慢回来，不用急哦。”

    言下之意是宸鸢可以去四处逛逛，师兄们买单。

    宸鸢眼前一亮，当即给师兄行个礼，笑得灿烂：“谢谢师兄，师兄慢走！”

    太好了，听说螣蛇族的蛇形配饰特别经典，她要去购物啦，哈哈哈。

    第二天，宸鸢捏着新购入的果干坐在船头看书。

    她看的是仙界人物传记，讲的是一位已经陨落的帝君是如何从无情道转入有情道，并奠定如今仙界格局的。

    宸鸢一边看一边咬唇笑：“我回去得问问师兄《仙界风流》里有没有这位帝君的故事，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的故事一定很好看。”

    虽然传记作为正史语焉不详，但她却在里面嗅到一些师徒恋的糖渣：早年仙界由无形的天道主宰，是没有帝君这个职位的，这位帝君反抗天道的转折点，就是他的小徒弟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被天道劈死了。

    她看到最后时，发现这位帝君的帝后和他的小徒弟重名。

    说明什么？宸鸢用书册捂着脸笑。

    “宸鸢你等等我！”

    呼喊声将宸鸢的脸从书册中拉出，她急忙端正好神态，发现离疏踩着剑站在云舟外。

    宸鸢意外：“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离疏不上云舟，踏剑跟随：“是。但我有些事情，一定要问问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邢夫人是凶手的？”

    “见过族长就知道了。”宸鸢往嘴里扔了个果干，顺便递给离疏一份。

    据螣蛇族族长所说，他们确实很想让邢露进雷部，但是邢露只想接云中君的仙职，因为上任云中君是她父亲。

    族长劝过几回都没劝动，邢露一直在家清修，族长想来想去决定换下邢海，给他别的仙职作为补偿。

    邢海也同意了，作为凭证的契书已经收下。

    “夫君被杀这么大个事，邢夫人却非要扯进一个明显不相干的人，肯定有猫腻。回到邢府后我用神识搜寻了整个邢府，发现柜子后另有洞天，才彻底确定。”神识查探综览无遗，是以寻常不会用在查探别人宅邸上，不礼貌。

    离疏眉头轻皱，对宸鸢做法并不认同，但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所以，那晚的事发生前你就知道了是吗？”果干已经飘到离疏面前，他却没有接，而是用自己的法力维持悬空状态。

    宸鸢没注意到：“对啊。本来我以为真是邢海家暴，邢夫人被逼还手，还想给邢夫人留个颜面在的。”

    本来她是要当众公布邢海家暴，邢夫人被逼还手导致误杀。有公众的同情，对邢夫人未来的量刑有帮助，或可减刑。

    “可是那晚她竟然强迫你，面子就不用留了。”

    离疏面色越发沉重：“可是那晚，，如果我没有叫住你，你就离开了不是吗？”

    “当然。”

    离疏深吸口气：“为什么？”

    宸鸢奇道：“当时我以为你二人你情我愿，我为什么要棒打鸳鸯？而且邢夫人如此貌美，你又不亏。”

    离疏张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再次问道：“若我不在，那个心魔誓你会立吗？”

    宸鸢干脆回答：“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是顾及你，事情解决得会更容易。”

    心魔誓她会立，但是回到律法司后真相她也会说，只要她能获得仙位正职，修为她不在乎，修为不进阶心魔便找不上她，大不了一直废物。

    可离疏不一样，他不进阶在军部呆不下去。宸鸢与邢夫人的周旋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他。

    然而离疏闻言心灰意冷，没再多问踏剑离去。

    宸鸢明白龃龉何在，可离疏没问，她也不想解释，但看书的兴致也没了，抱着果干看云海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脚下的云舟传来“突——突——”几声，然后停在空中，罢工了。

    她下云舟去检查一番后发现是燃料耗尽。

    “怎么这么倒霉啊。”买燃料她要自己破费了，她的零花钱一向有限。

    她请来戚严后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得那么拮据。

    她的俸禄实际上不少，比正经的仙族公主还高些。

    但是，这时就看出有娘和没娘的区别了，她宫殿的所有开销，并殿内侍从的工资都来自她自己的俸禄，再加上有人贪污偷窃，是以才越混越差。

    戚严来后也没做什么，只是去天宫账房申请了应有的份例，并接过管账大权而已。

    但戚严说宸鸢没有父母帮她攒嫁妆，天君明显也不管，所以他要上心，导致宸鸢虽然有零花钱但也有限。

    宸鸢祭奠过钱包后去买燃料。回来时在一处水池边，她看到有好多仙子在聚集。

    仙子们个个打扮精致，她隔着好远都能闻到香风阵阵，一时好奇，她也过去凑热闹。

    宸鸢在人群最外围，忽然看一个蓝衣仙子抱着一个小罐子挤出来，边跑边洒泪：

    “呜呜呜，他说他不喜欢绿茶。”

    宸鸢继续向里面挤，很快又有仙子抱着瓜果跑出来：

    “呜呜呜，他说他不喜欢沙白甜。”沙白甜是仙界出名的甜瓜。

    没两秒，“呜呜呜，他说他不喜欢玉解。”玉解是一种奇石，适合作礼物送人。

    宸鸢终于挤进去了，看到被围在中央的人后却极为扫兴。

    最近什么运气，怎么总是遇见那个厌女症，不是传言他极少露面的吗？

    宸鸢莫名想起离疏，突然觉得没意思，转身向外挤，没两秒，众仙子作鸟兽散，都抱着东西哭。

    宸鸢没忍住拽了一个问怎么回事，仙子：“呜呜呜，他说他喜欢男人。”

    宸鸢恍然大悟，旋即深以为然，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喜欢，可不就喜欢男人。

    其实祁珩说得是男人婆，但是最后一个字被崩溃的仙子们盖住了。

    在溃散的人群中，祁珩看到宸鸢的身影，有些慌。

    怎么办，他是不是说错了，她这辈子不喜欢穿男装啊。

    他追上去。

    宸鸢回到云舟后，踩着白绫到船底去添加燃料，然后离开。

    祁珩其实是追着离疏来的，又跟着宸鸢入城后被仙子逮住，围观全程。

    宸鸢真的不是陈鸢了。陈鸢身份高贵，命运从某种角度来说格外顺遂，再落魄时也没做过粗活。

    而宸鸢，在云舟出故障时，眼都不眨就去自行解决，他想找借口去伸手帮忙都来不及。

    现在的她，没有高强武力，没有坚毅性格，没有身为领袖的人格魅力，甚至微微一碰就会碎。

    这样的宸鸢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他还要再续前缘吗？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红色血迹沉思。